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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第八十九章 乐离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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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子彦和杨源打听了几处乐坊后,心觉还是昨日那舞姬琴弹得动听,就选了乐离阁。
左炎一听是个风花雪月的窑子,又要拒,可已下了定金,不好退。
二人解释说:“只是去听姑娘们弹琵琶,饮茶观舞,不做别的。”
左炎深知两位兄弟为他的病费了不少心思,也就将要拒的话收了回,没再说什么。
三人着上了便服,隐去了身份,只向乐离阁告知了自己的姓氏。
鸨妈迎笑招呼:“三位公子要听哪种琵琶,五弦的四弦的南音的,还是响琵月琵,我们这儿的姑娘全都会!”她笑着又递上一本谱子,道:“曲子都在上头了,三位公子随便挑!”
左炎指着谱子上一首曲子,道:“在下想听这首,二位贤弟意下如何?”
本就是陪他来听的,二人当然连连应道:“好极了!”
三人点了曲,坐在台下。
不多时,隐约可见一姑娘的身影缓缓步入帷幔后,透过几层纱帘,能看到这个绰约的身姿。
舒缓的旋律渐渐荡开,歌如画眉婉转,珠落玉盘,急如金戈铁马,缓如绵绵细雨,轻拢慢捻。
又来了几位姑娘,翩翩然伴起了舞。
舞姿曼妙,琵琶声声灵动,一场下来,再不愉悦者心情也好了一半。
三人大为满足,台下同来听曲的富家子弟乐着喊道:“小爷我重金求购那弹琵琶的姑娘!”
跳舞的紫衣女子不悦:“我们这么多姐妹伺候您,您却偏要见清影妹妹?”
富家子弟大笑:“原来她叫清影,好名字,小爷可太想见她了!”
紫衣女子气呼呼地跑开了,红衣女子上前帮众人沏了杯茶,迎笑道:“清影妹妹确实美貌动人,但年纪尚小,容易娇羞,要是知道外头这么多人想见她,可不敢出来了。”
“好、好”,富家子弟连连应道:“我这就让不相干的人都回了,她只见我一人如何?”
听了这话,台下的其余众人不开心了,叫嚣:“什么叫不相干的人?怎就你想见?我们也想见啊!”
都觉那人只想自己着一个人看,这可真不地道。
富家公子便说:“那就一个一个来,别把美人儿吓着了。”
台下立即有人应和:“这个主意妥,只是从谁开始呢?”
富家公子:“我想出的主意,当然是我先了。”
“凭什么?”众人不服:“我等也想立刻见到貌美的小娘子。”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眼见大伙儿就要吵起来,左炎问:“各位只想着见姑娘了,可问过人家姑娘想见你们吗?”
富家公子听了这话不乐意了:“一个妓还说什么同意不同意的?银子给到位,她的命都是我的!”
赵子彦阴了脸:“公子这话可不对。”
“怎么不对了?”富家公子向帷幔走近,朝里边端坐着的人儿喊道:“美人儿,大伙儿为了你都吵起来了,你还不露面吗?”
里头的姑娘愣是没吭声。
富家公子本就不待见妓,又听了台下一些人的闲言碎语,心中怒火熊熊燃起,一个跨步奔向帷幔后,将里边的女子拉了出来。
挂帘掀开,腻红匀脸衬檀唇,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一张绝美容颜展现在人们眼前,富家公子怒气全消,搂过女子,笑眼垂涎:“小娘子,我可总算见到你了!”
佳人一现,台下众人都坐不住了,而最坐不住的是左炎。
他揉揉眼,疑似出现了幻觉。
二位编修惊奇:这位叫清影的姑娘长得清丽脱俗,竟连左大哥也动了情?但瞧着左炎又惊又喜若失而复得的神情,又觉哪里不对。
左炎在众目睽睽下奔上台,一把拽过富家公子,抚着弹琵琶的女子。
二人站起身:这是怎么了?
“桑榆!”左炎早已通红了眼。
弹琵琶的女子听了这一声,停下了挣扎,才看清眼前这张脸,唤道:“炎哥哥!”她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这张脸,伸手触摸,这一次不再触不可及,而就近在眼前。
“炎哥哥!”她涌出泪来,紧紧地抱住了左炎。
他的丫头还在,他又能抱住他的丫头了!这种感觉真真切切,与梦里的幻境完全不同。
被推开的富家公子气急败坏,但见到这一幕也怔在了一旁。
二人紧紧地抱在一起,如遇久旱逢甘霖的大喜。
众人皆惊:一见钟情?瞧着也不像啊。
好半天,左炎才松开了些,问:“桑榆,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我找不到你,又听到城西的锦绣坊出了事,以为你、以为你……”
楚桑榆哭道:“我被人掳了卖到了这儿,炎哥哥,我……”她泣不成声。
“丫头受苦了!”左炎落下泪来,“是哥哥回来晚了!”
众人当中有些个已听明白,有些个还在云里雾里。
赵子彦和杨源是听清楚了的:这女子竟是嫂子!
左炎当即赎了楚桑榆,抱回了家。
“哥哥带你回家,哥哥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了!”
楚桑榆依偎在他怀中,想起在乐离阁的种种,又落下了一串晶莹的泪花。
***
状元府一入门便是曲折游廊,两侧是满架蔷薇,掺着些雪白的梨花,绕过几段走廊,进了一间小屋。屋内陈设十分简单又不失华丽,几方长椅,一张小床,上面铺着鬓毛蓬松的兽皮,床头是樱花纹饰幔帐,一尘不染。
左炎将楚桑榆放上床,说:“桑榆,这是哥哥特地为你留的房间,喜欢吗?”
其实这些天来,寻回楚桑榆的念头从未断过,他躺在病床上的日子,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也许他的丫头还活着,未见到尸身,他不甘心。
楚桑榆含笑:“喜欢。”
多日不见,他心心念念的姑娘还是容易娇羞的性子,但已褪去了那时的青涩,变得成熟沉稳了很多,容貌也较那时更为出挑,白皙的肤色变得更雪白了,脸蛋精致得像是名师精雕细琢的杰作,只是脸上无了红晕,少了血气,身子娇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身上的精气神也不见了。
“桑榆”,左炎伸手轻轻触摸在楚桑榆的脸颊,“你瘦了。”
“是呀”,楚桑榆笑着,“炎哥哥也瘦了。”
“别怕,都会好起来的。”
已入夜,左炎亮了幽暗的屋子,搂紧楚桑榆,问:“我中状元了,你开心吗?”
“开心。”
“我们成亲后,为我生个女孩吧。”
楚桑榆未言。
左炎未听到回复,以为睡着了,低头一瞧,还睁着眼,问:“怎么了,不喜欢女孩吗?”
“嗯。”她应道。
左炎:“没关系,那就生个男孩子吧。”
左炎幻想婚后的生活,不觉挂起了笑容,“生个儿子,我教他读书写字考取功名,生个女儿,你就教她女红织锦弹琵琶,我们为他们取好听的名字,一个叫左慕楚,一个叫左念榆,如何?”
“好。”楚桑榆含着笑应道。
“桑榆,冷吗?”怀中的人儿在微颤着。
“不冷。”楚桑榆闭上眼,将一头乌黑的秀发散落在枕上。
“累了?”
“嗯。”
左炎为她盖好被子,轻轻带上门出了屋子。
隔日,左炎上街铺买了一众补品,让人熬了药,要给楚桑榆补补身子。又带着她要出去走走。
楚桑榆入了乐离阁后,被禁在阁内,一次也未出来过。现在到了京城,要出来透透气自然是同意的。
京城的街道,二人乔了装,是一对普通人家的夫妇,骄辇也换作了普通人家的小马车。小仆从驾着车,二人坐在轿内,掀了一车帘子向外头瞧。
左炎问:“可有中意的地方?”
楚桑榆指向一简朴精致的小屋,道:“就那儿吧。”
马车缓缓停在了路边,左炎下了车,打听到简朴精致的小屋是间衣铺,向车内之人问:“桑榆,可往衣铺小观?”
车内之人柔声哼了句“可”,车外的左炎扶她下了车。
这间衣铺只有平常衣铺的一半宽敞,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花花绿绿或颜色单一不加修饰的锦衣布衣应有尽有。左炎帮着楚桑榆挑选,看中了一件红裙,问:“这件如何?”
楚桑榆未有细瞧,道:“全凭炎哥哥做主。”
“来”,左炎取下红裙放到楚桑榆手中,“穿给哥看看。”
楚桑榆拿着红裙入了更衣室。
一盏茶的工夫,她着上红裙走出时,美撼凡尘,让人移不开眼。
掌柜的直呼:“仙女下凡、仙女下凡啊!楚姑娘当真人如其名,楚楚动人、闭月羞花!”
左炎也为之震惊:“妹妹长大了,样貌出众了!”
楚桑榆笑靥如花,步到镜子前端,细细瞧着镜中的自己,这身红裙确实正合身,只是这颜色是南门映雪最爱的大红。
“映雪姐姐”,楚桑榆喃喃念着,眼中映出一张同样绝美的脸蛋,不是镜中的自己,正是最爱红纱裙的南门映雪。
乐离阁的经历历历在目,五颜六色的花裙,沁人心脾的月麟香,还有那一副副鸠形鹊面丑恶面孔,那一只只尖锐粗糙血淋淋的爪子,直伸向她的脖间胸间还有|胯|下|……
楚桑榆紧闭双眼,环抱着双臂、瑟瑟发抖。
左炎抱着她,“怎么了?桑榆,冷么?”
楚桑榆睁开眼,眼前着红装的只是自己。
“没,不冷。”
楚桑榆换回衣装,将红裙重新挂上衣架,面无喜无悲:“我不要。”
左炎软语:“桑榆不喜欢,那咱就不要了。”
几日后,状元府高挂灯笼红绸,彩缎飘动,府外男女老少彼此挨挤,人人都眉飞色舞,口中笑盈盈地道着一段天成佳缘:有对青梅竹马的男女朋友,男子进京赶考,金榜题名,谢绝皇恩回故里,风风光光地接女子入京城府邸。
今日正是二人大婚的日子。
左炎备了几揽子喜帖,乐离得邻里乡亲和各地的同行官人,还有进京路上结交的友人都一并邀了来。
“恭喜左兄!”
左炎一身红艳艳的喜服在门口迎着来自八方的宾客,笑收下声声道喜。
闺房,几个小丫头嬉嬉闹闹,“楚姑娘今日真好看!”
楚桑榆端坐在梳妆台前,镜中的自己满头朱钗,脂粉涂得比平日更浓更精细,口脂红艳如血,眉毛纤若笼烟。
身后的婆婆梳理着垂下的长发,笑得合不拢嘴:“小丫头们这话可不对,难道楚姑娘平日不好看?”
小丫鬟们笑着重说:“姑娘平日是出水芙蓉花容月貌,今日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
楚桑榆莞尔:“就属你们嘴甜。”
屋内说说笑笑,屋外传来了呼声:“姑娘准备好了吗?吉时要到了!”
婆婆向屋外应着:“知道了。”她取来红盖头。
楚桑榆红了眼,“桑榆无亲无故,就劳烦婆婆帮我盖上吧。”
婆婆见她又要落泪,劝道:“今日是喜庆的日子,姑娘切莫掉眼泪啊!”
婆婆帮她盖了盖头,小丫鬟们上前搀扶着她。
行至正殿,新郎官缓缓拉着牵红,新娘子跨过火盆,传来一声:“红红火火!”
堂上坐着的是在乐离的村长和德高望重的父老。
“一拜天地。”
二人雅正地跪下,面朝正门伏下首,感恩天地的哺育之恩、滋润之情,保佑平安如意,风调雨顺。
“二拜高堂。”
二人转过身,向堂上端坐着的二位老人俯首跪拜。二老喜眉笑眼,点着头,“好、好!”
“夫妻对拜。”
二人起身,正对着对方,跪下身。左炎抬起头,隔着盖头,仿佛又看见了青涩的小丫头,模样还未长开,娇滴滴的眼总爱闪躲,易羞的脸蛋又红了一片。
三拜之后,入了洞房。
新郎官在外头陪客人喝酒,洞房内只有楚桑榆一人,她坐在床沿,双腿合拢,红艳艳的长裙,红艳艳的盖头。她垂下眼帘,只见到了合于腿上的双手。
过了许久,响起了叩门声。叩了几声又响起了脚步声。脚步轻盈,在盖头下,能瞧见一双踏着淡黄绣鞋的小脚碎步向她走近。
“姑娘,婆婆让备了些红枣莲子羹,给您端来了。”
盖头下传来莺莺燕语:“放到桌子上吧。”
“是。”丫鬟放下莲子羹,离去。
屋内又只剩下她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