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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引咎灯影里 ...

  •   一月过后,清朽殿内开始问罪。

      “素空五人,当真是死于你手?”

      “……是弟子所杀。”

      “他们方才说的话,你可认?”

      “……认。”

      “后生可畏。”高座上的高瘦老人一脸刻薄相,扶掌夸赞道:“后生可畏啊!”

      越铭奚抿唇道:“鸿老宗主说笑了。”

      眼瞧底下跪坐着的人,鸿柯皮笑肉不笑的,这一笑使得那张颇为沧桑的脸更显狰狞,断眉扭曲。

      “老夫门下可出不了这等人物。”

      越铭奚被说的一时无话可言。

      越铭奚也不曾想到自己那日先行离开后竟还出了这等事,蘅霁收到传信赶去接应时素空等人已死。

      这事瞒是瞒不住的,故而这一个月以来鸿柯就造访了不下三回。

      跟随鸿柯同来的那人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素空他们既是死于他手,他也认下了,眼下总得给若瑶一个交代不是?”

      他转眸逼问道:“越宗主您说呢?”

      越铭奚道:“……这是自然。”

      “请宗主明鉴!”

      杀了那五人,此罪就足以当众处刑了。

      若是再数罪并罚,那就是处以极刑。

      “此事错不在他。”曲霈担心越铭奚会直接下令处刑,连忙急步上前,忍着伤口撕裂的疼痛辨驳道:“素空真人企图强行搜魂,甚至割断了他的双筋,试问在绝境之下谁又能够任人鱼肉?”

      那人逼问,曲霈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立即反问道:“不鸣真人,您能做到任人鱼肉吗?”

      区区一名弟子也敢来质问他?

      不鸣真人老眸一寒,冷冷呵道:“即便如此,他也不该下死手!”

      曲霈道:“你死我活的处境。”

      “——他并不是圣人。”

      除了开头的回答外,后续的那些话皆入不了耳,暮言卿木然地垂着头。

      凌若晚跟着据理力争,“李师弟被敲碎牙齿割了舌头于前夜不治而亡,素空真人修正道却对同道的人痛下杀手!可见毫无怜悯之心!”

      “恕弟子直言。”说着她话语一顿,目光落至前方,铿锵有力的说道:“素空真人实在是妄为正道!”

      “放肆!!”

      “我等议事岂容你一个小辈来插嘴?!你眼里还有尊长吗?!!”

      他说一句,这些弟子就顶一句,不鸣真人忍无可忍的一拍扶手,愤而出声道:“素空真人又岂是你一个弟子可以指摘的?!!”

      茶水飞溅而出。

      眼见场面走向僵化,越铭奚右手一抬,制止了凌若晚的言行,“不可无礼。”

      “宗主……”

      越铭奚不予理会,“退下。”

      适时,鸿柯才说道:“虽是素空先错在前,勉强也算是情有可原。”

      “可……”鸿柯眼底浮现寒意,话锋陡然一转继续道:“再怎么说那也是五条命啊。”

      曲霈眉心一跳。

      这番话的言下之意就是:理虽如此,但他还是要追究。

      若瑶北境的护短名不虚传。

      “到底是事出有因。”旁观的蘅霁真人惋惜一叹,“我瞧着这孩子品性不差,不如就……”

      不鸣真人沉着脸,打断道:“蘅霁,这事该由越宗主定论才是,倘若几句话就能轻轻揭过的话岂不是要乱了套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品性如何,谁能得知?蘅霁真人不要被外表蒙骗了。”

      蘅霁真人沉默下来。

      “杀了就是杀了,错了就是错了。”

      “的确,无规矩不成方圆,素空有错,他也为此付出了代价,那么他呢?”另外一位真人帮腔,往上又添了一把火。

      “素空座下的弟子惨死,前些日闹得沸沸扬扬,素空何至于无缘无故的就找上他,这其中恐怕有猫腻。”

      “这不情,那不愿,他又有何证据自证自己是清白的?”

      “只有其身不正才会如此。”

      句句皆是诘难。

      话里话外都在说暮言卿难辞其咎,不愿被搜魂又不愿自证,这不行那不行,就他事多,纯纯事精一个。

      ——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人的确是暮言卿杀的,这点无可辩驳。

      “弟子……”

      声音虽小,但其他人却听的分明,他们不约而同的停了分辨,视线紧盯着暮言卿。

      暮言卿全盘认下,道:“弟子有错,任凭处置。”

      “你认得倒是利索!”不鸣真人轻蔑一哼,似是意料之中的结果。

      这时候,鸿柯却做起了老好人,缓缓说道:“罢了罢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越宗主不如就让他去若瑶受罚如何?”

      越铭奚只道:“云幽自会处置。”

      这是回绝的意思了。

      曲霈暗暗松了一口气,但仍旧悬心不已。

      暮言卿踉跄着站起,腕上的纱布被浸湿,他仍行礼请求道:“但请宗主宽限一些时日,玄天仙盟过后在行处刑,无论是何刑罚弟子都甘愿领受绝无怨言。”

      他怕处刑之后会死,毕竟他还答应过苏时要去玄天的,还有还回凄断的这件事。

      越铭奚道:“可。”

      责罚就这样推后了。

      摸不太准暮言卿的心思,不鸣真人故意轻蔑的问道:“你该不会是想借机潜逃吧?”

      “这孩子本性不坏,想来是言出必行的。”心知越铭奚是不可能让他将人带走的,鸿柯干咳了几声,退而求其次。

      “再过些时日便是仙盟大会了,我这门下弟子是不成才的,不如这几日就让他留在云幽好好向其他弟子讨教切磋一二……”

      接下来的话还是在打太极,鸿柯不紧不慢的说着,话语里极力想要把自己座下弟子留在云幽。

      曲霈:“……”

      这只老狐狸。

      倒是苦了暮言卿,经脉割断处痛的厉害,他抿着唇站的摇摇晃晃。

      鸿柯大有不磨到越铭奚同意,他就让暮言卿一直这么站下去的意思。

      这又是一个下马威。

      半刻钟后,越铭奚勉强答应了。

      目的已然达到,鸿柯端过茶盏堆笑着应道:“越宗主心善呐,盼着老夫这弟子吸取经验能在大会上得个好名次。”

      对于暮言卿的事情有了定论,几人又和和气气的交谈了起来,一点不见方才的咄咄逼人之势,看上去着实虚伪做作。

      暮言卿同曲霈一起退出了殿内。

      曲霈左思右想,到底没有追问是谁杀了秋寄雪,不过眼下这个答案已经无关紧要了。

      而暮言卿浑浑噩噩,踉跄着难辨前路,突的崴了一下脚,下意识的去找搀扶物却没有摸到,身子跌倒在了玉阶旁,血珠划落为细流。

      他低头干呕了起来。

      凌若晚虽被呵退,但并未离开清朽殿太远,阵中她意识模糊时听到了宿鬼二字,且不止一声,她也因此心存怀疑,前些日醒来后便传信给了翟罘仔细询问了当初的情况。

      交界处遇见,又似逃出来的,一袭破烂红裳且面容尽毁。

      会不会……就是他?

      当初救她们一命的男子会不会就是他?

      因着自己也受了伤,凌若晚只得一步一瘸的走近,当她的手快要碰到暮言卿的那一刻,身后冒出来的声线却阻截了她的动作。

      “麻烦让让。”

      很显然,陆归泯是刚刚醒过来就找了来的,他头发微乱脸色苍白到可怕,整个人略透几分狼狈。

      不顾会不会被发现异样,也不顾以往温良的伪装与涵养,陆归泯将凌若晚硬生生的挤去了边上,然后一把紧抱住暮言卿。

      “没事了。”陆归泯如往常那般哄着他,“阿卿没事了,没事了。”

      熟悉的檀香味混杂着药香冲淡了鼻尖不存在的血腥气,暮言卿好似找到了那可救他于水火之中的唯一一块浮木。

      “有血……”暮言卿埋首于陆归泯的怀里,声线模糊不清,“宿……有血……好多好多的血……”

      陆归泯细心安抚着。

      “等等!”再陆归泯即将抱走暮言卿时,凌若晚挽留道:“我想问他一些事情。”

      陆归泯步子没有停顿,淡淡丢下一句,“改日也不迟。”

      清朽殿内的客套仍在继续着,两盏茶过后鸿柯他们几人才鸣金收兵,越铭奚径直往殿后走去。

      几步之遥外一声棋子落盘的声音传出,紧接着就是噼里啪啦的一阵响,越铭奚眉间微动,随即就是一道掌风隔门打入。

      殿中一声闷哼。

      越铭奚僵硬的收了手,似是没有想到真会打中,入殿后他哑声道:“走时记得收拾。”

      大开的窗棂前棋子散落了一榻,上好的墨玉棋盘上搁着几坛云间想,这是一种很苦很涩的酒。

      倚在榻背的男子兀自咽下喉咙里的血气,英眉一挑,说道:“陪我喝上几盏?”

      日光如幻,当时也有一人就这样坐在窗边,眉宇间是年少时段该有的傲气,“前些日我寻到了一坛好酒!来来来,陪我一起喝,一醉方休!”

      越铭奚一板一眼回道:“我从不饮酒。”

      越铭奚还劝道:“饮酒误事,少饮为妙,不饮为好。”

      最后拗不过到底是喝了,这么苦的酒越铭奚第一次喝,年岁尚小的他呛得不行,被迫喝了好几口后酒量不济醉倒,再度醒来时他们几人因错过了课堂而挨了罚。

      此情此景,恍如隔世。

      “我不喝这苦酒。”越铭奚这样说着,手却端起了一盏,轻抿了一口算是做陪。

      还是太苦。

      时隔多年,越铭奚再次见到了年少时的好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酝酿了一会儿只问出一句,“怎么有空来?”

      “想来就来了。”了拂衣随意晃着盏中清酒,他笑着说道:“来找你叙叙旧?”

      自那场变故起,他们已有几年未曾见面,了拂衣单方面断绝来往,谁来都不见,现如今突然来叙旧,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越铭奚不揭穿他,坐到了另一边。

      物是人非,相顾无言。

      了拂衣一盏接一盏的喝着,越铭奚没有再开口,直至月上中天,一坛酒喝空。

      喝完最后一盏,酒混着血咽下,了拂衣越手推翻那半盏酒水,说道:“看来今日不适合叙旧。”

      殿内漆黑,已无身影。

      此时,陆归泯垂着眸子,正左右摆弄着那束桃花枝,一过数月其上的桃花已落,只余下了光秃秃的枯枝。

      过几日在去折几枝好了。

      陆归泯一边想着,一边往水瓶里头注水,不过在抬腕时他的手腕处裹着纱布。

      同暮言卿的伤一般无二。

      了拂衣不见醉意,今日他来的确不是只为了叙旧,他还是其他的事情需要确认,故而他没有离开云幽,而是来到了暮言卿所住的庭院内。

      了拂衣挑眉,凝视着前面的屋门,目光似乎是能够穿过木门从而看到在里面守株待兔的陆归泯一般。

      若是,那正好,他也想会一会六境的人。

      与此同时,陆归抽出了瓶中的桃枝。

      刹那间屋门被震开,陆归泯瞬身而出,四五个眨眼间,两人已过了数十招,身影掠至十丈开外。

      期间,了拂衣顺手一折,便以柳条为武器,鞭影层层递进,惊风骤响于空,寒劲裹挟着灵力次次炸开。

      手中花枝一挽,陆归泯将其拦腰阻断。

      足下轻点,借助风力陆归泯极速掠向了拂衣,他并没打算下死手,活抓才是上策,搜魂过后在杀不迟。

      柳片震成齑粉,了拂衣单手握住柳条,无形的剑意凝成,凌冽的寒光间双芒相撞。

      可惜,双方都留了手。

      了拂衣试探出了自己想要的便无意久留,一个借力瞬间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陆归泯眉目凌厉,身居高位的气势于这一刻展露无遗,夜风吹得他发丝飞舞,手中的枯桃枝转动。

      灵识铺展开来,如同一片海洋自脚下迅速延伸出去百里,陆归泯仔细探过每一处,留意着每一方可疑的地界。

      一遍、两遍、三遍……

      ——都没有。

      要杀一个渡劫期的修士不难,难得是要想困住一个渡劫期的修士。

      一分为二的两人,修为也随之一分为二,陆归泯的修为虽至大乘,但体内多处内伤未痊,现今想要拦住了拂衣很难。

      “啊……”

      “扰人清梦。”恚恶懒散的靠在树上,缓缓打出一个呵欠,“一刻也不得闲。”

      恚恶问道:“钓出是谁了?”

      几番探寻无果过后,陆归泯就下来了,“离成仙仅差几步之遥,不是真容。”

      恚恶轻啧道:“你可以伪面,别人自然也可以,没有几个会是傻子,不过修为这么高的倒是不多,至少范围缩减了。”

      多次交手下来,陆归泯右手崩血,筋脉又复断裂,只勉强能拿着花枝了。

      恚恶继续说道:“没剩多少时间了,实在找不出来就只能错杀、全杀。”

      “宁错杀,不放过。”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2章 引咎灯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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