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东水逆流

4、极淡鬼影

　　“不可能。”齐舒云摇摇头，他昨天亲自接待了那个求助的村民。人家明明白白说的就是自己住在后山。
　　可是看着眼前的阵法和那斑驳的脚印，他又有些困惑，想到之前十几年住在飞山上后山确确实实没有人居住，他沉默了几秒，终于承认了自己也许被人坑了的事情。
　　“所以，这是个针对我的局？”

　　叶弦歌立在旁边的树荫下，破碎的阳光打在她懒洋洋的脸上，她微微点头。
　　还不算太蠢。

　　齐舒云一脸无辜看着她投射过来看着智障的眼神，他知道是自己太大意了，有些心虚，小声嘀咕：“谁啊，要谋杀涉世未深的男大学生？别让我逮住你！”
　　很显然，他没有想到嫌疑人，便将这事儿抛掷脑后，带着叶弦歌原路返回山坡顶。

　　他背后的叶弦歌没有着急走，反而看着恶鬼离开的方向，眼中明亮的精光闪现，嘴角微微勾起。

　　飞山位于阳临市郊区，虽然只有一座大山，但因其覆盖地域广阔、体型庞大，在一片遍布平原的东南地区格外出名，不过最出名的还是位于飞山半山腰、传承了千年的飞山观。
　　虽说飞山观现在也没百年前景气了，观中大小道士也就数十个，可因为那上千年的历史还没消失的传承，旁人总会感到一种它特别厉害的错觉。

　　偌大的阳临，上百万的人口，南来北往间总会有些怪力乱神的事情发生，人们这时候就会去寺庙或者道观拜拜、消灾解难。
　　而阳临市内只有飞山这一座道观，因此香火日日连绵不断。

　　叶弦歌跟在齐舒云身后，还没有走到飞山观门前呢，就看见几个下山的香客，有面上带着满足笑容、步履从容的人，但大多是愁眉不展、唉叹离去的人。

　　“烧个香罢了，他们的心情怎么看起来都不一样？”叶弦歌被齐舒云提醒四五六遍后，终于舍弃了飘改用走的方式，她一边踩在青石铺就的石阶上，一边不着痕迹观察着那些现代人。
　　“大概也许是，抽到了不好的签吧。”齐舒云耸耸肩。

　　叶弦歌听到这个解释，嗤笑一声，“你们道士筒子里的签不都是好的吗？什么大吉，上签，上上签，十根里怕是只有一根是下签吧。”
　　这种套路，千年不变。哪个求签的香客不想听一些好话呢。
　　可这里下山的香客有些都要露出哭了的表情，又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难道都这么倒霉抽到了下签？

　　齐舒云瘦削的身材突然挺得更直了，他面上露出一丝小骄傲来，道：“时代在进步，我们要抛弃那些迷信与糟粕。所以我把观里的签子做了改进，十之八九都是不好的签子。”
　　接着他语气激昂和叶弦歌说了一遍自己的改进策略——先让需要抽签业务的香客做一份问卷调查，根据问卷调查判断此刻困扰香客最大的问题，然后他制造的抽签机器迅速吐出几个最贴近香客问题的签。

　　只要香客想抽签，那就是心中有困惑，最后得到的签上会写大致方案。
　　不过这方案和多喝热水也没什么区别了。

　　怪不得那些香客依然心情低落，没有上上签欺骗他们，困惑依然要面对。
　　叶弦歌看着齐舒云在自己身边上蹿下跳讲解时眼里都在发光，不免觉得好笑，她饶有兴味侧耳细听，问：“得不到他们想要的吉签，下次不会来这里烧香了吧？”

　　齐舒云则一脸神秘莫测，“对于他们来说，这是无量天尊赐下的签，而且又很符合他们当前的——”
　　他话还没说完，手里的手机响了，有人打电话过来。

　　叶弦歌打量着那个会发光会叫唤出声音的金属盒子，她听到一个中年沧桑男人的声音从盒子里面传了过来，听起来有些着急。
　　而齐舒云居然还能和金属盒子对话，她眯着幽深的黑眸，忍住了好奇的心情。

　　齐舒云本来带着笑容的脸在听到电话里的话后变得凝重起来，他看了眼叶弦歌，然后低声和对面的人说了句：“校长，你先不要担心，我联系一下元阳派道士去学校看一看。”

　　电话才刚挂，他又打了个电话出去，似乎是在联系人，但叶弦歌清清楚楚听到金属盒子里传出来的话是——
　　“小小的阳临怎么破事儿这么多？现在驻扎在阳临的弟子都去了玉安市抓木妖呢，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看看还有没有多余的弟子可以去。”

　　啪唧，电话被挂了，对面那个很凶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齐舒云有些尴尬挠挠头，讪笑后，对着叶弦歌道：“走吧，没事儿了，咱们上去吧。”

　　叶弦歌若有所思看着那个金属盒子，没有想到千年之后，人间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样的金属盒子又能照明又能通话，偏偏还人手一只，这世间的能工巧匠已经这么厉害了吗？
　　不过一想起那后面那通电话里的人高傲嫌恶的语气和齐舒云微微皱起的眉头，她抿了抿唇，面上不快。

　　当了鬼王几千年，从来没有人敢用这样的语气对她说话，没当鬼之前，倒是遇到过这样恶心的人。
　　她心里不爽，便果断地伸出手，抓住了齐舒云的手腕。

　　齐舒云一惊，感受到温凉的手指有力地扯住了他，他视线落在手腕上，疑惑地望着站在下一阶石阶上的叶弦歌。
　　“怎么了？”他低下头温声问。

　　他本来就比叶弦歌高半头的身高，又站在石阶上，叶弦歌仰起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但是明明他是被仰视的那方，在叶弦歌的睥睨视线下，他却觉得对方君临天下，美貌都能被凌厉的气势压上一头。

　　叶弦歌一直噙着的笑收了起来，她神色淡淡，假装随意问了句：“元阳派和飞山派关系不好吗？为什么刚刚那个人那么凶？”
　　“啊，还好吧。”齐舒云眨巴下眼睛，嘿嘿直笑，“玄门分三派，元阳、渡业与飞山。元阳和渡业每年要给飞山交十分之三的营业利润，我们的金钱关系十分牢固。”

　　他倒是一点都不生气，只会傻乐。
　　叶弦歌恍然，“这相当于父亲养孩子，他们给你钱，所以你也要相应地被他们凶两句？”
　　被比喻成儿子的齐舒云脸上笑容瞬间凝固，“……非要这么说，也不是不可以。谁能对自己的金主爸爸甩脸色呢。”
　　说着说着，两人终于到了飞山观门前。

　　一棵直冲云霄的银杏树遮住了观前的大部分灼热阳光，叶弦歌一袭红衣，立在十人合抱都围不住的银杏树干旁，显得十分娇小。

　　齐舒云说要先进去和几位师叔打个招呼，让她在门口先等一下。
　　她便靠在树干上，慢悠悠看着人来人往的观门。

　　飞山观千年来就没有什么变化，依然是这么小。玄门三派里，就飞山发展得最不景气，一直窝在这个山头，没怎么出去过。
　　虽然现在看起来香火挺多的，但在几千年前，这里的山路都没有开发，很少有香客上山来祭拜。

　　叶弦歌想着想着，讽刺笑了一声，如果不是非要把鬼界封印住，飞山派也不至于一直守在大山的结界处。
　　一群道貌岸然的道士。

　　此刻，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小道士正在清扫观前的落叶，突然，一个女人失魂从观中走了出来，一不小心撞到了小道士的身上，摔倒在地上。
　　“啊，对不起对不起。”小道士急忙放下扫帚，扶起了她。
　　见她魂不守舍，小道士关切问：“施主，你还好吗？”

　　女人扎着一个松松散散的低马尾，淡青色的黑眼圈将她的疲倦暴露出来，她仿佛突然回了神，摇摇头，低声回：“没事儿，谢谢你。”
　　她推开小道士，慢慢往外走。

　　这一幕被叶弦歌注意到了，她看着趴在女人身上的一只很淡很淡、但是却没有在道法佛光下消散的鬼影皱了皱眉。
　　女人一点也没察觉背上有东西，她只是觉得身心俱疲，用手护住自己发酸的腹部，一步一步往山下走。

　　而她背上的那只鬼影，察觉到了叶弦歌的气息，微微侧过头来，与叶弦歌对视片刻，害怕得战栗起来。
　　很快它发现叶弦歌对它并没有恶意，便转过头去，将鬼脸贴在女人温热的脖间。

　　叶弦歌心道：这是惹上了不该惹的东西啊。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这么淡的鬼影，应该没有力量和观里的道法佛光抵抗，它是怎么安然无恙一直附在女人身上的呢？
　　还没来得及多想，齐舒云从观里面兴高采烈跑出来，“进来吧。”

　　他后面还有一个年近三十一脸沧桑的道士追着他喊：“我的祖宗，你快点去处理一下你的伤口，要不要我开车送你去医院包扎一下，真是不让人省心，这才毕业两个月就搞成这副模样，还想不想好好完成继任掌门典礼。”
　　“小师叔，你简直比老妈子还啰嗦。”齐舒云拉着叶弦歌进入道观。

　　“这就是你同学？”那道士上下审视了一遍叶弦歌，对方衣着繁琐的红色古衫，顶着一副似笑非笑的精致面容，明明没有化妆，却看起来特别光彩照人。
　　道士沉默片刻，“喜欢玩cosplsy？”
　　齐舒云咳咳两声，拉着他的衣角，低声道：“她害羞，你别多问了。”

　　“真的是你同学？我怎么看着她模样才十七八的样子，但又感觉她阅历很丰富……”道士怀疑齐舒云这个小崽子在骗自己。
　　“真的真的，你不能因为自己长得着急就认为别人不能长得嫩啊！”

　　叶弦歌歪着脑袋看他俩嘀嘀咕咕说悄悄话，等了好一会儿，小师叔才转过身来，“这个，叶歌同学……”
　　一刹那，她反应过来这是在喊她。齐舒云考虑得很周到，在玄门地盘，她鬼王的身份还是不要泄露为好。
　　这个同学的意思应该是同窗吧？

　　她瞥见齐舒云疯狂冲她点头，在小师叔疑惑的神情下，她嫣然一笑，“对，我和齐舒云是同一个夫子教出来的学生。”
　　小师叔和齐舒云：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