《珍玉在怀》绿幽幽

14、第 14 章

　　那日清晨起身，从窗外望去天就阴沉的厉害，我刚掀开帘子，一阵冷冽的北风就直朝我扑来，我抬头向天空望去，只见大片的乌云像铅块似的堆积着，隐隐有阳光从云块的缝隙中挣扎着洒落下来，非但没使天地变的光亮，反而显得愈加阴沉暗淡。
　　“看样子，是要下雪了。”我一个人站在门口喃喃自语着，感受着几百年前的北京在12月逼人的寒冷。
　　“娘娘”，浣朱手里捧着一件狐狸毛披风匆匆走来，看我一个人站在帘外忍不住出声埋怨着：“才一眨眼的工夫，怎么平白的站到屋外去了，看这天冷的，回头再吹了风着了凉，到时候又要百般哄着才肯吃药了。”
　　我笑着向浣朱吐了吐舌头，忍不住笑骂道：“好丫头，越发出息了，如今倒管起主子来了。”
　　浣朱上前帮我把披风披在身上，娇俏的对我回嘴：“别光说我没个丫头样子，谁让您平时从不端主子架子呢？”
　　“好，好，好，我不会端主子架子，赶明个让皇上把你也封为娘娘我且学学你是怎么端架子的。”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继续调笑她。
　　“主子.....”浣朱涨红了脸，不依的朝我跺脚嚷道：“有这么拿人家取乐的么？我...我....”
　　我见她真的急了，忙上前拉住她的手，笑着抚慰她：“好妹妹，是我说错了，我不该拿你打趣，可别往心里去啊啊。”
　　浣朱又笑又气的睨了我一眼：“就知道拿下人取笑，仔细着误了请安的时辰，看回头太后再罚你。”
　　我带着浣朱去给慈禧请安，在迈入储秀宫大门的时候心思一动，并没有如往常一样径直走向慈禧的寝殿，而是拉着浣朱一闪身避入门后，不动声色的静静等着。
　　果然不出我所料，没一会工夫，就听到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我从门缝往外看去，只见小福子匆匆从远处跑来，在储秀宫门口探头看了看，就到附近找了个角落缩了起来。
　　我心里暗自冷笑一声，缓缓从门后踱了出去，不动声色的站在了小福子面前。
　　小福子正自冷的搓手跺脚，猛然抬头见我突然出现在他面前，顿时吓的僵在了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我也不言语，就那么站在那里冷冷的看着他。
　　好半晌，小福子才反应过来，急忙跪下给我请安：“奴才小福子给德嫔娘娘请安，德嫔娘娘吉祥。”
　　“公公快点请起”，我话说的热洛，可声音冷的不带一丝温度：“公公可是辛苦了，这么多日以来，本宫在储秀宫内向皇额娘请安，你则侯在在储秀宫外等着向本宫请安，瞧这天寒地冻的，倒真难为你对本宫的一片心意了。”
　　小福子跪在地下的身子蓦的一抖，显是已经知道他每日趁我请安时躲在储秀宫外探听我消息的行为终究没能瞒过我去，不禁颤抖着声音向我请罪：“奴才错了，请娘娘责罚。”
　　“责罚？”我轻轻朝他一笑：“谁不知道公公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本宫怎么敢责罚你呢？不过，”我忽的神色一整，厉声说道：“公公毕竟是犯了宫规，我虽不责罚公公，公公也定要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不是？否则，就别怪本宫把你交到太后那去，看她老人家会不会也像本宫一样好脾气，轻易放了你去。”
　　小福子在我脚下顿时变的面如土色，身子抖的如风中落叶，不住口的求我：“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我看了满意的一笑，转头把浣朱叫到身前：“本宫现在先去给太后请安，你且在这里看着小福子公公，可千万别有什么闪失，本宫待会回来还有话要听公公说呢。”

　　片刻过后，我从储秀宫出来，带着浣朱和面色惨白的小福子回到了景仁宫。
　　一进内室，我便挥退了左右侍立的宫女，只留浣朱一个人在跟前侍侯。浣朱上前解去了我身上系的披风，扶我在炕上坐下，接着给我端上了杯热茶，我且不急着喝，轻轻握着茶杯暖着手，待了片刻，方慢慢开口：“是谁在我每天请安时让你躲在储秀宫门外打听消息的？”
　　小福子跪在地上颤着声开了口：“回德嫔娘娘话，是...皇上....让奴才这么做的。”
　　“哦？”我心里微微一动，其实我已经隐约猜到八成是光绪让小福子这么做的，只是他让小福子这么做的原因我一时还想不出来，忍不住开口问道：“皇上....为什么让你跟着我？”
　　小福子听我问他，似是犹豫了一阵才开口：“回娘娘的话，自从皇上和娘娘那日.....吵嘴后....”，小福子说到“吵嘴”二字，似是迟疑了一下，飞快的抬头扫了我一眼，见我脸上没有任何不豫的神色，才又放心的接下去道：“皇上害怕娘娘因此受太后责罚，便命奴才每日趁娘娘请安时在太后宫门外侯着，万一娘娘....有个什么事，奴才也能及时通知皇上，让皇上来救娘娘，不致让娘娘受了委屈......”
　　小福子声音越说越低：“其实，也不只是娘娘给太后请安的时候，平日里但凡娘娘去太后或者皇后宫里时，都有小太监在暗中跟着，就怕娘娘在那边有个什么闪失皇上来不及赶过去，只是平日里娘娘都没注意罢了......”
　　我听小福子这么说，心中蓦的一紧，一股又酸又涩的感觉从心里浮了上来，霎时间漫过了全身。
　　“他竟对我用心至此......”我心里想着，面上却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小福子见我如此，在地上猛的磕了一个头，抬头望着我诚恳的说：“奴才身份低微，在娘娘面前本没有奴才开口的余地，但奴才心中有几句话一直想对娘娘说，等奴才说完，娘娘无论怎样处罚奴才，奴才都绝无怨言。”
　　小福子整了整脸上的神色，毅然开口：“小福子自小被挑去服侍万岁爷，这么多年过去，还从没见万岁爷对谁那么上心过，宫里若是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自己都还没动过都先想着娘娘；生怕宫里有谁会给娘娘气受，委屈着娘娘，娘娘每次去请安，皇上比您还紧张，直到奴才回去告诉他您平安回到宫里，他才放下心来。娘娘您不知道，这两个月来，皇上几乎每天都批折子批到天亮，谁劝也不听；吃饭也只用几口就放下了，说是心里憋闷，吃不下去。眼见这些天过去，皇上身子一天比一天差，身子瘦的恨不得风一吹就倒下，脸色更是憔悴暗淡极了，奴才看不下去，几次都想请御医，偏皇上硬是拦着不让奴才去，说他’没病，看御医也没用’。”
　　小福子说到这里，痛哭失声，强忍了几次才又抽泣着往下接道：“皇上身子从小就弱，照这么熬下去，奴才生怕...生怕...”
　　说到这里，小福子跪在地上膝行几步，爬到我身前抱住我的腿说：“娘娘，就请娘娘看在皇上对您一片真心的份上去劝劝皇上吧，娘娘若心里有气，就撒在小福子身上，小福子绝无半句怨言。小福子知道娘娘平日待人一向温和宽厚，就请娘娘不要再和皇上斗气了，皇上他从没有真正生过娘娘的气，只要娘娘肯去给皇上说两句好话....”小福子抬着头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我，哽咽着说：“皇上....皇上他心里真的很苦啊.....”
　　小福子话音刚落，浣朱也上前两步，在小福子身旁跪了下来，一起求我：“奴婢求娘娘和皇上和好吧，别再和皇上闹别扭了，娘娘每天熟睡后，皇上都会悄悄来看您，问奴婢您每天‘饭用了多少？觉睡的沉不沉？如还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只管告诉小福子，让他来转告朕。’这些话，奴婢听了都心内感动，只是皇上嘱咐奴婢不让告诉娘娘，奴婢才没敢擅自开口。到如今，奴婢也顾不得许多了，只要能让娘娘和皇上和好如初，奴婢愿和小福子一起领受任何责罚。”
　　我看着他们两人在我身边泣不成声的样子，心内也自不忍，人都是有感情的，他为我做这许多说不感动是假的，只是这感动如同沉沉的枷锁，可让我如何回报呢？
　　我起身扶起小福子和浣朱，嘱咐道：“小福子，今天这件事，你先别让皇上知道。”我眼见他无比期待的眼神，轻吸一口气，诚恳的对他说：“我答应你，皇上的事....我会好好想想。”
　　小福子听我这么说，又深深向我行了一礼，方欣喜的转身去了。
　　至晚间，我躺在床上装睡，果见夜深时分，光绪掀帘而入，他静静的在我床边站了一会，似是专著的凝视着我的容颜，半晌，伸出微凉的手指在我脸颊上小心的触了触，随即长叹了一声，轻轻转身走了出去。
　　我睁开闭着的眼睛，在黑暗中默默注视着他模糊的背影，想起下午小福子和浣朱对我说的话，不禁心里一酸，转过脸去，眼泪不声不响的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