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魇》花言言

5、巫师

　　她永远只是一身黑色，面上亦罩着黑纱，没有人见过她的脸。若不是听到她旁边的小女孩叫她娘，甚至没有人知道她是个女人。她跟那孩子住在小巷子的尽头，几乎终年足不出户，买菜买米的事也大都由那个小孩子来做。没有人知道她从哪里来也没有人知道她会在这里住多久，她是这小巷子里最神秘的人。尽管这小巷里的人对她的情况一直是一无所知，但是有人的地方嘴巴便是闲不住的，对她的来历便有了各种各样的猜测。最后大家一致认为她应该是被夫家抛弃的可怜女子，孤儿寡母便流落到到这样的小巷子里来谋生活。这样不仅安慰了自己的好奇心对那对母女倒也生出了几分同情。而这同情她却好像是不领的。，既不讨好亦不感激。即使这样，巷子里的人也渐渐习惯她的怪癖，对她家的那个小女孩能帮则帮一点。买菜时少收一点钱，买米时多给一点米，施以别人同情时自己也得到满足，他们坚持这样的处世之道。可这一切的情份那小孩子似乎也是不领的，既不说谢谢亦不讨巧卖乖。你给多少她看在眼里，不争辩，不坚持，她无所谓。这倒让小巷里的人不舒服起来，他们的同情心如石沉大海。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问她，小姑娘，你娘不喜欢我们吗？我们可是好心好意待你们。

　　那孩子听完后愣了一下，半天轻飘飘，飘出一句话，我娘说了，我们即使需要同情也不需要你们的。

　　她说的轻松，可这话听到小巷人的耳朵里如同炸雷。只这一句话便把整条小巷都得罪了。如此不
　　知好歹，这些生活在寻常巷陌的小民们那受过这般冷漠对待。于是她们被小巷里的人彻底孤立
　　了。这些事她也是过几日才有所察觉。寻常有些小孩子在背地里叫她巫婆若是有大人在便会训斥那孩子几声然后冲她歉意地笑。可是现在已没人再管这些顽皮的孩子。巷子里的人见到她也只冷冷的看她。她发现这种情况后，只想一下便明白过来，是她的女儿，云翳。

　　回到家后，她把那孩子叫到身边，云儿，你过来。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怯生生走到她身边。

　　那件事是你做的？

　　什么？

　　巷子里的人开始仇视我们了。

　　她想起来，低下头把她对小巷里人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她一皱眉，你是故意的？

　　她有点害怕，后退一步，娘，我以为你本来就是这样想。

　　可我没让你说出来。

　　娘，又有什么关系，他们又威胁不到我们。

　　别人不喜欢你已是种威胁。

　　那，娘你是我的威胁吗？

　　孩子的话问的婉转，她一愣，心里明白过来。

　　她的女儿她自是明白，自小便是聪明的孩子却也有她的坏毛病就是自恃聪明便望掌握所有的事。
　　她问那句话便是嫌她冷落她了。

　　她把她拉到身边，抚了抚她的头发，云儿，嫌娘待你不好了？

　　她摇摇头。

　　她笑了笑，这孩子的心思是渴望被她看穿，可被她看穿后却又有种挫感。

　　云儿，她拉她过来，搂她在怀里。

　　她躺在她怀里，只静静的不说话。她心里一酸，这孩子她是有多久没有抱过了，她只是个孩子这样也确实冷落了她。

　　云儿，她拉她起来，看着她的脸，娘不是不疼你，你知道。可是娘有重任在身，我们族的生死存亡就看着一回了，我们不能大意。你虽是我女儿，可你若坏事，我定不饶你。
　　她咬了咬嘴唇。

　　她看在眼里知道她在抗议。

　　云儿，你要听话。我们族长的女儿，我已经找到了。我现在要做的就是要好好训练她。我们一族的希望全在她身上了，我们必须小心，你明白？

　　她听后惊讶起来，娘，你真的找到她了？

　　她点点头，所以成败在此一举，所有的差错我们都不得不防。复仇现在是我们族人唯一的使命。只有复仇才可以我们光复我魔一族，每个人都应该铭记这一点。我不希望其中一环会坏在你身上。

　　见她不说话，她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膀，好了，出去练剑吧。以后你可能会继承娘的位子，我希望你可以不负众望。

　　她转身，提剑走了出去。

　　那个孩子始终没再跟她说一句话，她知道她女儿是恨她强迫于她了。可是她也没有办法，她又何尝不疼她，可复仇是大事，她已顾不得私情。

　　她打开柜子又拿出了那面铜镜。

　　镜子里的脸也算有倾城之貌，眼波一转，顾盼生怜。可是，可是她只有半张脸。她另外一半的脸已被烧伤覆盖，灰褐色的褶皱皮肤堆在脸上，那一半的眼眶也已萎缩。她颤抖着手抚摸那半边脸，然后痛苦的把脸埋于掌心，我恨他们，我恨他们，我要他们血债血偿。
　　她又记起那一夜的火。

　　那一夜是他们族人的劫难日。那些疯狂燃烧的火肆虐着她的族人。四处都是哭喊声和惨叫声。族人四散逃命仍逃不过那帮刽子手的屠刀。那帮畜牲，想到这，她不禁咬牙切齿，恨满胸膛。

　　那一夜，她在那片火海里四处寻找他们的族长还有他们的少主。他们不能出事，若是他们族长出事，他们幽暗魔族怕是就要从此绝迹江湖了。可是当她赶到大殿的时候却看到了骇人的一幕。族长被钉死在宝座上，那把剑钉他在心下三寸。怎么可能？怎么会有人知道这个秘密，怎么会有人知道他的死穴。她盯着他苍白英俊的面容合上他的眼，她知道他也是不信的。

　　幽暗魔族可以凭一族之力对抗整个武林绝不是没有道理的。幽暗魔族的族长与巫师都是天赋神力的人。魔族族长一室的血脉具有不死之身，他们只有一个死穴那便是心下三寸，若被伤到那里，他们便活不成了。可这是魔一族的秘密，外人是不知的。他们便是凭着这个才具有强大的力量的。只要魔一族的族长在，魔族便不会灭，他们是生生不息的。这一点连中原武林也是惧怕的。而魔一族的巫师是天生具有法力的，虽不具很大的杀伤力但可观天相，测未来，亦可除人记忆改人意志。所以他们魔一族认为他们所居的山脉力住着他们的守护神，而族长与巫师便是他们神的化身。他们负有保一族人性命之重任。而幽暗魔族之所以被称为魔是因为他们的先祖确有嗜血之性，以杀人为乐，他们便被外界称为魔族。可自从一百多年前魔族族长与中原武林缔结了和平协约以来，魔族再也没有人踏出这山脉一步，何谈杀人。族人这一灭顶之灾皆因族里前几年出了一个武痴，一身的绝学，因为技痒便欲找人切磋。可是族里人大都过起了安定的生活没几户人家再去习武，这人便跑到了中原武林找人挑战。他自恃武功高强横扫了几大门派也确实杀了不少人。中原武林便心慌起来以为魔一族休养生息这几年又要兴风作浪了竟纠结了一帮所谓的武林正义之士意欲灭掉他们一族。族长还没开始与他们交涉时，他们已杀了过来。

　　她看着尸横遍野恨不得把他们都挫骨扬灰。那帮畜牲有多少年没杀过人了竟连手无寸铁的妇孺都不放过，他们的心太狠了。他们的族长会惨死在他们手里，是她不敢相信的。他们魔一族虽大都已不再习武但为防止外敌入侵，族长与巫师是具有强大的武力的，他们的力量深不可测。另外他们还有十二武士也皆是武功高强之辈。怎奈那一夜来的武林人士全是个中高手，十二武士也不敌。族长也无意被伤到死穴，死于非命。她一直以为那是一个意外，可是她至死都不知道那个秘密其实早就为人所知。

　　她看到他们的族长死后便着急去找他们的小少主。少主的命必须保住否则他们魔一族真的要遭灭族之祸了。他们魔一族的族长与巫师虽是天赋神力但是一生却只可生育一次，所以族长与巫师之后不论男女都是将来这位子的继承人。所以族里人奉他们为神灵。她如此着急便是怕这族长一室的血脉若是被他们断掉，他们一族便永世不得翻身了。她着急的穿梭在火海中，无意中听到央求的声音。她躲于柱后，侧过身便看到了那个着青衫的男子。他也是一身的英姿，剑眉星目。此刻他正皱着眉看着面前的那对母女。姐姐！她暗自心惊。她们是巫师一室血脉里唯一的一对双胞胎。当年爹与族长商量巫师只能由一人继承另一人则要嫁给族长。因为巫师一门居然有了两个孩子这事万不可给族里人知道，否则会动摇他们族里神的信条。于是那个小男孩这么随手一指边决定了姐姐的命运。从此她便是天赐的族长夫人，从此与他们巫师一门的血脉再无瓜葛。

　　现在她看到的正是她姐姐，怀里抱着的孩子正是她要找的少主。那小小的孩子已昏倒在她怀里，对母亲的哭喊也毫无知觉。她看到姐姐跪在地上正在央求那个男人，她心里一痛。那是他们的族长夫人，他们族人的王后，现在竟跪在那凡夫俗子面前求他放手。她恨不得跑过去将他碎尸万段。可是她不能死。她是不能死的，她还有仇要报，她还有血债要讨。

　　那个男子明显犹豫了，看着她，握剑的手，半松半紧，只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她姐姐的美丽族人是看得见的。她每年出来祭祀一次，华丽的霓裳衬她隐隐的霸势，简直惊为天人。

　　而现在她罗衫不整，肤如凝脂，面若桃花。

　　她看着他，腮边挂泪，气势却不减，你放过我的孩子，我不会苟活。

　　夫人，你可听说过斩草要除根，我不能不担心这孩子她可能有一天会反噬于我。

　　我可除她记忆，这你不必担心。你若带她走，她便是你的。

　　他的心动了动，莫说面前这绝色女子他无法拒绝，就是那怀里的孩子他也心生怜爱。他很早便想要个女孩儿，可无奈妻子产下一子后便不能再生育。他那体弱多病的孩子也是缺少人陪伴。这个建议，他不由得思量了一番。

　　她见他心有所动已开始下手，轻念咒语往那孩子眉心一指，孩子瘫软在她怀里。

　　先生，我已履行承诺，现在你已不可反悔。

　　不—，他只来得及说了一个字，她的匕首已刺向胸前，她最后吻了下那孩子的脸，倒在地上。

　　他扶她在怀里，不仅为这女子的决绝感到凛然。

　　她看着他，挣扎着吐出一句话，先生，求你放我回夫君身边，您的恩情，我至死不忘。那孩子你带走，从此她便是你的女儿，这轴画你带着，我要我的女儿知道她娘的样子。说完便咽了气。

　　她躲于柱后，不敢哭出声来。

　　她见他叹了口气抱起那孩子，出去一趟回来后又把她姐姐抱起来，那孩子他已交与他人。

　　他们中原武林来袭倒是没怕他们复仇，一个个皆以真面目示人。他那面容她便记得清晰。所以她
　　一路追踪到此才打听到此人乃是御剑山庄庄主陆文谦。她终于逮到机会。

　　那一夜，她潜入御剑山庄，经多次打探，那孩子的房间，她已熟门熟路。她的轻功了得，这几日来回竟不曾被人发现。她从屋顶跳下，轻轻推开了门。那孩子睡得熟，粉嘟嘟的小脸埋在枕头里，不时梦呓还露出点点笑来。她居然起了一丝不忍之心。难道真要推她入水深火热中，真要让她背负着一血债？她毕竟是她的亲阿姨，这样做总觉太过残忍。可她终也放不下这一切。

　　她走过去抚摸一下她的脸，孩子这是你的命，怨不得我。

　　她叫她醒来，她看到她面上露出惊骇之色。

　　她虽蒙着面仍她看到了那半边脸的烧伤。

　　她及时点了她的穴道，她轻念咒语，直指她的眉心。

　　孩子再醒来时已记得她却还是哭了起来。她捂住了她的嘴，没让她发出声音。她的样子还是吓坏了她。

　　她放下手，转过头也流下泪来。孩子痴痴的看着她，突然大叫一声，火啊，火。便昏了过去。

　　院子里有了动静，她知道惊到了人，忙熄了灯，抄几下飞出了院外。

　　那一声火听到陆文谦耳朵里直听得他胆战心惊。这孩子不知最终留得留不得。真的没有记忆了吗？那巫师的术法，他并不是尽信的。可这一年都没有异样怎得突然做起噩梦来。梦到的居然是火。

　　那一夜的火，她真的忘了吗？他也不敢肯定。可对这个妹妹，儿子是喜欢的不得了，现在连父母也不及她了。这孩子也是听话，一声声爹娘叫耳朵里也是脆生生的，受听的很，又生的这般玲珑可爱，他心里也是喜欢的。可是直到后来他才知道，他这一生的谨慎都毁在他这一瞬间的情偏上。人都是私己的吧，那些喜欢的人和事总不忍放手，找一切的理由来安慰自己，即便自欺欺人亦装作不知。

　　她在来找她时，她仍然还是害怕但是已顺从于她。

　　那一夜的火，那一夜的仇，她都记起来了，这小小的孩子也知道认命。她心里不住一阵怜惜，抱起着小小的孩子哭起来。

　　她领她到庄外的一个隐蔽的山洞里，教她术法，授她武功。她们的复仇之路已经开始，谁也没有办法再回头。她隐蔽的好，这小小的孩子也没抵抗这一安排。她反反复复只提过一个要求，阿姨，我不杀哥哥和爹娘。她思索半天终使答应她。她心里想，算是还陆家的养育之恩。

　　这一晃过了五年，五年里大家都相安无事没有人知道这孩子的秘密。这孩子在家里仍然乖巧，只是每天的精神都不好。陆文谦只叹自己不幸，找来一女儿竟也是病弱的孩子。殊不知，那是因为这孩子每夜都睡得不好，哪里是因为身体不好。陆家也找来大夫给她医治，皆说小姐只是睡眠不足，进补一下便可调理好了。他也曾亲自为她号脉，发现确实无大碍便也放心。他们魔一族有自己的隐蔽力，她的功力他那里探得出。

　　她以为她们可以一直这样继续自己的计划，可又是一夜的火，竟是那孩子的房间，她措手不及。后来听说那火是因为陆家结了仇家被人报复，可怜了陆家二小姐，那小小的孩子。
　　可是陆文谦永远都没想到，到头来那一夜的火毁了他们也毁了整个武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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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让偶惭愧吧让偶惭愧吧，掩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