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川谣》思源三月

43、噩耗

　　中原之地立春之后万物复苏，春风吹开冰封了整个冬季的河流，所经之地换成一片嫩黄，到处生机勃发。
　　西域边境的春天并未像大周那样来的那么快，那里仍旧白雪皑皑，等待着东土的春风吹向草原。而此时的雪域之族狼族正与敌对的白尼族进行一场大战，这场战争持续了七天。
　　纵观这场战役白尼族似乎是胜的一方，白沙重新恢复上将职位率领十万大军对上夏凉初的五万，人数上赶超一倍，夏凉初的军队越打人数越少到最后不敌白沙的十万大军，最终被俘。
　　荆棘山只剩祁彤带领着不到三万人马在拼死的守着，只要白尼王下令便可击破。
　　白沙俘获狼王，白尼贵族日夜欢腾了半个月，三大家族各怀鬼胎聚在一起商议着该怎么处置这个年轻的狼王。
　　高大宽敞的宫殿里浮雕色彩艳丽，象征白尼王室与众不同的贵族气息。一个手脚全是锁链的犯人被摇尾乞怜的狗推推攘攘的带进宫殿。
　　犯人满身鞭痕，血迹，脸上的伤痕已经结成痂。这是他在被俘获后关在白尼族水牢里受到的待遇，他手脚上的锁链重达百斤拖在地上划出拖痕，非常沉重。他一步步走到大殿上，没休息好的双眼半开半合的盯着坐在华贵软榻上的贵人们。
　　夏凉初气若游丝来到他们面前一屁股坐到地上：“放了我。”
　　“放了你？哈哈哈哈哈！！”
　　白尼贵族仿佛是在听这个战俘说笑话，比他们看过的任何一场决斗还要好笑，本来各怀心思的几人竟不约而同地笑了。夏凉初既然能说出这个要求，这是想跟他们谈条件，他一定是有筹码的，白格笑开了的脸上突然变得阴挚：“你可是我们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抓回来的，杀你只是个时间的问题，你凭什么说让我放了你？”
　　“我不想死。”夏凉初睁开眼：“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如果不按我说的去做，你们是无法从荆棘山上捞到任何好处。”
　　这才是他们想要听的，不仅是白格另外的乌氏与尹氏立马嗅到他话里的意思。但是他们心性多疑不信夏凉初会因为怕死而向他们交代，他们充分展现了地主奸商的那套本事。
　　这时乌氏立刻来了兴趣：“既然是需要你的方法，你们狼族为何不去挖？听闻历代狼王在草原上与狼为伴，历经磨练不会向任何强大的对手屈服，而你为何这么快就妥协？”
　　白尼族处置犯了错的奴隶的刑罚有上百种，在受过其他冷铁鞭策之后，最令人恐惧的是将犯人锁上十米的锁链面对一只饿了十天的猛虎。受刑的人被关在一个巨大的斗兽场里，供贵族找乐子，贵族在外面押注，看这个奴隶能扛到几时，躲过几次猛虎的进攻，一般人没跑几下就被猛虎生吞，最后只剩下瘦成骨头的四肢还拴在锁链上，他们反倒觉得这样没意思。
　　这些个刑罚一样都没少的给夏凉初来了一遍，他被折磨的差点没气，像是真的怕了：“因为我怕死。一块金石一条人命，你们或许可以用奴隶和俘虏去替你们挖。但是我要告诉你们，没有我的办法即使是挖出来也别想带出去，长生天震怒他们同样会被埋在山里。百年前狼族的传说你们应该听过，那位先祖狂傲不羁，不信长生天，大肆开挖荆棘山，最终导致雪山崩塌，让整个狼族差点覆灭。”
　　还是这个理由。
　　荆棘山上的金石矿对于他们来说是巨大的诱惑，得到了谁还愿意分给其他人，白格和另外两人不会再将他弄死，夏凉初将这三人的心思看的非常透彻。
　　夏凉初或许是在为他的族人着想，但两族相隔不到百里，他们怎么会不知道这个传说，白尼贵族自有他们信奉的教主，深刻的信教心理使他们对不可掌控的力量心中充满畏惧，他们也怕受到神明的惩罚。
　　这场审问无疾而终，夏凉初抛出这个难题不是他们一时半会就能解决的。没有人逼问夏凉初究竟要怎么样才能开挖荆棘山，一旦说出来势必会在白尼族掀起轰然大波，三大贵族看似和谐，其实已经离心，盘算着如何干掉另外两人自己独吞。
　　夏凉初又被带到了水牢里重新关了起来，这次不再让他与猛虎决斗。
　　伽德州驻军将军沈韬在收到狼族战败的消息，立刻提笔写下军情，命人十万火急的送往京都。随后在军中点兵两万启动十辆元戎辇，随时等候京中准许他出兵的消息。
　　信使连天夹夜一刻不敢停留的赶路，即使是这样，信在被送到兵部尚书手里的时候已经在上元节之后的半个月。
　　赵思蔚等不到第二天早朝立刻进宫面见凌再平，得知是沈韬送来的消息凌再平便知道是狼族与白尼族的战事，他立刻命人召集了朝中武将重臣进宫议事。
　　等人都到齐了凌再平命赵思蔚再将沈韬的书信读了一遍：“陛下万岁，臣沈韬启奏陛下，今日收到确切消息，元月十三狼族首领夏凉初与与白尼族上将白沙与荆棘山外白尼族境内开战，战时七日。因狼族五万人马不敌白尼族十万人最终战况惨烈全军覆没，夏首领被俘，生死不明。臣思量，白尼族攻下狼族势必威胁我大周安宁，臣特请奏陛下准我驻军给予增援。”
　　话音才落下只听见“噗嗤”一声，猛烈的鲜血喷涌而出。赵思蔚这才刚念完书信，一直站在凌再平身后的邓辉便抑制不住身体的躁动，吐出一口鲜血。
　　全军覆没，夏首领被俘，生死不明！
　　这些字眼在他心口捶打着他将他逼的毫无压制的力气，他一个没站稳便倒在了地上，剩下的事便浑然不知。
　　早闻狼族与白尼族开战，邓辉那日从将军府回来本想向凌再平请旨前往狼族，许是年前积压的公事，年后朝中的事骤然增多，陛下日理万机他一个侍卫什么都不用做，只是守在陛下身边，看着陛下忙碌便没开口给他增添繁琐，想着等过了这一阵子在提不迟，万万没想到军情在这时送到了洛京。
　　突然的吐血昏倒众人措手不及，凌再平紧张的将他从地上扶起来拦着他的肩坐着，口中急呼：“太医！来人，快去叫太医！”
　　“······”
　　太医开了安神药，凌再平命常武与冯其行将邓辉送回家去休养。
　　“陛下，我要见陛下。”
　　“凉初！不要······”
　　宫外邓宅里外就一位主人和新招的烧饭小厮，小厮在主人被送回来的时候忙前忙后眼都顾不上合一会，这会赶紧在做早饭，盼着主人醒了能吃两口。
　　邓辉做了一夜的噩梦，梦里夏凉初浑身满是鲜血还在被人抽打，巨大的猛兽朝他扑过来，瞬间给他吓醒。他醒来时二话不说就要进宫，常武和冯其行守了一天一夜，没想这人一醒就犯癔症。
　　“终于醒了，邓哥，你说了一夜的梦话，叫了一夜狼族首领的名字，你这是有什么事要求陛下？”
　　邓辉愣怔了半天才看清楚两人是谁，发现在自己家里，也不管自己身子好了没有掀开被子就下床找衣服穿。
　　二人拦不住他，与他在屋里打转，邓辉一边穿衣服一边拿东西：“辛苦二位了，今后陛下就交给你们保护。”
　　常武不解道：“邓哥，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还没痊愈，你要做什么？”
　　邓辉三两下系上腰带，端起桌上的一壶茶水漱完口，郑重道：“我要走了，或许就不会在回来了，陛下任贤革新、宽以待民，乃古往今来难得的圣君，希望你们二位护他此生平安。你们二位也保重。”
　　这雷厉风行的家伙说风就是雨，两人还在愣愣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见他已经走到门口。
　　“你要走，也不急于一时，先把身子养好再说。或许狼王还没有死······”
　　门外邓辉猛地停顿下来，给两人吓得话都不管多说，紧紧的闭嘴。邓辉心里一咯噔，他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道：“不了，我已经痊愈。我要做的事一刻也不能等。”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直奔皇宫而去，留二人在他家里发懵。小厮得知主人醒了赶紧盛来早就熬好的粥，才刚到门口就见他一阵风似的出了门，他看着邓辉离开瞥了眼碗里的粥：“好歹把粥喝了再走······”
　　甘露殿凌再平批阅奏折的案台上插了几支腊梅在淡雅的藕色瓷瓶里，香味馥郁典雅。它就那么静谧的绽放，清香浮动在殿里把人心里的浮躁焦虑驱走大半。
　　此时凌再平已经下朝回来，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赶来见邓辉。
　　邓辉见到凌再平禀明来意要去白尼族救人，只等着陛下答应。凌再平一听有点闹心，偏生就不想理他。邓辉便坚定的跪在地上，凌再平拿他没办法，二人这么僵持了大半天。
　　“属下恳请陛下准许我前往狼族。”邓辉重复着这句话道。
　　凌再平捻着腊梅，苦口婆心道：“持心，不是朕不答应你。你要知道狼王被俘，很可能已经被杀，你去了于事无补反倒会连累自身。”
　　邓辉眼睛赤红道：“陛下，属下心意已决。他救我一命，我连还他的机会都没有，如今他只是被俘，生死未定，是生是死一定要亲眼见了才算。”
　　“你，怎么就这么不听劝？”凌再平指着他憋着气道：“是不是朕平日里太纵容你了？才让你这么肆意妄行？”
　　“陛下恕罪，属下不敢。”邓辉弯下腰把头磕在地上：“属下此生幸得陛下知遇之恩，本欲一辈子守在陛下身边护陛下周全。可人活一世本就变数无常，能让我遇上狼王是我这辈子最欢喜的事，又承蒙他舍身相救，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今闻他遭难我岂能不闻不问？何况世上若无他，留我何？属下念及陛下大业已成，再无人能伤到陛下，也可放心离去。这便是属下这辈子最后的心愿了，还请陛下成全。”
　　“······”
　　说的句句在理，好一个世上若无他，留我何？
　　正是因为他太重情谊，凌再平对这个不成器的属下咬牙切齿。当初邓辉受伤也是为了保护自己，这误打误撞的怎么就让他们王八绿豆看对眼了？
　　凌再平亦不是事非不分的人，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不成全也得成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