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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六十三,大结局(下)。 ...
妫婳走进去,宫人挑开珠帘让她走进内殿,远远地,果然见一个女子背立着站在那儿,发髻简单,一身洁白的衣服清雅脱俗,两边宫人皆对她低头恭立,仿佛她是高高在上的皇后。
妫婳轻笑,皇后,也差不多了,等萧剑宇夺了政权她便是皇后了。
那人缓缓回过头来,露出一张与妫娇七分像的绝丽倾城的脸,仍是像当初一样单纯的脸,可惜,那双清丽的眼睛里却已染上暗沉的墨色,那股单纯,也仿佛被黑色污染了。她对妫婳笑,笑得很明澈,仿佛对一个故友打招呼。
妫婳淡淡地看着她,亦笑,看透一切地笑。语气平淡地道:“我该叫你什么呢,清府的三小姐清流,还是暗卫的女高手夕影?”
清流还是笑,眸光却微微转冷,淡淡地审视着她,仿佛有些惊讶她会猜到。
妫婳嘲讽一笑,“一直听说暗卫有一个女高手,行迹无踪,是穆帝的最忠臣子。穆帝病重的时候就一直想方设法提防我,可是那时他手中几乎也没有什么人可以使唤了,想来想去只有暗卫可以动用了。而你的出现也着实巧合和诡异,一个采女,好端端地为何会出现在穆帝的乾明宫做事,而你的身份,清府的三小姐,身世与我多么一样,真是巧合得诡异。事后我调查,清府确实有那么一位三小姐,进宫两年,之前一直有音讯的,可是后面就突然消失了一般,音讯全无了,想来,早已经被你给杀了吧。如果身世一样也就罢了,你为何长得如此像妫娇呢?跟我一样的身世,和妫娇七分像的脸,这两点皆足以引起我的重视,我看到了必定会收留你。可是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妫婳冷笑,灼灼地审视她,“现在,你可以摘下你的面具了吧?夕影姑娘。”
清流仿佛抖了一下,冷冷地看着她笑,交在一起的手微微用力握了一下,笑容终于渐渐转为清润淡定,终于肯抬手,缓缓地撕开薄薄的面具。妫娇的脸揭去,果然露出一张陌生的脸来,姿色比妫娇逊色一些,但是也中上之姿。眸光冷冷地看着她。早已经没有清流单纯的模样。
妫婳笑,了然地笑,淡淡地问:“夕影姑娘打算怎么处置我呢?穆帝知道就算是他的昊儿也不一定能对付得了我,所以把你留在我身边,让你暗中寻找着可以对付我的人,后来,你选中了萧剑宇是吗?现在萧剑宇的确是对你动情了,他现在也的确是听从了你的煽动来对付我了,可是你这样欺骗他,利用他,到头来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下场?”
夕影笑了,很魅惑地笑,这一瞬,她仿佛变得美丽了许多,像耀眼的日光,果然女人在得意的时候很耀眼。
旁边一位宫女替她说话道:“这点娘娘不必担心,我们夫人已经把事情都告诉将军大人了,将军大人喜欢夫人,对夫人情深似海,无论之前夫人做过什么,他都可以原谅。而我们夫人,在完成先帝的遗愿后也打算放手暗卫的工作,做回平凡人,与将军白头偕老。娘娘现在应该更担心自己的处境才是。”
妫婳冷笑,很悲凉地冷笑,“原来如此,情深似海……情深似海……兄妹情,母亲恩情,终抵不过夫妻情深似海……好……好啊……哈哈哈哈哈……”说着仰头大笑。
那名宫女按着夕影的指示又冷冷地道:“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将军喜欢的是单纯善良的人,是你自己把自己变成这么恶毒的模样,将军一心为百姓,是你祸乱了这个朝政,你的行为深深让将军失望,怨不得别人。”
“是啊,这一切都是我自己造成的,一点都不关你们的事。”妫婳哼哼轻笑几声,似冷笑,又似嘲弄,冷冷地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处置我呢?杀了我吗?”
夕影笑了,笑得很温和,眼神却很冷,忽然利落地一挥手,便有两位宫人上来拉住妫婳,那名宫奴替她说话道:“把她带下去。”妫婳被带下去的同时,那名宫奴又道,“娘娘,你给我们夫人带来这么大的痛苦,我们岂能让你白白地死了?哈哈哈哈哈……”
妫婳轻轻闭上眼,没有反抗,也没有力气反抗了。因为她感觉药效又发作了,搅得心口疼痛。她隐忍着,指尖掐进肉里,冷汗一层一层地冒出来。
几个宫人不顾她的异常便把她拖下去。
夕影站在站在身后,微微转身看着她离去,泠泠眸光清浅如水,静默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嘴角一弯,挂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很淡,却很薄凉。她忽然轻轻一挥手,那两个扶着妫婳的宫人手指动了两下,妫婳仰头呻吟一声:“啊!”便晕过去了。
梦里千层宫阙,她一身红衣轻轻走过,衣袂飘摇,行动如云,划过一座座高挺的宫殿,阳光照耀殿堂,滤过一缕缕朱红玉金玉的华光,刺痛了她的眼。剑宇哥一身铠甲站在远处,身形清正挺拔,手中一把长剑威风凛凛,她默默望着他,一轮金日底衬在他的背影下,使他的身形更加高大,挺立宛如天神。
她轻轻地唤:“剑宇哥……”似幼时的模样,渴望依赖着他。
萧剑宇缓缓回过头来看着她,手中一晃,长剑如风,便指到她的颈上,冷冷地道:“你为何要伤害清流,你为何要立愚主,祸乱天下,今天本将军便替天行道,杀了你!”说着,长剑凌厉,便狠狠地刺来。
妫婳惊出一身冷汗,醒来,却发现自己躺在一座金椅上,前方是一座高大的东海屏风,染漆的香木框版,上面镂刻着奇形怪状的古老花纹,金龙翻云腾飞,镶嵌无数金玉宝贝,满目华光。如此奢华,妫婳认得这是金銮大殿上龙椅背后的屏风。原来她已经在金銮大殿背后的分殿里了。也不知道夕影放她到这儿干什么。
前殿似乎有动静,有人大喊:“萧剑宇,你太过分了,当初是谁把你从雪地里救起来的?五夫人待你如亲子,教你读书识字,对你有养育之恩,如今五夫人只有妫婳一个女儿,妫婳也一直信任你,你竟然还要杀害她!你这样做对得起五夫人吗?你对得起你的良心吗?”
妫婳坐在屏风后听得真切,这是大哥的声音,大哥……大哥……他们已经四年不见了。
原来……剑宇哥还是要杀了她……
妫婳默默地闭上眼,心口又传来淡淡的疼痛。耳边却听得真切,萧剑宇声音冷肃中微微有些痛苦地道:“妫岚,你也太护着妫婳了,正因为如此,才让她走上绝路的。”似沉默了一会儿又狠着心说道,“五夫人的恩情,我一辈子铭记在心,若不是她,我萧剑宇早就死了。而妫婳,我也一直把她当成自己的妹妹,我是真心地疼她。可是后来她入了宫后,弑先帝杀忠臣,立愚主乱天下,我萧剑宇虽重恩情,可更重道义,我不能因为她是我的妹妹我就公私不分包庇她,让她再行害祸乱天下,如若再任由她妄为,天下民怨四起不得安宁,她也将成为天下的罪人,这样对她更不好你知道吗?”
“所以你就要杀了她吗?”妫岚冷冷质问道,“如果让妫婳知道你这么对她,她又会是什么感受,你既然把她当成妹妹那你有没有想过她的感受?”
萧剑宇忽然痛苦道:“妫岚,别逼我……我也不想这么做……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天下几千万万的百姓,这个腐朽的朝廷苛政四起,贪官酷吏横生,门阀世族垄断朝政,寒门贤士归隐,这还像什么朝廷?而民怨四起,百万民众皆操戈起兵,战争暴乱无数,白骨堆山,你没有打过仗你根本体会不到那种戍死边疆,妻离子散的情景,你身为贵公子从小养尊处优你又怎么体会得到百姓的疾苦?沧漓王朝统治了五百年,百姓疾苦了两百年,这个苦难已经很残酷了,而妫婳不应该再走到摄政太妃这个位置上,立愚主,杀贤臣,祸乱朝政,使这个王朝再苦难!”
“你是说妫婳给这个王朝带来了苦难,那你有没有想过是谁打通了云山两端的大运河,解决了几百年的云山两岸洪涝旱灾?是谁出谋划策击击退了北方狄国的侵犯和混乱不断的反兵使百姓安宁?是谁斩除了门阀世族的根系提拔寒门贤士给朝堂注入新鲜血液?难道这些都是隆帝做的吗?你为何只看到妫婳的坏处而没想过她的好?妫婳当上太妃不是她的错,错只错在她女主当政,这便被天下人所不容,这是天下人对女主当政的偏见,而她是你妹妹,你为何也这般不信任她?你的心到底被什么给蒙蔽了?”
“你别说了!”萧剑宇忽然打断道,“我一直孤身在外打仗,接近百姓,百姓的声音便是天理,顺应百姓的心声才是正确的。我不想听你说……来人!”
“萧剑宇你真是……你真是……”
“把骊襄小侯爷带下去!”萧剑宇冷冷地下冷道。无论妫岚再怎么挣扎也没用了,他最终被带下去。
妫婳在后台听得清楚,眼泪缓缓地流下来。而剑宇哥,也真的已经不是以前的剑宇哥了,现在他只是清流的丈夫,天下百姓的天神,再也不是她的哥哥了。
妫婳恍惚地想着自己的事,殿前忽然响起了哄闹声,原来是萧剑宇的部下哄闹着要杀静帝,隆帝死后沧漓昊匆忙即位,因为初出茅庐世人不了解其才干而尊其谥号为“静”,不过沧漓昊也没有展现才敢的机会了。在众将的阵阵激愤的哄闹下,在一篇篇的讨伐檄文中,他终被拉向断头台。
后宫的几位主事娘娘哭闹着求萧剑宇,一些大臣或严声斥责或跪求,可是萧剑宇还是无所动容,或者他根本没有动容的机会,他激愤的部下早已把静帝拉了出去。
沧漓昊一直大喊着:“母后……母后……”毕竟还是一个孩子,平时再聪明镇定,见到这场面还是会哭闹的。妫婳闭着眼,拳头微微握紧。
沧漓昊忽然大喊:“祖母……祖母……救救昊儿……祖母……祖母……”
妫婳的心陡然震了一下,为那一声声的呐喊,不管他是不是真心的,但是至少这个她曾经注入心血亲手教导的孩子在死前的那一刻想到的人还是她,他毕竟还是最依赖她啊,所以才会向她求助。
妫婳不是没有动容,无论他之前做过了什么,她曾经还是疼他的,看到他这样她也很难过,可是又怎么样呢?她自己都自身难保,她又怎么能救他?怎么能救他?
妫婳默默地闭上眼,眼泪缓缓地滑下。太极殿外响起沧漓昊凄厉地大喊声。这个孩子还是死了,妫婳的心抽痛了一下,殿中妃嫔的哭声闹成一片,还有大臣跳出来大喊:“萧贼。我要杀了你”,可是很快也被萧剑宇的部下消灭。有人出来大喊:“萧将军杀静帝,灭愚主,实乃顺应民意,替天行道也,如若有不从便是与天下人作对,本将必先诛之。还有谁有异议?”
一番话还有谁敢动?殿中大臣或许都噤若寒蝉了。一番寂静后,忽然有人出来拜道:“老臣愿意追随萧将军,听从萧将军安排,还天下清明。”
竟是凤关珩的声音,妫婳冷笑,淡淡地冷笑,门阀世族都欲借着萧剑宇崛起吧。再细细一听,果然又听到很多附和声,殿中参拜声一片,其他大臣也都纷纷趋附萧剑宇了。
这个天下终于都是他的了,那么,接下来,他要手刃的人,是不是就是她了呢?即使他没说出口,毕竟也会有人跳出来喊的吧,在这朝堂上,她毕竟是敌人多于支持者,特别是凤府,定是急欲置她于死地的。
果然,凤关珩第一个跳出来煽动斩杀妖妃,于是很多大臣也附和着。阵阵强烈的声音中她始终听不到萧剑宇的声音。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内心有没有挣扎过,他到底还有没有把她当成妹妹?
哄闹声越来越大,一阵一阵,像死亡之音激荡着妫婳的心灵。她闭眼静静躺在金椅上,一动不动,只是眼角滑下眼泪。眼前浮起前尘往事,七年前,她进宫,单纯如水,七年后,她权倾天下,却是孤独冷寂。自当上太妃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她会有这样的下场。她曾经痛苦过,后面想开了,人终将要死,只不过她的死法会比一般人不同而已。在在绝望的时候,她甚至还期盼着这一刻的到来,可是她却始终没想到,她没有死在天下人的手里,却死在她的哥哥手上。这就是清流想给她的痛苦吧,与其直接杀了她,还不如让她经历亲情背叛痛苦一番后再死去。
殿中似忽然寂静下来了,然后听闻长剑落地的声音,有裨将出来道:“众将听命,萧将军有令分散搜寻皇宫,得妖妃而诛之,得首级者为天下功臣也!”
下面哄闹成一团,大家哄嚷着出去了。随着脚步声渐渐远去,太极殿终于恢复寂静。妫婳静静地坐着,默默地流泪。
清流忽然从身后走上来,斜眼冷冷地看她。旁边的宫奴道:“太妃娘娘,你就乖乖地坐在这儿等众人寻见你吧,哼哼!”说完便转身离去了。
殿中终于只剩下妫婳一人了,她坐在椅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感受着远处纷乱的刀枪碰撞声,像亡灵的乐曲,一阵一阵地在上空回荡。
让她想起小时候,剑宇哥将从军时,给她做的一个风铃,说让她每当想念他的时候,便倾听风铃的声音,这样便跟看到他一般了。剑宇哥走后,妫婳把风铃挂在窗前,每天总要坐在桌边,支着头静静地注视着它,倾听着它击鸣的乐曲,铁制的风铃击撞时发出铿锵的声响,像军队打仗的声音,妫婳便会想象着剑宇哥在战场上操练杀敌,威风凛凛的样子,于是便开心地笑了,心就没有那么孤单了。
那个风铃一直陪伴了她很多年,直到脱线断掉了,剑宇哥还是没有回来。她就把它压箱底仔细地收藏着,本以为剑宇哥回来会给她修好,可是剑宇哥回来后却忘记了有这么一个风铃了。原来她毕竟不是他的全部,他的心分为好多块,天下终是最大的那一块,妹妹在他心里只是小块,更何况后面还挤进了一个清流,他的心便再也容不下她了。
眼泪静静地从她眼角滑落,凉凉地沾湿脸庞,冰凉镇痛了她的心。
旁边似乎有气息声,妫婳感觉到有气场靠近,遂缓缓地睁开眼,本以为会是来杀她的人,却见是汲墨兰,此时他也是一身铠甲,手中稳稳地握着一把长剑,眼神忧郁地望着她,似乎很心痛,很难过。
妫婳看着他,眼角虽还含着泪,却笑了,浅浅地笑了,仿佛见到他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汲墨兰缓缓走过来,在她身旁蹲下,双手握紧她的手,贴到唇上,痴痴地凝视着她,忽然轻轻地道:“……对不起……”
一句话,很无力,妫婳的心有一瞬间空洞得仿佛死寂。他说了对不起,那么……她便知道她的结果了。是啊 ,事到如今,她还能有什么出路呢?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妫婳却笑了,淡淡地笑了,笑得很温顺,轻声道:“你不用说对不起,这不是你的错,你没有欠我什么……我知道自己迟早有那么一天,所以……我已经不在乎了。”
“妫婳……妫婳……”汲墨兰眸光湿润,仿佛遇到很痛苦的事,遂深深闭上眼,不想让她看到他眼泪的脆弱,捧着她的手,紧紧地贴着自己的脸,轻轻地道,“我没有做好,我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
“其实……你不用对不起……你不用给我什么承诺……你是汲府的长子,我是你的仇人……我们本不应该在一起,所以,你给我的承诺都是不成立的,你不用难过……”妫婳轻轻地道,闭眼隐忍了一会儿,又说,“汲墨兰,与其死在他们的剑下,其实……我更乐意死在你手上,真的……”
“不……妫婳……你不会死,我也不会让你死,我说过要带你出去,就一定会做到!”汲墨兰睁眼灼灼地看着她,眼眶湿润,“只是我没有做好,还是让你受到伤害了。但是你相信我,我会把你带出去……妫婳……”
妫婳轻轻地笑:“我信……我信你……”可是眼泪还是滑了下来。她信他,可是,不相信他们的前途啊。
远处忽然传来的纷乱的声音,有脚步声,刀剑的铿锵声,有人大喊:“妖妃在里面,妖妃在太极殿内,快,快跟上来,斩杀妖妃,为天下立功!”
汲墨兰惊了一下,双目顿时瞪圆。妫婳却望着远处浅浅地笑了,清浅地道:“你杀了我吧,汲墨兰,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拜托你,如果有一天我终要被天下人所杀,那你便先杀了我吧,这样,我会走的舒心一点,如果你为我好,就杀了我吧,真的,我是真的求你……”妫婳努力地微笑着,可是眼泪落了下来。
汲墨兰摇摇头,捧着她的手道:“妫婳,我也曾经说过,我绝对不会让你死,我一定会救你出去,如果真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就必须委屈你一下,但是,我一定不会让你死!”脉脉看着她又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在青云殿做的那个梦……”
身后已经有人闯入太极殿,带着混乱的脚步声,刀枪击鸣声,还有大喊声。“听说妖妃在这里,在这里,快搜,快搜……”禁卫军已经四散开了,即使他们在内殿,可是还是感受得到前殿纷乱的脚步声,和凌厉的杀气。
汲墨兰猛然站起来,痛苦地看着妫婳,然后抱住了她轻轻地道:“妫婳,委屈你了,但是你要记住……即使全天下负你,我也不会负你……我会救你……但是……我必须失杀掉你……你明白么?”
妫婳脉脉地流泪,没有说话。许久,轻轻地笑道:“汲墨兰,你动手吧……我不怪你……”
汲墨兰仍抱着她痛苦地挣扎着。
忽然“锵”地一声,妫婳自己抽出了他腰间的剑,举刀他面前道:“汲墨兰,你杀了我吧!”
外面的哄闹声更甚,似乎有人开始朝这边跑来了。汲墨兰痴痴看着她,缓缓握起她手中的剑,轻唤着她的名字道:“妫婳……”长剑的白亮的剑身反光射到妫婳眼里,妫婳刺痛地闭上眼。
汲墨兰痛苦地看着她,手心却在发抖。妫婳闭着眼,冷冷地道:“动手吧!”
汲墨兰手心发抖,却怎么也不肯有动作,妫婳又喊道:“汲墨兰,你动手吧!算我求你了!”紧闭的眼里眼泪流下来。
汲墨兰眸光湿润,压抑着痛哭道:“妫婳……”
内殿传来脚步声,已经有人冲进来了,看见了他们,立刻兴奋地大喊:“妖妃在这儿……妖妃在这儿……”说完便争先恐后地举着刀剑冲过来,这些人都为军功疯狂了。
妫婳闭着眼大喊道:“汲墨兰!”仿佛在斥责又似在乞求。
刀光剑影闪花了汲墨兰的眼,那种尖锐的锋芒像刺一样刺入他的心,使他疼痛无比,从来没人感觉到这么疼痛过,之前的拥抱承诺,和妫婳泪哭的脸划过眼前,汲墨兰压抑着,却终于爆发,仿佛是自己咬牙在心里呐喊了一声,剑身早已不受自己控制,便直直地冲了出去。
感觉妫婳闷哼了一声,全场肃静了。在他们的剑碰到妫婳之前,汲墨兰的剑便先刺了进去。一剑穿心,深深刺进妫婳身体里,妫婳疼痛得吐了一口鲜血。胸前的血也渐渐渗了出来。
那些人都惊呆了,没想到汲墨兰动作这么快,便都呆愣地在原地,一个个都忘记了上前了,只是呆呆地望着他们。
妫婳疼痛得皱眉,原来一剑穿心便是这样的感觉,疼痛得所以的直觉都麻木了,只剩下一阵激烈过一阵的疼痛。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心口,眉头不自觉地皱起,微微抬眼看向汲墨兰,却努力地笑了,很勉强地挤出一个笑来,轻轻地道:“……汲墨兰……谢谢……”
汲墨兰闭眼痛苦着,片刻,才敢睁开眼,目光湿热地看着她,手中还握着剑,看着她,手心开始颤抖,然后是全身都颤抖,痛苦地看着她,大喊道:“妫婳!”然后抱住了她。痛苦地抱住了她,眼泪湿热地滴落到她的脖子。一声一声地念着她的名字,“妫婳……妫婳……”痛苦得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妫婳眉头越蹙越紧,压抑着痛苦,低弱地道:“汲墨兰,我没有怨你,真的,你不要难过……我知道我迟早会死……这一刻,我真的很高兴,至少……我是死在你的剑下……死在……我……”妫婳疼痛得皱了一下眉,说不出话,感觉到汲墨兰在她身上点了几处穴道,牵扯到伤口,弄疼了她。
汲墨兰抱着她,头贴到她颈上,流泪湿热,在她耳边轻轻地道:“妫婳……你别说话了……就当安心地睡一觉吧……太妃的路太艰险,以你的性子,其实……你不该坐在这个位子上的……”压抑了一下决堤的抽泣声,又沉痛地道,“即使天下负你,我也不会负你……所以……我必须杀掉你……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解脱……妫婳,相信我……我爱你……”抽泣声再也抑制不住地溢出来,汲墨兰紧紧抓着剑,闭上眼睛,忽然又用力地刺进去。感觉到鲜血不断地溢出来,染湿了他的手。这一剑刺进去了,却仿佛刺到他的心口上,他比任何人都疼痛,真的很疼痛。他压抑着哭声,对妫婳轻轻地道,“安心地睡吧……”
妫婳抱着他,手越来越无力,眼泪湿润了微眯的双眸,她看不清眼前的景物,可是前尘往事的景象却更加清晰了。犹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似乎是在妫府的花园里,他一身清华地站在人群中,默默望着别处,俊美高贵,遗世独立。她以为这样的人,一定是最难触摸得到的,可是有一天,在竹墨斋里,他温润地对她笑着说:“你是香雪画!”眼底的柔情和赞赏让她的心悸动了一下,如斯俊美高华的男子啊,原来那一次,她曾经为他心动了,第一次为他心动。妫婳微微地笑着,缓缓地倒下去。似有烂漫的花丛飞过,把她淹没了。
殿中有人不可置信地低叹:“妖妃死了……”
又静默片刻,又有人加强了句:“妖妃死了!”
然后是惊愣后的振奋,殿中开始一句传着一句:“妖妃死了!妖妃死了!妖妃死了……”一声声高呼响彻金銮大殿,传出朝堂。
萧剑宇,妫岚,和齐王等一大批人正冲上太极殿,忽然闻声,皆震了一下。妫岚轻喃道:“三妹……”然后紧张地大喊,“三妹!”便猛冲了上去,萧剑宇齐王等人也大步地追上去。然而,才走到阶梯顶端,便都定住了。因为,他们看到,汲墨兰正抱着一个人,缓缓地从太极殿内走出来。
汲墨兰目光清润,微微发红,脸上却是一片冷肃,肃杀的冷漠,清冷的眼泪也是一片空洞的死寂。而怀里的人,红色的绣凤宫服,头顶上金钗明亮,仰着头静静地闭眼,仿佛是睡着了,绝丽的脸上,嘴角挂着一丝血迹,胸前一片暗红,亦是鲜血染红的迹象。
这一刻,众人终于不得不相信,太妃死了,妫婳死了,她,终于死了。
妫岚仿佛受不了刺激,大喊一声:“三妹!”猛然冲上去,抱住妫婳放到地上,紧紧抱着她,一手拍着她的脸道:“三妹……三妹……三妹啊……”然后忍不住大哭起来。他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妹妹,无论她做了什么。她永远都是他的妹妹啊,他怎么能不心疼,不撕心裂肺?
萧剑宇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妫岚抱着妫婳痛哭,一瞬间仿佛世界坍塌了,踉跄地后退几步,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是想让她死的,顺应全天下人的心愿想要让她死,可是,当她真的死在他的面前的时候,他的心却又是那么疼痛。眼前划过地尽是那个女子曾经单纯稚气的脸庞,洁白如栀子花的笑,心口宛如被剜了一口一样疼痛,原来在这一刻,他还是很在乎她的,妫婳……他的妹妹……
齐王则闭眼,默默地别过头去,闭眼,扶着栏杆,捂着心口,全身微微颤抖着,她死了,她与他的缘至此终尽,她死了……她死了……再也回不来了……他只觉得很难过,悔恨似乎一瞬间爬上了他的心,让他一阵阵疼痛。
汲墨兰任由妫岚从他手中抢走妫婳,便再也没有看着众人,而是望着远处,僵直着走下阶梯,一步一步,缓缓地下去。萧铭轻轻唤一声:“墨儿!”
汲墨兰没有应她,仿佛行尸走肉一般,仍是僵直着走下去,清俊的背影迎风挺拔,却说不出地落寞。萧铭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深深地闭上眼,眉间闪过一丝郁痛,似乎沉寂了多年的心又疼痛起来,心死莫大于哀,多年前他不也尝过这种感觉么?那么地疼痛,那么地疼痛。
汲墨兰忽然张开双手仰天长啸,吼声一阵阵激荡着高堂殿宇的皇宫,仿佛轰隆一声,整个世界坍塌了。
处理太妃的后事时,汲墨兰提议水葬,这当然遭到很多大臣的反对,汲墨兰没有说话,跪在太极殿外,沉默地坚守着自己的立场。然而,很出乎意料地,萧剑宇却同意了。萧剑宇走下来,缓缓扶起汲墨兰,眸光深沉忧郁地望着他,似看透他的心,又似伤痛着什么,压抑着声音沉重地道:“我答应水葬!”默默地看了他片刻,忽然压低声音道,“玉山绝心剑法……希望你别让我失望……”咬着牙,似乎压抑着悲痛的泪水,忽然后退两步,抱拳拜下去,郑重地道,“拜托你了……”
全场官员莫名其妙。汲墨兰的眸光讶异了一下,定定看着他,许久,才郑重地点点头。萧剑宇抬头,两人的目光相视许久,眼里有默契的信息流淌,随后,萧剑宇终于回头,大步走上了上位,走得决然,身影高大,挺天立地,汲墨兰忽然觉得,他的身影与这个朝堂多么合适!
隆帝兴元三年十一月,静帝称帝半月而被杀,太妃亦在宫变中身死。镇北大将军萧剑宇统领大权,立隆帝五岁的幼子五皇子为帝,群臣附和,史称殇帝,齐王辞官携妻回封地,萧剑宇派兵平天下,天下始平。
汲墨兰一如既往地上朝,办公,处理汲府的事物,尽心尽力地担任好汲府族长的职责。然而,与往日不同的是,他的脸上再也找不到任何笑容了,平日里也很沉默。书道台,竹墨斋等许多文人雅客常去的地方他也不去了,他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只知道为家族做事,再也没有自己的情绪感情了。
萧铭看了,终于忍不住,唤道:“墨儿。”
汲墨兰从办公桌上抬头,定定看着他,无任何情绪地道:“爹。”
沉默片刻,萧铭忽然道:“放下汲府的事物吧,既然不开心,那便走吧,这里,交给爹便可以……”说完,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扭了扭头,便转身出去。
“爹。”汲墨兰唤道。萧铭扶着门框定住,微微回头看他。汲墨兰这才注意到萧铭两鬓已经斑白了,身形微微佝偻,原来,这个曾经才冠京城,意气风发的男子,已经老了。在岁月和情感的侵蚀下,失了神采。
萧铭又平静地道:“你放心地走吧,汲府不会成为你的负担了。我和汲府几位长辈商量,沧漓乱世,门阀世族难保,汲府已经决定退出朝堂,做平凡的商贾人家了,这样或许还能在乱世中保全全族。”
汲墨兰讶异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萧铭默默地定着,也没有回头,许久,忽然轻轻地道:“去找她吧,好好待她,算是替爹补偿,爹看到你这样,真的很欣慰!”说完,手紧紧地掐着门框,又定了一会儿,便转身出去了。
汲墨兰静静地注视着他离去,原来知子莫若父,原来,父亲什么都知道了。
望着远处,许久,嘴角淡淡挂起一丝笑。
两月后,清晨天刚刚泛白时分,漓都城郊疾步走出一对背包袱的男女,皆麻布素衣打扮,平凡得像个普通百姓人家,男子清俊高华,女子未施脂粉却还是绝丽倾城。两人皆素衣打扮可还是气质夺目,不远处听着一辆简朴的马车。
男子低头对着女子道:“前方就是咱们的马车了,爹爹都为咱们准备好了。”
“我们去哪儿?”女子抬头问。
“先去湘州,亦修和妫姝都在那儿等着我们呢,以后我们便在那儿安家,两家子其乐融融。随后你想去哪儿我都陪着你,天南地北,高山大河,只要你想去,我都会陪着你。”
女子低下头,默默感伤了一会儿。男子问:“怎么了?”
女子轻轻靠到他怀里,紧紧地抱着,仿佛依赖他,轻轻地道:“这样的日子,我一直向往着,本以为这辈子再也不可能实现了,没想到……幸福真是来得太突然了,我欣喜得有些手足无措……”说着有些哽咽。
男子微微叹口气,回抱住她道:“以后有我在,我还会给你更大的幸福,只要你信我,把全部都交给我。”
女子没有说话,却是更加用力地抱着他。眼眶湿润,嘴角却轻轻抿起,微微地笑了,很舒心地笑了。
男子拉着她的手道:“走吧,再不走天都亮了。”
两人便一同上车,女子又拉着他的手道:“你还没有跟我讲玉山绝心剑法的事,为何会有一剑穿心还能复活这么离奇的事?”
男子道:“你之前住在青云殿的时候,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女子急道:“那只是一个梦……”说完又轻轻自语,“难道是真的?”立刻又着急了,顾不得什么,便拉开他的衣服道,“你不会真的刺了自己,拿自己做实验了吧?”手探进他的身体里,在胸膛摸索,似乎刚刚触碰到一处刀疤,手却被他拉住了。他揶揄地对女子道:“娘子这么心急,要这样也得等到洞房花烛夜吧。”
女子脸一红,抽回了手道:“你……”
男子却抱住了她,温柔地道,“不管是不是真的,又有什么重要呢,只要能救出你便可以了,对我来说,你比什么都重要,我自己又算得了什么?”
女子静静地任由他抱着,又感觉到道眼睛湿润。那个梦,也许不是真的,可是,他为了她亲自试剑这件事却是真的。原来,他真的把她看得很重,甚至可以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如今,在他们的心口处都有一处深深地伤痕,像一个同心结,紧紧地把他们连在一起,这辈子,他们便再也不会分开了吧!
女子痴痴地看着他道:“墨兰……”
男子却赶紧掩了她的口道:“嘘,以后我叫汲新,你就叫汲夫人吧,不用喊名字,你全部都是我的,呵呵。”
妫婳顿了一下,脉脉望着他,最终,还是幸福地笑了。
汲墨兰松开了她,让她坐到马车里,然后自己坐在外面赶车,高喊一声:“娘子,坐稳咯,为夫的技术并不是很好,我们这便上路去!”说着猛甩了一下长鞭,马儿惊吓得跑了出去。
马车内似乎滚动了一下,妫婳生气地大喊道:“汲……汲新……”
汲新却在外面哈哈大笑。随后,车内也传来了阵阵愉悦的笑声,他们,好久都没这样笑过了。
后记:
沧漓史载:殇帝文弱,登基后朝政皆有萧将军和汲凤二府掌管,殇帝睦和三年,汲府萧铭与汲墨兰父子上奏请退,帝准,百年门阀世族大家汲府始淡出朝堂。又过三十余年,萧剑宇宿疾复发而薨,其子萧翊袭其官爵位,萧翊野心勃勃,杀殇帝自立,改国号为圣,又自比仙界天朝,史称天圣国。
沧漓旧臣反抗,被杀无数,唯独汲府,自萧铭汲墨兰父子请辞后,三十年内汲府官员已全部退出朝堂,侥幸免祸,汲府保全,成为北方一大商贾世家。
凤氏一族退走燕地,后占领晋燕齐一带,北方狄国趁机进犯中原,夺取秦垄一带。天下大乱,起义兵四起。又经多年战乱,萧氏逐渐并吞吴楚东南等地,稳固圣国,凤氏亦占晋燕齐等地自立,建尚国。狄国占据秦垄西域一带,开创景国。
至此天下三分,圣景尚三国鼎立。
凌云寺净空大师一语成缪:辰位偏移,帝气旁出,月莲降世,水落草兴。
(正文完)
上来改了一下mabel 说的。还有文案上的视频啦子加了一些图片。
本文正文终于完结了,但是还有一两个番外,其中一个就是齐王的,还有另外一个暂不确定。
很希望大家有耐心看完本章后面的那段古文,因为这里涉及到新文。
本文终于完结了,可是留言好少,为啥为啥啊,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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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六十三,大结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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