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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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26岁那年到×市出差，碰到一位中学同学。那同学小时候属于柔弱的一类，我长得五大三粗，常象大哥哥保护小弟弟那样保护他。在×市街头，我们重逢了。他是随父母从北京调到×市的。×市住店很贵，他让我上他家去住，我同意了。晚上我两睡一间房子，聊到很晚都没睡着。到夜里两点，他还说睡不着，我说，你到底怎么啦？他说，我想让你搂着我睡。我说，那哪儿成啊？他求我半天，我最后一狠心，说『得，我白天作人，晚上作一回鬼吧』，我就搂着他躺一起了。他早有这类经验，告诉我北京也有这样的人和事，我就这样知道了。」
——王小波《他们的世界》
那天在完全陌生的城市里瞎转，我真没想到会遇上熟人。
我就是去开会的，不然也不会到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来。来之前我妈还说呐，穷山恶水出刁民，一定自己小心。我笑回了句，青山绿水出美人，等回来给您捎个儿媳妇儿，保证跟您年轻二十岁时一个样！说完我就抓紧闪了，幸好门关得及时，不然那老妈飞鞋准砸我头上，二十年的准头哪！
……咳，话题扯远了，不好意思啊。总之那一天，我起了个大早，坐上长途一路颠到会场。那路啊，真是颠啊，把我胃啊肠子啊都快给颠碎了，一张嘴就能呕出来！好在再远的路总有个头，等我好不容易到了也该开会了，为了不给单位和领导丢丑，我愣是没先找厕所吐个够，就这么硬忍着，玩儿了一上午的深沉！发言少点儿顶多就是个懒，要是一张嘴出来了我这面子可往哪儿搁！爷们儿嘛！
咳咳！对不住对不住，又扯远了，反正那天上午除了赶路就是开会，到了中午开饭，我那反胃劲儿才刚过去，于是就吃啊！工作餐免费的！这一吃，就又忘形了，一没注意给吃撑了……那怎么办啊？下午倒是没会了，可不是还有个参观人家先进厂房的机会吗？但我这次可真是撑的不敢乱动了，上人家车间里操纵机子？给我叫辆救护车先！得，干脆这先进啥的也不当了，我跟负责人说了说，就先溜一步了。之后满大街的乱转，小步小步的到处挪，一边蹓跶一遍瞎看，就为了那寻觅不着的健胃消食片！
小地方就是小地方，那个药房啊诊所啊都小得跟个小卖部似的，啥也没有，我问有消食的药吗，人直接给我一白眼，消食？多走几步就消食了！
得，那就走吧！问题是，这地方三步拐弯五步碰墙的，有啥好逛的？漂亮大闺女也没有！这么个不养眼的地方，真让人憋屈得慌啊！
……所以，在看见我那熟人的时候，还真没立马认出他来。我就觉着，这小城里灰暗的一天一地，满眼里就数他最明亮了！和发着光似的！
那时候我心里正暗骂呢，逛着逛着一没注意天就晚了，再想起来要往回走的时候，没车了！看来是不得不在这儿凑合一宿了！我嘴里咕噜着抱怨，就想找个干净的小旅馆熬一晚。正四处打探呢，转过个拐角，就看见了他。
我说第一眼没认出他来，是真话。一晃我们也十年没见了。他是我中学同学，小时候特柔弱，都十五六了还跟个小孩儿似的，又白又软又腼腆，谁见了都掐两把。那回儿我就已经长得五大三粗了，在班里也算是老大，看不惯他脸上老让人掐得有块不自然的红，也就常像大哥哥保护小弟弟那样保护他。我觉得我们得算是朋友吧，虽然没正经说过几句话。我打小朋友多，身边前呼后拥的一大帮子人，也就是一块带他玩，没那个精力单独伺候他。后来高一还没上完呢，他父母调动，他也就跟着转学走了。走了也就走了，我也没想怎么着和他再联系。可也真没想到，过了十年，我居然在这里又碰到他。
他乡遇故知总是难得，我们这重逢还是挺让人激动的，怎么着也得庆贺庆贺。他立马就拉着我下馆子了，说什么也一定要请我个酒。他长成大人了还是有小时候那股劲儿，腼腆，特可爱，但是比起以前的清秀，他真是变得更好看了。这穷山恶水青山绿水什么的还真养人哪。
酒过三巡，彼此这些年都怎么样干吗了也就全唠清楚了。他虽然还是话不多，但是我一问也就全说了，断断续续地告诉我，自从跟他爸妈调动过来就没再离开过，上学工作也就都在这儿了。一听我说是来开会的，他立马来了精神，本来喝得红扑扑的脸上那双清水眼都要合上了，这会儿努力撑着眼皮跟我说，这地方虽小住店却很贵，热水也没有床也不舒服，还不如上他家去住。看他这么讷于开口的人都这么诚心的掰着理劝了，还能说啥？我立马就同意了。信谁还能信不过他啊？兄弟嘛！
这场酒喝完就够晚了，半夜三更的我们俩醉鬼互相掺着扶着，歪七扭八的一路走，摸着黑好歹把这夜路走完。等到了他家楼下一看，早就全熄灯了，整栋楼都一团的漆黑，看来他爸妈是早睡下了，我俩跟鬼子进村似的摸进楼道，自以为安静的踮着脚上去，却就听见我那脚步声响得跟心跳似的，嘿，我还真是喝醉了！
他跟我说现在打扫客房可能动静太大，问我能不能跟他凑活一晚？我也不好意思把老人吵起来，干脆告诉他那咱也别洗了，直接脏着先睡了再说吧。于是他一开门就拽着我进他屋里了。我本是个一挨到枕头就会周公的主，今晚却久久的没有睡着。好像酒劲儿让这一路走又蒸起来了，我们并头躺着精神的很，干脆把声音压的小小的聊天，聊到很晚都没睡着。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是这么会八卦的，居然掰着指头跟他说我们以前那些同学的事，鸡毛蒜皮家长里短什么都说，谁结婚啦谁离婚啦谁有孩子啦，真是什么都说。我正聊得兴起，他突然问我，那你呢？你有情况了吗？我就说我这样的哪来情况啊，整一黑李逵不比你小白脸，姑娘们哪能愿意跟我！哎你还问我呢，你怎么不找个啊？嫌这里的条件不好？那跟哥走吧！咱那儿的姑娘随你挑！只要你肯回来！他也不说愿不愿意，就笑，光看着我笑，那笑啊，挠得我心痒痒的，不知怎么的就发慌，我就没话找话的问他，你是不不是困啦？困啦我就不说了，咱睡吧。他说不困，央我再多讲点。我就接着胡讲一气，却说得七零八落的，再也找不回刚才那说评书一样的感觉了。
后来我也讲乏了，看看表已经夜里两点，我就说咱睡吧，他还说睡不着。他含着一个微笑在嘴边，一双大眼睛看着我，看得我心里越来越慌，就和一只小手儿似的，挠得我心里越来越痒。我实在受不了了，就问他，你到底怎么啦？他说，我想让你搂着我睡。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就没变过，还是那么似笑非笑的。我看得心里恍恍惚惚的，痒痒得难受，特想叫他别那么笑，特想在那笑上咬一口。可我虽然喝醉了，心里还是明白的。我知道这事儿不行啊！这是人做的事吗？我就说，那哪儿成啊？可心里又有点空落落的。可他又把从小另一项能耐发挥得淋漓尽致，那就是拧。他从以前就又会缠又会磨的，平时特别乖，但真遇见什么事不能顺着他的心了，他花多久也非把它拗过来不可！然后他求我半天，求得我心里不知道为啥美滋滋的，美的冒泡了！我最后一狠心，或者说我觉得自己是下过狠心了，冒出来一句：“得，我白天做人，晚上做一回鬼吧！”，我就搂着他躺一起了。他在我怀里还是笑，半天冒出来一句：“做鬼能有这么一晚上，也值了。”
我想问他为什么这么说，他却堵住了我的嘴，用吻。迷迷糊糊中我好像听见他说，我从以前就喜欢你，我喜欢你很久了，真的……
……
第二天早上，我醒过来的时候觉得怀里空落落的，知道他起来了。可我不想让他知道我醒了，就一直装睡。我闭着眼一动不动，就想我和他的事。怎么办呢？我今天就要回去了，可他怎么办呢？要不我带着走？那他爸妈呢？就算我能带回去，那我爸妈呢？再说了，他肯跟我走吗？我心里乱得很，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正瞎琢磨呢，觉得有人推我。力气很大，不像是他。我一翻身坐起来一看，是个不认识的老头。那人就跟我说，一身酒气，跑这干嘛来了？来上坟的吧？借酒浇愁啦？小伙子年纪轻轻别想不开，走了的人就让他走了吧，老惦记着，人家做鬼也不得安生啊……
这人都说得什么话啊，我一句也听不懂。但是我也已经注意到了，这会儿我不是在房里也不是在床上，头上一片蓝天身下一片绿草，我这是叫他扔出来了啊！怎么了这是？他后悔了？那也不能扔了我啊！我不……我不后悔啊！想着我就一肚子怒气，挣扎着扶着身边什么东西站了起来，觉得扶着的东西手感挺怪，就看了一眼——那是一座墓碑。我的眼前脑后，统统都是墓碑。而我手下的这一块，上面有张照片。照片上的人，我认识。
我才明白，到现在我才明白……真的，做鬼能有这么一晚上，也值了……我也是，我从以前就喜欢你，我喜欢你很久了，真的……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