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月长歌》水初影

6、落劫灰，拈指扬飞

　　一直心怀愧疚，西凌阡近日有些心神不凝。于是，西凌阡就在空闲时刻独自一人在房中练字，据说练字可以让人们心神安定。

　　“老板娘，老板娘，不好了！”忽然，店小二急匆匆了跑进书房，看了看西凌阡神情自若地在练字，立即停止了叫喊。

　　西凌阡不慌不忙地写完最后一笔，轻轻搁下笔后，抬头淡然问道：“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店小二焦急地半天说不上话，顿了顿几秒，道：“酒馆里……酒馆里李氏钱庄的李枫李公子，嚷嚷着要见老板娘你。”

　　西凌阡听后微微蹙眉，细细想了一番。李公子……李氏钱庄……十年前双方的父母似乎定下过婚约，可是双方连面都没见上过，他来做什么。

　　不过如今命运轮转，而叶氏大小姐的存在早已淡化，应该不会有什么事。西凌阡笑了笑自己的想法，起身道：“我去看看。”

　　店小二见势急忙拦住：“李公子是京城出了名的不务正业，吃喝嫖赌的好色之徒，他这次来分明是来砸场子的！”

　　“管他是来做什么的，”西凌阡似乎不在意地对店小二微微一笑，边快步走出边说道，“去看看总比放任不管的好。”

　　而正在此时，清静酒馆的客间里一片狼藉，客人们正纷纷逃离。一位微许醉酒的公子东倒西歪地砸着酒壶与酒杯，旁边一张桌子被掀翻在地。如果不知晓的人看到此情景，一定认为这里刚刚发生过打斗。

　　公子猛然摔破了一个酒壶，有些带醉地叫喊着：“我要见老板娘！再不出来，我可要把这酒馆都给砸了！”

　　“我来了。”下一秒，西凌阡快步从里屋走出，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听到一个女子的回应，李公子的神情忽然从不耐烦变得有些喜悦起来。

　　“你就是这儿的老板娘？”李公子眯着眼仔细打量了一番，既而露出无赖的笑，“不错不错，秀色可餐，美人儿，美人儿！”

　　西凌阡静静地看着醉倒的李公子，冷声回道：“请问李公子今日来有何贵干？”

　　“有何贵干？”李公子饶有兴趣地走近了西凌阡，醉醺醺的酒气扑鼻而来，“不知这位美人儿是否还记得我，叶氏大小姐，嗯？”

　　西凌阡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果然是冲着这个身份来的。可他为何还会记得这个婚约？叶氏被灭族的消息不是早就传开了吗……

　　应该无人知晓她还存活于这个世界上才对。况且，他是如何知道清静酒馆的老板娘，便是当年的叶氏大小姐的……许多疑问顿时涌上心头，西凌阡不禁疑惑起来。

　　面对着李公子这般无赖的脸，西凌阡故作冷漠地回道：“当然记得。”

　　李公子像是似醉似醒一般，慢悠悠地站起。

　　“那十年前的婚约，是否该履行了呢？”李公子似乎很满意西凌阡的回答，轻轻地走到西凌阡身后。

　　“笑话，那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西凌阡嘴角上扬，不屑地说道，“如今父母早已双亡，那婚约，自然不算数了。”

　　“哦？既然叶氏大小姐想毁约，”李公子眯起了双眼，“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西凌阡有些怒意升起：“你想怎样？！”

　　“我不想怎样……我可以告之京城里所有的百姓，你便是叶氏大小姐叶绮，”李公子话语中带着一丝笑意，“据我所知，还没有什么人知道你的这个身世吧。”

　　西凌阡双手微微握紧，沉默着听其下文。

　　“哼，到时候你有没有立足之地，”李公子带有一丝残忍的语气，“我就不知道了……说不定还会有人来夺你性命呢。”

　　“你……”西凌阡怒意燃起，咬紧了牙关。

　　“所以，你还是乖乖从了我，”李公子贴近她的耳边，意味深长道：“本公子日后一定待你不薄。”

　　“你别欺人太甚！”西凌阡极力忍住了怒意，心中却有着无数的痛苦与无奈。

　　“我欺人太甚？”李公子嘲笑地看了看西凌阡，“你如今落寞到如此境地，本公子要你，那是你的殊荣，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西凌阡静静地站立着，双手握拳握得甚紧，沉默不语。

　　“可别怪本公子太狠，不狠哪能抱得美人归呢，况且是像你这样的烈女子，”李公子满足地离开，“好好考虑吧，三日后给我答复，我的美人儿。”

　　闹腾过后一片荒凉，西凌阡独自一人伫立在酒馆中央，满地狼藉。随着怒意渐渐消退，留下无尽的悲伤与无奈。

　　或许，她也可以答应。幸福对她来说是一种奢侈，她从未渴望过。踏上复仇之路，便意味着放弃了一切，就算付出多大的代价，她都要达到目的。

　　就算，粉身碎骨。

　　她还是注定得不到上天的眷顾……不管怎样挣扎，她终究还是只能活在痛苦之下，每日每夜。就连李枫那样的无赖她都反抗不了，如此地不堪一击。

　　目光渐渐地黯然了下去，像是过不了多久，这双眼睛里最后的一点光亮将会永久地消失，最后只会留下深不见底的空洞与黑暗。

　　西凌阡缓缓蹲下，颤抖地去捡地上的碎片。

　　那些碎片就像一把把刀子，割在了她的心上。

　　静静地捡着，西凌阡拼命地忍着即将流出的泪水。忽然，玄黑色的衣摆进入了她视线之中，那衣摆在靠近门槛的地方轻轻地飘晃着。

　　西凌阡抬头，一位身着玄色衣袍的公子，不知何时伫立在酒馆内，定然地看着她。

　　有许些震惊，西凌阡连忙站起，恭敬道：“敢问这位公子是来酒馆品酒的吗？真不好意思，你看……”

　　“有事商谈。”玄衣公子开口说道，目光静静地扫过酒馆。

　　西凌阡不禁疑惑，觉得这位公子还有话要说，便沉默着静候下文。

　　“我们来做一场交易吧。”他那墨玉般的眼眸深不可测，锋芒中带有无尽的沉寂，仿佛沉入海底的石子，无法预测，无法猜想。

　　玄衣公子的目光轻轻掠过西凌阡，却溢满无法抗拒的魄力。

　　这魄力仿佛像扣住了她的内心，让她直直地有些喘不过气来。这直觉让她觉得，来者不善。

　　“你想怎样？”西凌阡握紧了衣角使自己保持冷静。

　　玄衣公子嘴角微微上扬：“我会如你所愿，让他彻底消失。”

　　说完，酒馆内的一张桌上，棋盘中央的一个棋子瞬间粉碎，化作一堆粉末飘散在空气之中。

　　西凌阡震惊地看着，毋庸置疑，这肯定是用内力震碎的。她此刻不知是敬佩他的功力，还是惧怕他的意图，不禁有些颤抖起来。

　　他何时知道了自己的想法，何时已经掌握了自己的复仇欲望，他究竟想得到什么。猜不透，看不穿，一切的一切都在那双墨玉的瞳孔中化为乌有。

　　“那，你想要我做什么？”西凌阡定了定心，顺着他的意思问道。

　　“以后你自然会清楚。”玄衣公子的目光重新回到了窗外的景色，他丝毫没有透露出达到目的的满足感。

　　西凌阡本想追问，却明白了这样的他肯定问不出什么来，只好默认交易成立。

　　今日真的很是奇怪，先是碰到了十年前父母之间订下婚约的李枫，然后又遇见了不知是何身世的神秘男子。

　　西凌阡轻轻叹了口气，自嘲地觉得自己真是太过坎坷。不管他们是何目的，她如今只得走一步算一步了。

　　如果让玄衣男子帮她除去了李枫，那她便可以更加有机会，更加自由地去复仇，何乐而不为呢？但是看他的气魄，她不知这位公子究竟想让她做什么……

　　不管怎样地胡思乱想，第二日消息的到来，都让西凌阡措不及防。

　　“老板娘，不得了了，不得了了！”翌日，店小二冲进了账房，西凌阡见状收起了算盘。

　　抬头见怪不怪道：“又怎么了？和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见到何事都大惊小怪的。”

　　店小二依旧带着之前的着急，说道：“昨日来砸场子的那个李公子，你猜怎么着？”

　　西凌阡看着店小二续听其说。

　　“听说今日他……他暴毙而亡了。”

　　“死了？”西凌阡猛然站起，握紧了双手。

　　她不禁想起了昨日遇见的那位玄衣公子，如今这般，她认定了他的功力了得，一定是江湖上许些有名的人物。速度竟然这般地快，这么快就解决了一个富家子弟。

　　“还听说，他的死状是笑着的，”店小二困惑不解，津津有味地推测着，“应该是昨夜在睡梦中被人所害，而且此人手法高明。”

　　西凌阡如释重负，一个威胁着她的人就这样消失了，不觉有些快感。但内心却升起隐隐的不安，她更想知晓昨日那名男子究竟是谁，他到底有何目的……

　　“可是他昨日来砸过场子，”店小二想着想着，转而害怕起来，“这件事该不会与我们有牵连吧？他该不会做了厉鬼……也不放过酒馆吧？”

　　西凌阡了然走出柜台，淡然地整理了下裙摆，道：“你想太多了。”

　　夕阳隐退，天色渐暗下来，天边剩余的光辉染红着飘零的落叶，像一只燃烧的蝴蝶，不断挣扎，不断想要逃脱。

　　西凌阡伫立在飘摇的风絮中，直觉告诉她那位墨衣男子会来。尽管景色衬得有些凄凉，但西凌阡的思绪在风中摇曳得格外艳丽。

　　“你该履行你的承诺了吧。”声音冷漠地从身后传来，西凌阡转身，望着不知何时到来的身影。

　　这身影渲染了最深的黑夜，却如月色般皎洁。

　　“李枫是你杀的。”西凌阡肯定地说道。

　　玄衣男子转而冷笑道：“他还没有那个资格，让我亲自动手。”

　　听罢这样的回答，西凌阡惊讶道：“那是……”

　　“我派人解决的。”回答是那样的风轻云淡，对他而言，此番像是轻而易举的事。

　　西凌阡迟疑地看向他，道：“派人？你……”

　　“玄叶谷谷主寻夜。”他淡然地回道。

　　不经微微一颤，西凌阡更加讶然。

　　玄叶谷是江湖中名声和势力最大的门派，据说玄叶谷的弟子行踪隐秘，手段狠绝，却个个在江湖上小有名气，就算是王上见了也不敢轻易招惹。

　　如今谷主竟站在她的面前，那样深不可测，不免有些寒颤。

　　他竟然就是玄叶谷谷主。

　　“怎么了？”寻夜的语气看似轻松，却字字句句藏着冷冽。

　　“没什么，”西凌阡恢复淡定地回道，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那……你要我做什么？”

　　寻夜淡然道：“在皇后的寿宴上舞一曲。”

　　“就这样？”听到这样的交易条件，西凌阡再次惊讶道。

　　他怎知自己有机会去皇后的寿宴，不仅如此，她拒绝了南澈羽的请求，他似乎也了如指掌……

　　“没那么简单。”他那墨玉的目光静静地投到了西凌阡的身上，“想办法迷住慕容丞相，问出玄叶坠的下落。”

　　“慕容丞相？”西凌阡疑惑道，那不是慕容微的家父么……

　　寻夜顿了顿，道：“你应该知道他。”

　　西凌阡了然地点了点头：“我知晓了。”

　　这样的条件的确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可是玄叶坠……听其名字应该是玄叶谷的东西，为何会在慕容丞相的府邸中……

　　不过既然是交易，定然不能够多问才是，西凌阡明白地看着寻夜。

　　“其他的就不多说了，”寻夜似乎已交代完毕，转身离去，“期待你的表现。”

　　西凌阡上前了几步，望着墨黑色的身影渐行渐远，消逝在了雾色的苍茫之中。

　　江湖闻名的玄叶谷谷主，竟然会上门来和她这个区区民间女子进行交易，不禁让她有些费解。

　　他这样算是在请她帮忙吗……原来这样有权有势的人也会有困扰……

　　心情轻松了不少，西凌阡转身准备回酒馆。如此这般，她就可以去恳请南澈羽的原谅，让他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可以去宫廷内献舞一曲了。这样一来可以帮自己解围，二来，还可以还澈羽哥哥一个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