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你死了，我陪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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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红衣摔破了皮，扭伤了脚，一身的伤在这样的冰天雪地中更是痛苦，受了一惊的肖红衣坐在自己着地的地方，发了几秒钟的呆，狠狠地连续打了三个喷涕后，才哆嗦地缩起身子抬头开始打量上下周围。
依旧是白茫茫的一片，但没有上面明亮，他摔下来的地方有大约有一人高的宽度，估计是条崖缝，自己前后都是高陡的崖壁，两边，包括自己所处的地方，则都是一块块从山崖腰间突出的岩块，自己所处的岩块下，是深不可测的底……险象环生！肖红衣后怕地抖了抖，他不敢想象如果没有这块让自己着陆的岩块，又或者自己屁股下的这块岩块就像自己右手边的岩块那么轻薄的话，他会如何。
所幸，肖红衣再次幸运地活了下来，而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就是对面的崖上，有一个小小的崖洞，这个狭窄的幽暗崖洞在白茫茫的世界里看起来就像一只雪白巨兽的黑色眼睛。
伸出每处关节都冻得发痛的手比了比，肖红衣所处的岩块跟对面的岩块约一米左右，但在对面岩块的下方，还有一块很长却窄得放不完一只脚底板的岩块，他可以用从里往对面爬，他的脚虽然扭伤了，但不会太碍事的，肖红衣在衡量了一会后，拖着扭伤了的脚一点一点地向岩边挪了过去，希望那个小小的崖洞里有能让他躺下来好好休息一下的地方。
肖红衣钻进那个小小的崖洞里开始向前爬动，崖洞很窄小，但对肖红衣削瘦的身躯并无阻碍，只是凹凸不平的地面，让伤了一只脚的肖红衣在摸黑前进时有些困难。
爬过一段路后，支撑着他身体前进的手突然按空，“咚~卟~”没反应过来的肖红衣一头载进水中…在不知有多深的水中“咕噜噜”地灌了几口冰寒入肺的水后，总算稳住身子，然后比划着手用劲向着比较亮的方向游去。
“呼啊~”肖红衣一点一点地爬上岸，把自己扭伤的那只脚拖上来后，坐在岸边哆嗦噎着大口大口地呼气，抖得像被秋风扫荡的落叶，全身又冰，又湿，又痛的感觉真是糟得不能，突然肠胃一阵翻滚，脑袋也开始变得沉重，摸摸自己的额头，果然烫得惊人。
肖红衣知道，自己的身体怕是撑不了多久了，使劲眨了眨眼，让眼前眩乱晕花的景物定下来后，他才看清，这里不是自己落水前所在的那个窄小黑暗的崖洞，而是一处明亮的山洞，明亮的光是由右手边的洞口处投进，这个山洞似乎很深，至少肖红衣还没看到水的尽头，而水，是由洞中流出，一直流向洞外。
肖红衣拖着脚向洞的深处挪去，沿着水一点点地挪着，简单的动作，却几乎耗去了他所有的力气，但他却没想过要停下，因为他突然感觉到冰寒的空气中似乎散出了一丝暖意…
哪怕只有那么微弱的一丝丝，足以让他激动得红了眼眶，他用尽力气向前前进，只为了想要更加的靠近那一丝如此不真切的温暖，就像树根会向水源处延伸一样，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一种深切的，想要活下去的本能。
久久之后，肖红衣叹了口气，幽长而伤郁，刚看到这副景象时的所有害怕已被苦涩所替代。
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吊着一个人，双脚跪地，枯枝般的手臂被两条紫绿色粗绳扯着向两边伸展，枯黄的头发长长地覆盖着他赤裸的干皱身躯，远看过去，就像一株因严垂缺水而枯萎垂死的植物。
正确来说，是一个快断气了的人，不，也许，那已是个死人，因为无论是谁，只要是看到眼前被灰尘所覆盖，宛如千年朽木一般干枯、萎缩、紫黑的干尸，都不会相信那人还活着，肖红衣也不相信，所以，他很伤心，带着怜惜、苦闷、感叹，有对自己的，也有对眼前还残留着一丝丝暖意垂死之人。
“是…人类？”一道游丝般沙哑的声音，像卡了带的音乐磁带，明明不完整，却让人莫名期待。
肖红衣吓了一大跳，他抬头飞快地扫视四周，有些幽暗的洞中，除了他，还有…那个垂死之人？！
“你，你没死？”肖红衣无疑正是期待着的那一方，他的人跟他的声音一样，抖动得厉害。
“嘿…你也想，我死？”垂死的声音，却听不出垂死之意。
肖红衣心脏一绷，不顾自己昏浊沉重的脑袋，有慌慌张张地向前挪去，紧紧捉住了那干枯紫黑的肩膀。
“不…告诉我，告诉我要怎么做…我帮你…”掌心传来仿佛顺时都会消散的微弱暖意，让肖红衣忍不住伸手抱住了那具萎缩了的干枯人体，让对方干裂黑皱的皮肤紧紧地贴在他因发烧而变得滚烫的身体。
“…嘿，嘿嘿…”干枯的人体好像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在肖红衣怀里笑得一颤一颤。
抬起了一直低垂，埋在枯发下的脑袋，就像生物教室里的那只教学用的骷髅一样，只是生物教室的骷髅是米黄色的，而这只骷髅被一层紫黑，枯萎，皱裂的皮肤包裹着，这只紫黑得诡异的骷髅在一堆乱七八糟的枯黄发丛中，就像披着须根的老榕树皮，让肖红衣差点分辨不出五官。
肖红衣全身一顿，他哽咽，肖红衣平生最大的乐趣之一就是缝纫，肖红衣记得，曾经每天和食物一起捡回来的旧衣破布用来练习裁减缝补，是因为那时候贾兰最大的愿望就是得到一件漂亮的公主裙。
他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贾兰在穿上他亲手制成的公主裙时，那让他眩目的美丽笑容，就好像世界上最美的花突然在他眼前绽开，于是，肖红衣成为了伙伴们的缝纫师。
记得一个伙伴曾经说过，因为肖红衣的每一针都耐心无比，所以他所缝制的衣服是世界上最耐穿的，他当时还因此而沾沾自喜…
可是，今天的肖红衣却如此害怕和憎恶这种满载耐心的缝线…
颤抖的手抚上了骷髅上四周深陷，中间鼓胀的眼睛，两根细细的黑色细线，就这么穿插在这么一双紧闭的枯皱紫黑眼皮中，跟皮跟肉连在了一起，缝的人一定非常的耐心，因为，这线，就像肖红衣所缝制的每一件衣服，密得无缝…
什么人？为什么要这么做？肖红衣发现自己的心很痛，甚至比扭到的脚还要痛上千倍万倍…
他掏出了自己裤兜里的刀子，这把弹簧刀无时无刻都在肖红衣的裤兜里，这是他至今唯一的财产，这刀子陪同和保护自己走了十多个岁月，刚在跑路时，他除了在跑步时握在手中让刀子变暖外并没有用过。
他没有用这把刀子在冰上刻字，因为他不怕没了钥匙，跳海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注定没有家，没有家，钥匙也就变得多余，他只怕刀子变钝，没了家他也能活下去，可是没了刀子，就像没了壳的蜗牛，会让他不安。
“做什么？”大概是有些习惯了讲话，枯萎人形的话开始变得流利，却同样垂哑得让人拽心。
肖红衣没有回答，他一手抱着枯萎人形，一手用刀重复着同样的工作，只是做得吃力，他不由地咬紧了下唇，企图让疼痛来减轻自己的昏眩感。
“呵…呵，”枯萎人形又笑：“所有的人，用尽所有方法要我死，可他们从不认为我已死，你要我活，却以为我已死，呵呵…”
肖红衣也笑，笑得同样难看：“你没死，真的太好了。”
枯萎人形挪动一会自己枯裂，看上去很像两条紫黑虫子的双唇，才说：“…对，我没死…就算这世界上的人都死了，我也不会死。”
肖红衣停下了手里的工作，目光柔和，定定地看着眼前那双被缝得无缝的双眼：“你死了，我陪你…”一个人孤独地活着好？还是陪着另一个孤独的人死去好？肖红衣在一个陌生世界的陌生人面前找到了自己心底最想要的答案，或者说…是希望？
枯萎人形顿了顿，半晌，他裂开了难看的丑陋双唇：“不要割了，那是千年灵藤，就算是世界最好的刀子也无法损它丝毫。”
“啊？”肖红衣傻了：“可是…”他不想看他就这么被吊着。
枯萎人形低沉的笑了几声：“你要救我…那就把你的血给我…”
“血？”肖红衣不解。
枯萎人形用紧闭着的双眼“盯”着肖红衣：“对，这么做才能救我，只是你可能会死…”
肖红衣愣了，吸血鬼吗？像电视里的那样，吸了人血后就会速度复原？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难过，他不想死，可总是有人需要他的死，而他，却从没有拒绝过…
是心太软了吗？不，只有肖红衣自己明白，那只是私心作崇…他是不是太贪心？既不想死，又想被人需要，所以上天总是让他面对这种二选一的命运？
“…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如同当时跳海一样，肖红衣没有拒绝。
“…你不怕死？”
“怕，很怕，”肖红衣无奈地笑了笑：“可是，我在发高烧，很难受，在这种环境里，如果得不到及时治疗的话，也可能会死，所以，至少不能白死。”
“抱紧我，脖子伸过来。”听了肖经衣的话后，枯萎人形只是顿了一下，便向前挪了挪，让自己丑陋的身躯更贴近肖红衣。
肖红衣把手伸到枯萎人形的脖子后环住，把贴近自己的身躯搂得紧紧的，对方凉凉的身躯让越来越热的他很舒服，感觉到对方游丝般的气息轻轻拂过，干粗的双唇在自己脖子上磨擦。
肖红衣把头轻柔地垫在到了对方的肩膀上：“我叫肖红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没有。”感到肖红衣的不解，他又道：“没有名字。”说得平淡，名字这东西，对他来说不知何用。
肖红衣一顿，他叹息，是啊，孤独的人，要名何用？再美丽再好听的名字，不会被人所叫唤，不会被人所惦记，要来何用？
“唔！”脖子上的肉突然像被人一把撕扯，刺得生痛，咬紧牙关才没让自己推开对方，肖红衣双手搂得更紧，把自己所有重量都压到了对方身上后，早已筋疲力尽的他昏死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你死了，我陪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