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月长歌》水初影

38、相守终不渝

　　冰雪已在阳光之下渐渐融化，清晨的曙光折射着人们别样的流年。

　　窗外鸟鸣声欢快地环绕着，百花锦簇，花香弥漫于各个角落，遗落下数不尽的喜悦。春季已在不知不觉中来临。

　　凝视着窗外的景色，西凌阡的眼中溢满了悲痛，愣愣地发呆着，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西岚槿在门外看了片刻，还是下定决心走了进来。

　　“姐姐，”西岚槿微笑着看着日益憔悴的西凌阡，道，“你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啦？”

　　西凌阡停滞了片刻，缓缓转过头看向西岚槿。

　　“今天是姐姐的生辰呀！姐姐，生辰快乐！”西岚槿从身后故作惊喜地拿出一个木盒子，放在了桌上，“快点打开看看，礼物是什么。”

　　定定地看着桌上的木盒，西凌阡的泪水无声无息地落下了，那么无力，那么苍凉。

　　她怎会忘记。

　　四年前的今日，曾经有一名玄衣男子向她许下了诺言，亘古不变，天荒地老。

　　她怎么可能会忘记，从那时起，她渐渐放下仇恨，决心当一个平凡的女子。

　　她怎么可能会忘记，从那时起，她与他有了无休止的牵绊，她从此为了他，甘愿放弃一切。

　　可是如今，一切都回到了原点，他已不在了。

　　她每日都在等待，她以为他会来见她一面。

　　可是没有。

　　她等来的却是宫中传来的他的死讯。

　　“姐姐，姐姐！”西岚槿慌张地叫喊着，把西凌阡从回忆中拉了回来，“你别这样，姐姐，看你这么难过，我也会很伤心的。”

　　“槿儿，”西凌阡淡淡地看着窗外，声音却不断颤抖着，眼眶中微微闪动着泪水，“你知道吗？那日，你们都走了之后……”

　　有些不明白姐姐在说何事，但西岚槿还是安静地听着。

　　“我来到了后院，居然碰见了他。”西凌阡缓缓地说道，似乎在用尽她所有的力气，虽然话语很轻，但一字一句却格外清晰，“他说，他知晓了我的身世……当时我很惊慌……”

　　西岚槿明白了姐姐在说寻夜大哥，她知道了姐姐所说的，是四年前，就是她与姐姐相认的那一年，姐姐生辰的那日发生之事。

　　“我很害怕……”西凌阡静静地回忆着，虽然事已隔三年，但听她说起时，就像是昨日发生过的一样。

　　“我怕他会杀我灭口，”泪水从西凌阡的眼中倾泻而下，流出的竟是道不尽的凄凉，她怔怔地继续道，“我怕从此没有我的立足之地。”

　　顿了顿，西凌阡又道：“因为我是被灭族的叶氏大小姐，如果让别人知晓了我的身份，就会引来杀身之祸。”

　　西岚槿静静地看着西凌阡，她明白姐姐这十几年来过得不容易，没想到竟然这般艰苦。不由地蹙了蹙眉，西岚槿感到十分心疼。

　　“可是，”西凌阡抬起头缓缓地将目光转向了西岚槿，眼中溢满了悲凉的泪水，“你知晓……他说了什么吗……”

　　顺着姐姐的话，西岚槿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道：“他说了什么……”

　　泪水模糊了视线，无尽的悲伤排山倒海而来，无神的目光中浸染了绝望。

　　那一句誓言，曾经多少个夜晚，在她的梦中不断回旋，不断低述。

　　是那一句话语，支撑着她度过那么多日日夜夜，到头来，竟成了她心中最大的遗憾。

　　在人群之中遇见对的人，便要用尽自己的余生去珍惜点点滴滴，可是她却开始怀疑他，开始不信他。她怎会这般糊涂，她怎么能够最先放弃两个人的承诺。

　　欲言又止了一番，西凌阡颤抖地开口道：“他说……”

　　“我会和你走下去。”

　　声音从身后传来。

　　那般熟悉，那般亲切，却像是许久都未曾听过。

　　西凌阡与西岚槿猛地转身，映入眼帘的，是寻夜如黑夜般的熟悉的身影。

　　如以往的一样，静默深沉又让人如此迷恋，如同夜空下宁静的月色，婉转而又悠长。在别人看着锋芒毕露的他却总是给予她，唯一的温柔。

　　他没有死……他还活着！

　　他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西凌阡愣愣地站起，眼中的悲伤渐渐被惊讶所取代，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抹墨玉。

　　下一秒，西凌阡立刻站起，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感动与喜悦。

　　快步走上前，西凌阡没有任何言语，轻轻抱住了这名让她这一生都不会忘记的男子。

　　寻夜嘴角扬起了淡淡的微笑，伸手将她抱紧。

　　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渐渐地忘却了时间。

　　西岚槿伫立着，望着眼前这样的场面，又是惊喜又是感动。寻夜大哥居然还活着，寻夜大哥来找姐姐了，他爱的人，从始至终都是姐姐。

　　看着寻夜大哥能与姐姐再次重逢，真是比任何事都让她高兴。

　　寻夜大哥没有让她失望，而姐姐也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幸福。

　　“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何事？”西凌阡忽然抬头看了看寻夜，抹去了眼角的泪水，“为何会传出圣上殒没，连州侯登基的消息？”

　　听罢寻夜注视着西凌阡，笑道：“我不做君王了。”

　　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番寻夜，西凌阡道：“你现在……”

　　“我将王位传位于了尹墨远，”寻夜回道，“因为我觉得他经历了挫败之后，实属改变了许多，相信他能够成为一名好君王。”

　　“那魏家的大小姐……”西凌阡似乎又想到了立后之事，迟疑地看了看寻夜。

　　墨色的目光中掠过一丝了然，寻夜的话语中参杂着不易察觉的笑意：“你又不愿作后，我当然只能另寻他人。魏家大小姐是主动愿意帮我的，她不知从哪知晓我们之间的事，想协助我一把，让我的计划能够顺利进展。”

　　“你策划这些……居然都不告诉我？”西凌阡有些惊讶又故作生气道。

　　“哪知你如此脆弱，”寻夜调侃道，“况且我怕告知了你，你会再回到宫中，这样岂不是，又要悲剧重演……”

　　眼眶中静静地闪着感动的泪花，西凌阡轻声道：“害我担心那么久，害我以为你已经……”

　　寻夜的声音在西凌阡耳边如此清晰地回荡着，那般熟悉，那般坚定，一如四年前的那个夜晚。

　　“我说过，我会和你走下去，我许出的承诺，就一定会去完成它。”

　　她就是这样相信着这句话，相信着眼前这名让她心安地勇往直前的男子。

　　她相信，这就是他们今生今世永远都牵绊不完的缘分，这缘分化作一种默契流淌在他们之间，至死不渝。

　　西凌阡永远都会记得，在起初复仇的这条路上，她因为一名男子，哭过，笑过，思念过，无奈过，相信过，并且会一直相信着。

　　“阡，”寻夜轻声道，“与我一起共踏山水，浪迹天涯，你可愿？”

　　看着这抹充满期待的墨玉色眼眸，西凌阡微笑道：“我愿。”

　　她怎会不愿，这可是她日日夜夜所盼的心愿。远离世尘，只有他们二人的世界。那般，他们便可过着清闲的生活，每日逍遥自在，快活地生活。

　　一旦遇见了，就要紧紧抓住，此生便再不松手。

　　清静酒馆今日的客人也很是稀少，京城集市上的人们依旧卖力地叫喊着，喊声在集市上起起落落，听起来有些嘈杂与喧嚣。

　　与寻夜说好了一起浪迹天涯，西凌阡微笑着在房内收拾着行李，西岚槿在一旁帮着忙。

　　“姐姐，你真的要走了吗？”西岚槿似乎有些舍不得，目光转向了一旁的西凌阡。

　　“是啊，”西凌阡微笑地回道，“寻夜在京城已经没有容身之处了，我当然要随他一起走了。”

　　西岚槿看着姐姐如此幸福，也有些心安了。既然寻夜大哥能够让姐姐一辈子都这么幸福下去，她的此生也就无憾了。

　　嘴角露出了笑容，西岚槿轻声道：“寻夜大哥要是欺负了姐姐，姐姐可以随时来清静酒馆找我，我帮你出气。”

　　西凌阡听罢噗嗤地笑出了声，回道：“好好好，我的槿儿对我最好了。以后我不在你的身边，你呢，要是遇到不顺心之时，就去三王府找澈羽哥哥，他会帮你的。”

　　微微点了点头，西岚槿回道：“知道啦。”

　　“西凌姑娘在吗？”一声叫喊从外边的酒馆传来，西凌阡连忙起身，对西岚槿说了句“我出去看看”，便快步走出了里屋。

　　冰冷的一袭白衣伫立在酒馆内，一如四年前，她初次见到的那般，高傲的目光直视着自己。

　　“漓沫？”西凌阡有些诧异，不知漓沫来找她为何事。

　　漓沫将一支箫和一把剑轻轻地放于桌上，开口道：“这箫和剑是谷主的，帮我交给他。”

　　看了看桌上的物件，西凌阡的眼中再次流淌过笑意。这支箫，曾经寻夜用它为她在夜空下吹奏了一曲长歌；这把剑，曾经寻夜用它陪她在庭院练剑。

　　这再熟悉不过的感觉，她永远都不会忘记。西凌阡顿了顿，微笑地对漓沫道：“好，一定。”

　　“那我先告辞了。”漓沫冷漠地转身，准备离开酒馆。

　　“漓沫，”西凌阡轻唤了一声，见漓沫停住了脚步，继续道，“你为何不告知他？”

　　似乎沉默了好半晌，故作轻蔑的回话从漓沫的身影传来：“你不怕我把他抢走？”

　　西凌阡笑了笑：“这可没那么容易。”

　　“你别忘了，我和李鸢儿，魏若萱那些人不同，”漓沫淡然地说道，身影显得愈发清丽，“我和他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若说起缘分，我比她们，甚至比你更有资格。”

　　听罢漓沫与寻夜是青梅竹马，西凌阡有些惊讶，疑惑地说道：“那又是为何……”

　　漓沫的声音渐渐转轻，声音却十分清晰：“因为我会永远尊重他的决定，他已然做出了选择，我不会去改变。”

　　“你不会后悔吗？”西凌阡追问道，似乎为漓沫的这份守护而感到惋惜。

　　“我会，”漓沫开口说道，话语中流露着许些愁绪，但却十分地坚定，“我会非常后悔。但是，如果说出了口，我会更后悔。因为在他的心里，我的光芒似乎永远不及你。”

　　西凌阡怔怔地看着漓沫，忽然觉着漓沫的爱慕是这世上最伟大的，它没有权力虚荣，没有乱世纷争，它不要求回报，它已知结果，却还是义无返顾地，去实现着这没有尽头的等待。

　　“先告辞了，后会无期。”漓沫说道，声音渐渐地放柔，“你们……保重。”

　　看着眼前这抹冰雪般的身影，西凌阡微笑道：“漓沫，多谢。”

　　漓沫微微扬起嘴角，下一秒便转头，消失在了西凌阡的视线之中。

　　她明白漓沫是一个不善于言表的女子，但是漓沫的真诚与用心，她都能感受得到。

　　漓沫快步走着，目光中透着许些释然。今日寻夜正式将玄叶谷主的身份传于她，寻夜已决意要离开。

　　她心中的那名男子，终于再与她说再见了。

　　终于，他追随着那名女子而去，留下了玄叶谷。

　　夕阳西下，黄昏渐渐散发着恬静的光晕，微微照亮了幽暗的山谷。若明若暗，却让人感到安心，让人感到几经波折后的喜悦。

　　快要陨落的夕阳，照映着京城西郊不远处的两个人影。

　　“你别走那么快啊，”西凌阡快步追上前去，追赶着那抹月色般的身影，“等等我。”

　　眼前这个只对她温柔以待的男子，为了她放弃了帝王与谷主的身份，只为与她相伴。

　　而她，也愿意倾尽一生，换一颗最纯粹的真心。

　　寻夜回头看着西凌阡，笑了笑：“是你走太慢了。”

　　“我哪有，”西凌阡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包袱，故作生气道，“我要背这么多行李，当然走不快了。”

　　“好了，”寻夜的目光中充满了笑意，看着在心中这抹永不泯灭的清丽，脚步放缓了许多，“谁叫你要带那么多行李来的。”

　　“还不知晓何时能回来呢，当然要多带一些了。”

　　“慢死了。”

　　“哼，我还就不走了，看你一个人怎么走。”

　　“好啊，反正除了你，也肯定会有别家的姑娘愿意同我走的。”

　　“你敢。”

　　……

　　梦回昨日倾剑影，水潋波光忆蒹葭。

　　与君相守结连理，万水千山终不渝。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