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袖子》水初影

1、枪声（1）

　　日光倾泻于平静的湖水之中，闪着微微透亮的光。

　　在这座被称为“永恒之城”的古城里，巴洛克风貌的教堂与修道院在清晨的阳光下显得十分祥和与静谧。此刻的罗马城被神圣之感静静地围绕着，散发着淡淡的文艺与浪漫的气息。

　　大片的雏菊花海盛开蔓延着这座古老的城，淡雅又古老地诉说着人们隐藏在心中的爱。微风清凉地吹拂而过，雏菊温暖地在阳光之下依偎在花托上，光晕下格外温情。

　　在开满雏菊的台伯河畔，清澈的河水潺潺而过，像是一曲悠扬而又古老的歌谣，流淌在大地母亲的怀抱之中。

　　此时，一位身着白裙的女孩欣喜地徜徉在白色的雏菊花海中，白色的裙摆被微风轻拂，像一朵静静盛开的莲花，纯洁无暇地绽放在温和的日光之下。

　　“茉心，”一声亲切的喊声柔和了景致，一位身着富丽华服的夫人缓步而至，看着女孩在花丛中绽放着灿烂的笑颜，嘴角不禁上扬起来：“小心摔倒。”

　　那位名为秋茉心的女孩轻轻转头，看了看夫人，欣喜地喊道：“妈妈。”

　　秋夫人微笑地点了点头，快步走上前去，温和地将秋茉心搂在了怀中，这个像天使一般的女孩安静又有些藏不住内心淘气地将秋夫人抱紧，感受着这惬意的温暖。

　　“这里的景色这么好，我们一家来拍一张照片吧。”一位有些年纪的中年男子走近，说的却是一口流利的意大利语，一身西装看起来十分帅气。

　　“爸爸。”秋茉心用意大利语回道，快步跑过去将中年男子的手牵起，拉着他走到秋夫人的跟前，“快来拍照片。”

　　秋茉心的父亲是一位纯正的意大利人，因为姓氏是科斯塔，人们都习惯地将他唤作科斯塔先生。秋夫人为了追随科斯塔先生从中国千里迢迢地搬来了罗马，为的只是那一眼认定的缘分。秋茉心虽是从小在意大利长大，但听得母亲总说着一口流利的中国话，也就跟着学起来。久而久之，秋茉心就精通了汉语和意大利语。

　　虽然栗色的天然卷发微微卷曲在肩上，秋茉心在意大利人的眼中却总有些中国女孩的纯情与优雅，那漆黑的眼眸里总是闪着微弱的光。

　　科斯塔先生按下了自动拍照键，快速地跑到秋夫人与秋茉心身边，微笑着看着相机拍照时闪出的光亮。那一刻的幸福是可以用一辈子去铭记的。

　　相机闪过之后，科斯塔先生微笑地上前调整相机，一声枪响却在此刻扰乱了天际，一群受到惊吓的鸟雀从树丛中扑翅而出。

　　科斯塔先生的脸色微变，笑容僵硬在了脸上，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下一秒，便扔下相机，快速拉着秋夫人与秋茉心向远处跑去：“快跑！他们来了！”

　　秋夫人知道一定是科斯塔先生又遭来了杀身之祸，她一直不敢告诉秋茉心她的父亲是黑手党Eagle集团的一员，她也曾劝过他快些退出，好过上平静安稳的生活。可是科斯塔先生总说，首领是他的救命恩人，这个恩他不得不报。

　　茫然地不知发生了什么，秋茉心还是紧跟着跑了起来，枪声总令她感到颤栗与不安。

　　“他们追上来了！”科斯塔先生微微喘着气，不知该怎么办，身子有些不住地颤抖。

　　秋夫人望了望不远处，大喊道：“我看到了炊烟，前面有村庄！”

　　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些亮光，科斯塔继续迈开了步伐，看了看身旁的母女俩，有些费劲地喊道：“快，快去村庄里！”

　　听罢秋夫人搂过受到了惊吓的秋茉心，快速地往远处不显眼的村庄跑去。

　　大风在耳边不断地呼啸着，仿佛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割裂在脸颊上，一道道吹得生疼。茂密的树叶疯狂地摇摆着，发出的沙沙声让人听着有些颤栗。远处的枪声回响在丛林上空，一声接着一声震颤着人们的心。

　　每一个脚步都显得那么仓促与慌乱。

　　半晌，一家三口跑到了山谷之间的一个不大的村庄里，漫山遍野的翠绿浸染了湛蓝的天际。来到这幽静的村庄，似乎刚才的紧张与不安立刻都消失了一般，感到那么地祥和与宁静。

　　躲到一户人家的屋里，科斯塔先生确信自己听不到枪声之后，才放松了呼了一口气。

　　秋夫人走上前，压低了声音，努力不让秋茉心听见：“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被追杀？”

　　皱了皱眉，科斯塔先生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阴沉，低声回道：“前一段日子，首领让我解决了Aeon集团的少爷，我在执行任务时，不幸被发现。虽然我侥幸逃脱，但这次的任务似乎触怒了Aeon首领，策划了一场大规模袭击，Eagle毫无预警地被偷袭，死伤惨重。”

　　“这么重大的事情你怎么没告诉我？”秋夫人听后十分惊讶，倒吸了一口寒气，怔怔地看着科斯塔先生，似乎很难接受这样的惊险。

　　科斯塔先生顿了顿，似乎更加轻声地对秋夫人说道：“我本以为我逃脱了就可以过上普通人的生活，谁知Aeon不放过任何一个Eagle的人，就算已表示与之划清界限也彻底追杀。看来今日我是逃脱不了这个命运了。”

　　听到科斯塔先生这样绝望的话，秋夫人立马安慰着说道：“就算被追杀了，你这次一定也能够幸运脱险，为什么要说这么丧气的话。”

　　“别人这么说我都可以理解，”科斯塔先生抬头看了看秋夫人，眼眸中闪过一丝无奈，“可是你陪伴我这么久，你也知道Aeon，他们一旦认定了杀猎目标，就绝对不会放手。况且，Aeon中还有一个杀人狂魔Killer，一旦接到了任务，就一定毫不留情地完成。”

　　秋夫人正要说什么，只听见村庄外又响起了一声枪响。

　　震惊地看了看窗外，科斯塔先生的心又漏了一拍，瞬间加速起来：“他们追来了！”

　　听到这令人颤栗的枪声，秋夫人顿时也慌了神，立即跑到秋茉心的身边，拉起她的手往屋内的角落走去。

　　“妈妈，”秋茉心见秋夫人的手心流着不少的冷汗，也有些不安起来，轻声用意大利语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妈妈要带我去哪？”

　　秋夫人冷静地看了看四周的布局，快速打开了角落的一个衣柜，颤抖地放开秋茉心的手：“茉心，听话，快点进去。”

　　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听得窗外的枪声不断，秋茉心吸了口气，听话地躲进了衣柜。

　　看着蜷缩在衣柜里的秋茉心，秋夫人认真地注视了一番，一字一顿开口道：“茉心，你听着，不论你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好好睡一觉，直到明日天亮。听清楚了吗？”

　　秋茉心轻轻点了点头，正想对秋夫人说些什么，衣柜的门就已被静静地关上，只留下漆黑的寂静与恐慌。

　　枪声越来越近，几乎像是就在面前一般，秋茉心只得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动静，不敢吱声。

　　“啊——”哭喊声一片接连着一片，在漆黑的世界里，秋茉心似乎能想象得出外面的惨状。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明白，一定是有人在追杀科斯塔先生，也就是她的父亲。

　　在慌乱的叫喊声里，秋茉心还是捕捉到了那微弱的一声呼喊：“科斯塔先生。”泪水不争气地从脸颊滑落，落在自己的膝盖上，冰凉了自己的全身。

　　渐渐地，外面的哭喊声越来越息弱，留下一片静谧的死寂。秋茉心死死地抱住自己的膝盖，眼泪夺眶而出，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悲痛。

　　很想哭出声来，却又怕动静惊扰了外面的世界，秋茉心极力忍住哭泣，奋力地平息自己的气息。一瞬间，她的世界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只剩下了荒凉与无尽的恐慌。

　　“去那边搜搜，看看那有没有剩下的没有解决。”一个磁性却充满地方口音的声音传来进来，越来越近，像是有什么人走进了屋里。

　　秋茉心屏住了呼吸，任凭心跳跳得多么厉害，也不敢稍微多喘一些气。

　　她知道他们是来杀她的，他们都是杀人的恶魔，杀死了科斯塔先生和秋夫人，自然也不会放过她，即使她还是那么一个年幼无知的女孩。

　　“去那边搜搜。”声音再次传来，再次轻轻地惊扰了秋茉心的心跳。

　　翻箱倒柜的声音不断响彻在屋内，响彻在秋茉心的心中。她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一刻，恐惧侵袭了全身，滋长在心上。她宁愿冲出去让这些杀人凶手尽快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也不要经历这样一段不为人知的时光。

　　可是她答应了秋夫人，绝对不会出去，直到明日天亮。

　　“走。”外面一声令下，脚步声纷纷响起，渐渐地听不到了。

　　面对着眼前的这一片死寂，秋茉心终于胆敢轻轻呼了一口气，泪水随着呼气声不断落下，颤抖地蜷缩得更紧了。

　　不知道未来究竟还有什么在等着她，秋茉心不断颤动着，却不敢将柜子打开，哪怕只是一丝缝隙。她怕打开的那一瞬间，就会有一把令人战栗的枪直直地对着她，然后，结束她的生命。

　　她不明白科斯塔先生和秋夫人到底隐瞒了她什么事情，她只知道，他们是她最亲的人，是她见过的，最慈祥的父母。是那群杀人不眨眼的人，亲手毁了她的家庭。

　　不知过了多久，秋茉心似乎有些哭累了，渐渐地，便倒入了梦乡之中。

　　在梦境里，天空还是那样的湛蓝，无边无际的雏菊花海萦绕在台伯河畔，白色的小花瓣在日光下闪烁着几缕晶莹。古老的教堂耸立在山坡之上，浪漫地散发着神圣的气息。

　　科斯塔先生用他充满魅力的纯正意大利语，安详地对她诉说着一些她没有经历过的事情。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温暖，那么的祥和。

　　她静静地转过头，看见秋夫人微笑地端着一壶清茶走近，打开壶盖，飘出一阵沁人心脾的清香。秋夫人总会温柔地摸摸秋茉心的头，微笑道：“茉心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可是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那一声枪响，而结束了。

　　画面渐渐地模糊，渐渐地充满了裂痕，然后，支离破碎。

　　她从来都不曾想过会有这么一天，秋夫人和科斯塔先生在这么慌乱之中离开了她，连最后一面也没有机会再见，哪怕只是隔着一个薄薄的衣柜。

　　她看不见他们，却能感受得到他们的气息越来越微弱，这比亲眼见着还难受。

　　第二日的晨光破晓了云层，打落在这座名为“永恒之城”的罗马城。粉色与白色的雏菊花在微风中摇曳，散发着迷人的光晕。

　　不知睡了多久，秋茉心醒来时听到外面鸟鸣声清脆地穿梭在树叶的缝隙之间。鼓起勇气，秋茉心轻轻地打开了柜子，轻轻地将阳光放进了衣柜的缝隙。

　　阳光虽然柔和，却还是十分地刺眼。

　　秋茉心缓缓地爬出柜子，慢慢睁开了许久不见阳光的眼睛。

　　静静地看了看凌乱的屋里，被翻砸得乱七八糟，空荡得一个人也没有。

　　死寂，除了死寂还是死寂，失去了往日村庄里的祥和，剩下的只有令人战栗的寂静。

　　走出屋外的那一刻，秋茉心震惊地看着眼前的景色，甚至不敢相信这些是真真实实地发生在眼前的。尸体遍地躺着，鲜血染红了视线，似乎原本在眼前一直都是充满浪漫与唯美的古城，顷刻就化为了遍地鲜血的地狱。

　　她疯狂地找着，疯狂地哭喊着，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悲伤。可是无论她怎么寻找，也找不到科斯塔先生与秋夫人，每个尸体都被枪击得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他们连这个村庄的人也不放过。

　　这里的人没有任何罪过，却因为他们的到来而惨遭厄运，没有一个人能够从他们的枪口下逃脱。

　　科斯塔先生与秋夫人为了保住她的性命，这样断然牺牲了自己。

　　这样让她在横尸遍地的台伯河畔，痛苦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