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歌问情》浅水疏影

58、情深难却

　　“刚才我们被人发现了，估计现在他们在找我。”药性发作过后，疼痛减轻，寒云的眉头也舒展开，“你快离开，我引开他们。”

　　“不！我不能丢下你不管！”林楚夕坚决地拒绝了这个提议。

　　“楚夕，别这样，你留下来，我们都要死。”寒云摇头，“梦雅在冥怡会里设下了很多机关，又有人四处巡查，太危险了，你必须出去。”

　　“不行！你是因为我受的伤，我不能一个人离开。”林楚夕噙着泪水，却咬牙不让它们落下来。
　　寒云有些凄惨地笑笑：“你还是这么个性子，改也改不了。”眼底却有一片暖意化开，“那我们就一起出去，好不好？”

　　听他又像小孩子一样哄自己，林楚夕早就已经控制不住，伏在他的身上大哭起来。寒云却没有责怪，只是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说：“我会保护你平安的。”

　　寒云便躺着恢复体力，林楚夕询问了他此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寒云只说冥怡会出了内乱，他带着玄武坛的弟子赶回，这里已经是一片混乱。他和弟子们四散查探，自己则前往主事厅，想要了解情况，便在路上遇见了林楚夕。

　　“这么说来，你也不知道季颜他们去了哪？”林楚夕听完他的叙述，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说过我不知道。”寒云的语中带涩，“而且，你的夫君，和我，是敌人。”

　　她似乎这才想起敌我双方的立场，眼神一寒，猛地站起身，说：“寒云……我们……”

　　“我没有强迫你留下来，你如果计较这些，马上离开就是。”他已经转过脸去不再看她。

　　她却又蹲下身来：“对不起，寒云。你现在还没有恢复完全，我不应该离开的。”

　　“你是因为我的伤，才留下来照顾我？”

　　“我……嗯。”她想要多说什么，但是却找不到措辞。

　　“我明白了。”寒云低下了头去，“楚夕，我体力差不多恢复了，我们现在就出去。”

　　她扶着他站起来，又拿起剑递给他。他从她手中接过剑，手指触碰到她的手腕，发现她的手像触电一样缩了回去。寒云苦笑一下，拍了拍剑，下意识地伸手去拉住楚夕，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收回了手，痛苦地闭上了眼，说：“跟紧我。”

　　林楚夕紧跟着他向前走。这条路她也非常熟悉，通向的是冥怡会玄武坛。冥怡会四个坛青龙白虎朱雀玄武都各自有各自的出口通向总部外面，寒云是玄武护法，因此选择了从玄武坛的出口出去。

　　路刚走到一半，寒云却突然停住了。林楚夕还不清楚状况，寒云迅速转身，低喝：“往回走！”便不由分说地拉起她疾步返回。才走了没几步，林楚夕就听到了脚步声靠近。寒云的呼吸刹那变得沉重起来，不顾一切地把林楚夕往身边紧拉，提高了脚下的速度，箭步冲了出去。

　　她听到了机关开启的声音，伴随着头上的屋顶吱呀裂开的声响。她抬起头向上看去，只看见冰蓝的晶面上出现了几道裂纹，眨眼扩大，蓝色的冰锥如雨坠下。寒云拉了一把，将她回护在怀里，左手举剑，抵挡那些急速下落的冰锥。林楚夕的脸紧紧地贴在他的胸膛上，隐约听到剑和冰锥碰撞的声响，而他胸腔里心脏急促的跳动却异常清晰。

　　她想要抬起头来看看外面的状况，可头刚一活动，寒云就把她死死地压了下去。她死命地抱住他，跟着他移动，最开始轻快，后来越来越慢，也越来越沉重。她听到了心跳声中的一丝杂音，是冰锥扎入躯体时震动的声音。那一点点不和谐的旋律，在她的耳畔无限扩大。其实她也能够感觉到，有冰锥快要落到了她的背上，但他回过剑来击开了这一条冰锥，而另一条却生生地扎进了他的手臂上……林楚夕无助地抱着他，感觉自己心在一点点沉下去，可是却无力分担他的痛楚。

　　那个男子的脚步开始虚浮起来，重心都变得不稳。林楚夕抓紧他的衣服，在心底一千遍一万遍地为他祈祷。寒云终于将手环了起来，将她抱住，声音都没有了力气：“楚夕，没事了，没事了。”

　　她低低地抽泣，任由他将自己抱住，抬起头来，对着他说：“寒云，你还好么？”

　　“我没事，”他挤出一个笑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那条路不能走了……我带你从入口出去……”

　　“你快休息一会！”看着他浑身无力的样子，林楚夕害怕他快要撑不下去，从他的臂膀下钻出来，将他扶起。

　　寒云看着她，笑容里是她久违了的温暖：“好，我休息一下。”任由着她将自己的手臂架起来，掺着自己向冰壁边走去。

　　但他又突然感觉到一股滞重的力量粘了上来，压迫着空气，从后面袭来！他回过头去，只看到空中一块巨大的晶石荡了过来，携带强大的力量，像是要把两人压成齑粉！寒云已是灯枯油尽，身上使不出半分力气，只能够将楚夕朝身侧顺势一带，举起剑，拼尽最后一分力道，想要将它移开一分。

　　晶石撞上了剑尖，力道通过剑身传来，寒云虎口一阵，右腿后移，咬牙顶上。林楚夕也伸出手去，握在了他的手腕上，和他并肩而立，将自己的力量也加到了剑上去。晶石终于偏了小小的角度，但也足够两人从中脱身。林楚夕和寒云对视而笑，松了一口气，两人便从那晶石移开的缝隙之中钻了出来。

　　钻出来的刹那，寒云猛地回头，发现没有力量支撑的晶石又折了回来，冲着两个人迎头打来。寒云又狠狠刺出了一剑，顶住它的来势，对楚夕低喝：“快走！”楚夕急速退后，寒云用力将剑往前面一送，藉着它最后的力量支撑住晶石的来势，自己也跟着楚夕一起逃离。

　　但他没有想到，剑与晶石碰撞，带上了晶石的速度，竟生生地弹了回来！寒云伸手想要接住，可手上软绵绵的，原来自己最后一丝力气也已经耗尽。他抓住了剑柄，却还是阻止不了剑势，直直地向身侧的林楚夕击了过去！

　　林楚夕想要闪躲，却发现那柄剑稍稍偏了一点方向，然后重重地落在了寒云的胸口！寒云终于使出了仅存的一点点力量，使剑势偏离，让楚夕躲过一劫！

　　林楚夕尖叫起来，扑了上去，拖起寒云的身体，向后猛退，转了一个弯，终于躲过了来势凶猛的晶石。

　　她将寒云扶到了冰壁上坐着，摸了摸他的头，只觉得那温度在慢慢地褪去。他的嘴角不停有鲜血溢出。她万分惊恐，使劲地摇着寒云，将身上的灵力渡送给他。寒云终于睁开了眼，欣慰地看着安好的她，笑着说：“你没事吧，楚夕？”一句话刚说完，就被口中涌出的血呛得咳嗽起来。

　　“我没事，你别说话，我来为你治疗。”林楚夕用衣袖擦了擦他嘴间的血，握紧了他的手腕，把身体里的灵力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

　　“没用的。灵力对我这种人，是没用的。”寒云轻轻地摇了摇头，“楚夕，别浪费了，来跟我说说话，好么？”

　　“好。”林楚夕仍不放弃地握着他的手腕，带着哭腔说，“你要说什么，寒云？”

　　“楚夕……来，靠我近些。”

　　林楚夕朝他靠近了些，寒云一笑，费劲地移动手，触摸到了她的发，自顾自地说：“我的楚夕，已经五年了，长相变了好多呢……上次在法阵，我都没认出你来，还差点伤到了你……如果不是认得季颜……听他叫你名字……我都还不知道那就是你……你没吓着吧？”

　　林楚夕拼命点头，说：“我很好，我没事。”

　　“能够看到，有那样一个人，好好地护着你……我也放心了。”寒云颤抖着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又颤抖着放下，“我好嫉妒他……季颜……他能够成为你的夫君……但我们当时……差了那么一步……就差了永远……”

　　“寒云……不……”林楚夕抱住了他的肩，痛哭失声。

　　“楚夕，别哭。”寒云脸上的血色在一点点地消失，嘴唇变得白皙而透明。他无力地拉起她的手，放在胸口：“楚夕……我原本以为……我的心……已经死去……可是再见你……我发现……我的心……还在跳……它在等你……等你给它生命……”

　　林楚夕早已泣不成声，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了下来。

　　“楚夕……月嬛城那些人……最后都撤走了……你出去……找他们吧……”他努力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微笑，“你说……你要杀了我……现在……我也算是……死在你的剑下了……你别哭……你不是答应我……要开开心心的么……”

　　他的眼底有化不开的温柔和期盼：“记得我们的约定……”

　　最后那一个字融化在了周遭清冷的空气里，终了无痕。而他的脸，还停留在最后一刻的微笑上，看过去，竟像是熟睡时，陶醉于梦中时那一声甜蜜而惆怅的叹息。

　　她无力的瘫倒在了他的胸前，感觉那心跳如绷紧的弦突然断开，而自己的灵魂跟着在这一刻死去，又在痛苦里涅槃重生。她的每一根神经，似乎都在这里重新找到了知觉，纷纷苏醒，然后宛若掌纹一样展开，绵延着伸向冥怡会的每一处角落。

　　记得我们的约定。

　　有什么在轻柔地拍打着她的心，和着混若天成的旋律，一瞬间有无数道门在记忆中次第打开。那拍打在一声声地召唤着，灵魂深处被埋葬了的……深刻而久远的回忆……

　　身后是雪一片片飘落下来，寒幽潭的水，瞬间变作了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