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故人来》南墙

1、第 1 章

　　似是故人来
　　乔安在上岛咖啡第一眼见到苏意迟的时候差点跌破眼镜，连忙去扯身旁人的衣袖，“阿真，你看，这个人和你长得好像，会不会是你失散多年的孪生兄弟？”
　　而对面正蒙她评价的男人大概不适应这样的脱窗表现，有些吃惊，却很快回过神来，伸出手来同她问好。他的确和沈复真像极，尤其是细长的眉眼，微笑起来眼角有细细弯弯的纹路，却不显老，声音比他的更加低沉，像午夜电台里放爵士黑胶碟的DJ，“你好，乔小姐，我是苏意迟。”
　　沈复真嘴角抽搐，一点一点地扯回线衫的衣袖，一边凑近乔安耳边，咬牙切齿悄声说道，“以后发傻的时候拜托你小声点，笨蛋，快点放手，要有礼貌。”
　　阿真的话岂有不听的道理，于是她笑嘻嘻地也伸出手去，“苏老师你好。”
　　出门的时候姨妈千叮咛万嘱咐，这厮乃外院德语文学硕士，在海德堡大学做过两年的交换学生，恰巧她要学德语，希望能够将来出国留学。科班出身的苏意迟来辅导一个麻瓜一样的她自然是绰绰有余，这巧也巧的太有水平。
　　她知道姨妈不喜欢她与阿真在一起，才特意安排这一场四不象却又逃不掉的伪相亲，可是姨妈怎么也想不到，她居然把阿真也一起叫了来。电话里她自觉声音很是乖巧，“阿真学的就是自动化，当然要去德国啦，我是为了他才去学德语的呀。”
　　说话间她瞄了一眼盘腿坐在客厅地毯上打电动的男人，他在玩很老版的超级玛丽，遇到乌鸦发一颗子弹过去，然后像个孩子一样笑起来。
　　乔安顿时心中一软，好像自己本来是块冷冻芝士，突然间被放到了热乎乎的烤面包片上一样。她的阿真，有些时候还真像个孩子一样。
　　她和沈复真虽然从小一起长大，可在一起也是不久前的事情。当时周围的朋友都以为他们没戏，因为一个完全是男版花蝴蝶，而另一个则是不争气的宅女，没想到两人后来竟慢半拍地拍拖了，有人搭着阿真的肩膀笑道，“还以为你们就这样把革命情谊挥发了呢，搞了半天原来是催化反应较慢而已……”
　　周围人也一起善意地笑，阿真也笑，长臂一伸将她搂在怀里，“说什么哪，这十几年来，乔乔可没跑出过我家后院过，敌情都在我掌握之中。”
　　于是又是一阵哄笑。
　　沈复真熟知她的一切，她爱吃什么挑食什么，她喜欢听什么歌看什么动画片，即使她来大姨妈时他为她熬红糖姜茶的水平也是炉火纯青。
　　乔安想，自己和阿真青梅竹马，也许是因为熟悉，所以习惯，所以亲密，所以一旦有什么东西生根发芽，就像杰克的魔豆一样，因为先天条件实在太好，一夜之间蹭蹭蹭蹭长成参天大树。
　　她常常望着沈复真好看的侧面想，世界上最好的事，就是我们没有错过彼此。
　　不过这个苏意迟看起来好像并不在意相亲对象的男朋友在一旁，除去起初见面时的小小惊诧，他的反应倒更像是一个洞悉一切的观众。他很随意地一笑，“叫我名字就好。我只是学德语的，教书恐怕不大在行，还请乔小姐见谅。” 说罢，朝她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乔安不是笨蛋，她立即明白了恐怕这位精英人士也是不得已才变成了她的家教，闯关大魔怪突然变成了同一条战壕里的同志，乔安眉梢都要扬起来，其实她也不习惯对着一张像极了男友的脸，冷冰冰的叫她“乔小姐”，于是便满面春风地说道，“请你不要客气，叫我乔安就好。” 然后又侧过身为他介绍，“这是我男朋友沈复真。你看，你们两个长得真的好像呢。”
　　这时沈复真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接起来喂喂哦啊地应了几声，扭头跟她说，“乔乔我有点事，不能陪你了，你好好呆着和苏老师学德语，别以后到了德国嗯嗯啊啊给我丢面子。”
　　乔安捶了他一记，他笑着躲开，又转身正色向苏意迟伸出手来，“你好，我是沈复真，乔乔的男朋友。乔乔以后就拜托你了。”
　　苏意迟也笑着伸手，“好说。”
　　沈复真离开后，苏意迟坐下来，返身打开随身带着的棕色挎包去找什么东西。乔安吊儿郎当坐在沙发上看着他，她乍一眼觉得苏意迟和阿真很像，可仔细观察一番，也发现了许多不同。他们连身高也差不多，都有一米八左右，干净利落的短碎发，发色在阳光下有些浅，但是看起来没有染过。
　　阿真自从上了大二就把头发染成了棕色，留和某个韩国偶像相仿的中长发，平时把头发向后梳起，就算是她这样特别反感男孩子留长发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实在是英气逼人。
　　苏意迟今天穿了一件深烟灰色和黑色的格子大衣，黑色长裤，很简单，看上去和他的专业一样，给人一种钢筋一样的感觉。阿真就不会这样，他是个细节控，尤其对穿着要求高，每一个配饰都要搭调，这也是乔安觉得他最变态的地方。别的女孩也许会对一个衣着时尚的男孩赞叹不已，可她在目睹了阿真为哪条围巾配哪双靴子纠结了将近二十分钟之后，从此每一次和他一起吃晚饭都赶在快五点时候坐在他家的大沙发上，这样等他换完一身衣服出来之前，她能够看完两集猫和老鼠。
　　就在她打量苏意迟的短短几十秒，他已经从包里拿出两叠装订完好的资料。“这里是一些资料，这些是我们计划要上掉的内容，主要是语法，配了课文和练习，还有单词。而另外一些，”
　　他笑着晃了晃左手的那一叠，“这些是德语里变位、变格、时态的各种情况，你需要把它们都记下来。”
　　乔安之前也学过一些皮毛，对德语复杂得彪悍的语法也略有耳闻，此时看到那厚厚的两刀纸，不由得连脸都垮了下来。“啊，这么多吼？”
　　苏意迟看着对面女孩的脸一下子皱得像包子中心的褶子，差一点没有破功笑出来，面上还是一派温和地安慰她，“其实学语言都有一个过程，德语的语法也是有规律可循的。现在是需要多记一些，等你入门了，就会渐渐轻松起来。”
　　乔安看着密密麻麻的字母就觉得头痛，“我当然要学啦……只要你不嫌我笨就行。”说罢，她无力地一招手，精神上的打击自然要靠食物来弥补，“服务员小姐，请来一份海鲜炒饭套餐，一份提拉米苏。苏老师你吃什么？”
　　苏意迟想了想，他的眼神好像透过面前的玻璃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飘忽不定，“我要一杯曼特宁。”他收回目光，看着面前对着精美食册像猫一样挥动着爪子的小女人，突然想要知道关于她的一些事情，任何都好。“乔安，你和沈先生感情真好。”
　　乔安一脸副看到食物就流口水的狗腿样，含糊地答道，“我们很早就认识了啊，我和阿真，我们小时候是住在一起的，后来一起长大，一起上学，再后来在一起了嘛。嗯，我学德语就是以后要和他一起去德国留学哦。”
　　说到这里，她的语调变得欢快起来，服务生在她甜得发腻的目光下端来了她的最爱——提拉米苏。小心翼翼地用泛着银光的甜品勺去兜插在提拉米苏上的大杏仁和巧克力棒，也许是潜意识里把他当成了同一条绳子拴着的蚱蜢，乔安也同样问道，“苏老师呢，有女朋友吧？”
　　“有过。事实上，曼特宁咖啡就是她最早推荐给我的，之前一直都不关注的，可是有一次她说……”苏意迟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着这个小女生，竟然会想起许多他以为早已过去的往事。他侧着头，耳畔仿佛想起了简沫柔和的声音，“像你这样坚忍不拔，严于律己的人，就适合曼特宁咖啡。”
　　“哎，喝咖啡还有这样的说法？”乔安孜孜不倦地拨弄着那根白巧克力棒，头也没抬，“那她呢，你的女朋友喜欢喝什么？”
　　“她说她喜欢印度香料咖啡，因为有种飘渺的永不停息的感觉。”事实上，简沫的确是那种不愿意停留在原地的人。
　　“哦。”巧克力棒还是屹立在提拉米苏上，乔安开始用钝圆边银勺在边缘挖，“那后来呢，你们现在怎么样？”
　　“哦，分手了。”
　　轰。
　　巧克力棒一个不留神倒在甜品盘里，咖啡粉一下子落在洁白的盘子里。
　　——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