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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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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晏昏睡了许久,醒来还有些发懵,一时分不清昨天的事情是不是他的梦。
可当儿火急火燎地走进来,端了小米粥过来,“我的主子,怎么还喝上酒了?您这个身子怎么能喝酒?”
不是梦,是真的。
温晏的神色落寞更甚,霍时修真的带他去了青楼,只是为了警告他:不要有非分之想。
温晏觉得可笑,他把枕头下面的信抽出来,递给当儿:“待会儿去帮我送给陆公子。”
当儿为难地应下来,“是。”
温晏又夺回来,“我要重写。”
他连粥都不想吃,就扒在床边,撕掉了信纸,嘴里还怨怨地嘀咕着:“我在这里一点都不好,一点都不好。”
“四少爷让膳房给您炖了——”
温晏赤红着眼,“不要跟我提他!以后不允许在我面前提他,听到没有?”
当儿吓了一大跳,“好,听到了,听到了。”
温晏重新写了信,让当儿送过去,当儿回来之后,把温晏推到院子里,“陆公子收下了,他说国子监旁边的开元寺下个月月初有法会,请了净空大师来讲经说法,小王爷若是感兴趣,到时候可以去散散心。”
“还是阿琢哥哥懂我。”
不像那个浪荡子,只会去青楼。
院子里的紫藤开完了花,只剩下浓绿的叶子形成天然的荫蔽,当儿把他推到下面,温晏仰着头,说:“紫藤总在四月开花五月谢,我进霍府时已经是六月,错过了紫藤花开的美景。”
他想起李白的诗,轻声念道:“紫藤挂云木,花蔓宜阳春。密叶隐歌鸟,香风留美人。”
当儿给温晏的腿盖上毯子:“不打紧,今年错过了,明年再看不就好了?”
“明年?一年太久了,我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待。”
话音刚落,霍时修走进来,他身上还穿着朝服,温晏别开脸,继续看着紫藤。
霍时修回房换了身衣裳,出来时手上拎着个鸟笼,里面是一只漂亮的画眉鸟,“给小王爷打发打发时间。”
温晏头也不抬,“多谢四少爷好意,我不需要。”
霍时修脸色微讪,他把鸟笼挂在梁上,紫藤叶遮挡着,只有鸟叫声传出来,他说:“密叶隐歌鸟,香风留美人。”
温晏一愣,两人竟想到一处去了。
他有些恼怒,对当儿说:“我要回房,午膳晚一些再做。”
当儿看了一眼霍时修,然后推着温晏回了房。
霍时修看着温晏的背影,怅然若失,虽然二人现在的关系是他的本愿,但终究心不由己,他还存着一丝泡影般的奢望。
如果温晏能不这么恨他就好了。
他一出门就碰上他的二哥霍蕲,霍蕲板着脸斥他:“成日就知道闲逛,也没看你正经做什么事。”
霍时修阳奉阴违地说:“我这就去。”
霍蕲正忙着过几日的祈福大典,皇上十分看重,礼部自不可怠慢,霍时修作为他的副手,却吊儿郎当地不尽心。
霍蕲骂他骂了无数次,也懒得再耳提面命,只是交代道:“这次的时间安排对你很有利,待祈福大典结束之后,便是会试,你到时候上个折子,只需说,圣上至圣至明,能揽天下英才而用之,正是祈福的结果,圣上龙颜大悦,定会嘉赏你。”
霍时修还是一副懒散模样,“二哥,这五品小官我当得正舒服,不想升。”
霍蕲气不打一处来,指着霍时修问:“你成天不思进取,到底是想干什么?你真要惹爹生气了,真把你发配到西北战场上去,看看你能撑几天?”
霍时修不吱声。
“你啊,就是好日子过惯了,没吃过苦头,那战场上横尸遍野血流成河,你怕是看都不敢看。”
霍时修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看向霍蕲,轻声说:“你怎知我不愿意?”
“你就耍嘴皮子厉害,别痴心妄想了,你这辈子都逃不出爹的手掌心。”
霍蕲撂下这么一句,便离开了。
艳阳洒在霍时修身上,他却只觉得冷。
他用一上午办完了霍蕲安排给他的事情,下午去武场练了几个时辰的骑射。
好友谢子明邀他喝酒,戏谑道:“有了家室的人就是不一样了,咱们兄弟俩多久没在一块儿没喝酒了?今日去蕙娘那儿,我带上如意醉,咱们痛痛快快地喝一场!”
“不了,最近不太想喝酒。”
“怎么了?小王爷不让你喝?”
“他要是能这样管着我就好了,”霍时修笑了笑,“是我自己不想喝。”
霍时修说罢就要上马,谢子明在底下拉住他的缰绳:“你之前和我说的,关于小王爷的事,现在还是那个想法?我上次去你家,看你俩相处得还挺好的。”
“那是刚成亲的时候。”
“你们最近相处得不好?还是……你开始故意疏远他了?”
霍时修沉默以对。
“你这又是何苦?非要断情绝爱么?”
霍时修答非所问地说:“还是婚前的那个打算,一年后和离,在霍家倒台之前把小王爷摘出去。”
“其实你未免有些悲观,霍家不一定就到那地步。”
霍时修神情严肃,语气坚定:“就算霍家不倒台,小王爷也要跟着我受千夫所指,不管怎么样,我不会将小王爷置于险地之中。”
谢子明叹了口气。
*
霍时修在武场看兵书,到夜里才回去,温晏还没睡。
当儿和两个丫鬟帮温晏洗漱更衣。
霍时修没掐好时间,此刻便有些尴尬,但还是秉着浪荡的模样,和温晏说:“小王爷,若是在家里嫌闷,我带你去围场看人打猎如何?”
温晏面朝床里,不作声。
很明显,他不想搭理霍时修。
霍时修知道自己招人嫌,也闭上嘴,沐浴完之后拿了瓷枕往躺椅上走,刚刚要躺下,外面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修儿。”是霍夫人的声音。
温晏陡然睁开眼。
他望向霍时修,霍时修比他镇定许多,先将瓷枕放回到温晏枕边,刚准备去开门,就听到当儿说:“老夫人,少爷和小王爷已经睡下了,您有什么急事吗?”
温晏松了口气。
可他这口气却只松了半截,下一刻连命都吊了起来。
霍夫人语气狐疑:“这么早就睡下了?你把门推开小半扇,我看看他俩。”
霍时修和温晏对视了一眼,温晏先伸出手。
霍时修说:“小王爷,失礼了。”
温晏被霍时修的气息包裹住了,霍时修躺到他身边,掀起薄被盖住了自己,温晏的手背碰到了霍时修的衣袖。
温晏动了动还能动的上半身,往远离霍时修的方向躲了躲。
木门发出轻轻的吱呀声。
霍时修伸出手隔着被子抱住了温晏,怀里人的身子猛地一震,小小地挣扎起来,霍时修说:“抱歉。”
温晏整个人都在抖,他脑海里的画面都是那日在春晖楼,那个美人笑着伏在霍时修的肩上。
吱呀声又响了一声。
门关了,看来在霍夫人那里过了关。
霍时修连忙收回手,“小王爷?”
温晏闭着眼睛,声音还有些抖:“你不要靠我这么近。”
霍时修立即起身。
“四少爷,你可以纳妾,我不反对,我不想住在这个屋子了。”
霍时修的脸色煞白。
“我不能纳妾,”霍时修强忍着向温晏袒露心声的冲动,说着违心的话,“我爹不会同意我把外面的女子带回家,我若要纳妾,必然是从朝中权贵的子女里挑,没什么意思。”
温晏有些绝望:“那怎么办?”
“这样,小王爷你忍一忍,我们一年后就和离,好不好?”
温晏望向霍时修,眼神里尽是难以置信,他害怕地摇头:“不好,不能和离,和离会将我父王置于不利之地,他无权无势,我不能任性——”
“你放心,小王爷,到时候责任全在我身上,天下都会知道,和离全是我的过错,我一定想办法让你平安无事地回家,我向你保证,诚王不会受到半点影响。”
温晏的眼眶里悬着泪,倏然滑下。
他抽噎着说:“我不相信你的话。”
霍时修下了床,取了纸笔,把刚刚的话都写在上面,还盖了自己的印,他把保证书交给温晏,“小王爷,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吗?”
温晏借着灯烛,把霍时修的字据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又检查了霍时修的印章,最后才放心,他把纸叠起来,却够不到木橱里的小宝盒。
霍时修替他拿过盒子,放到温晏怀里,温晏瞥了眼霍时修,“不许看。”
霍时修背过身去,他听到窸窸窣窣的开锁关锁声,像偷偷摸摸的小老鼠,霍时修忍不住弯起嘴角,温晏做什么他都觉得惹人怜爱,温晏把字据放进他的宝盒里,霍时修接过宝盒,放进木橱。
温晏这下终于放心。
虽然这份放心里掺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落寞,但也超出他的预期,他还以为自己要老死在霍府里了。
这样一想,他看霍时修都顺眼了。
霍时修也达成了计划,万般爱念都放下,无所牵挂,两个人对坐无语,尴尬地沉默了许久。
温晏都开始发困了,霍时修突然问:“小王爷,你的心上人是国子监里的谁?”
温晏愣住,半天才反应过来。
心上人?
他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陆琢,而是疑惑霍时修为什么要这样问他。
温晏半天没吭声,霍时修觉得自己可能是僭越了,所以即使温晏看上去像是还没听懂他的问题,他也没有再重复一遍,只是说:“抱歉,小王爷,你当我没说过就好。”
“是,我的心上人在国子监。”温晏兀然开口。
这会换作霍时修愣住,虽然早有预计,但亲耳听到的滋味还是有些让人恼火。
“他是我父王请来教我写文章的先生,也是国子监里的监生。”
温晏本不想说的,这种事哪里能轻易说出口,可他有些赌气。
霍时修有那么多传闻,鸣凤坊里的花魁,听雨阁里的琴师,还有那天亲眼所见的春晖楼里的美人……
况且他心里最难过的就是,霍时修在外面是人尽皆知的登徒子,却在他房里当柳下惠,还不是嫌他残废,嫌他不如外面的那些能歌善舞的美人能婉转承欢。
连和离都想好了,温晏也没必要独自守规矩。
他好歹也是郡王,是皇亲。
温晏回答得坦坦荡荡,说罢还朝霍时修扬了扬下巴。
只见霍时修眯了一下眼,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片刻后问:“那人是不是叫陆琢?左司员外郎之子?”
温晏讶然:“是。”
霍时修忽觉讽刺,无奈地笑了笑,“原来是他。”
“怎么了?”
“没什么,我叔父,也就是国子监的祭酒,很欣赏他,说他今后大有作为,我那日去国子监,叔父正着人誊抄他写的文章准备发给院里的众人传阅。”
温晏点点头:“他的文章写得确实很好,针砭时弊,切中肯綮,又不失文采。”
霍时修听来只觉刺耳,连笑意都散了。
“小王爷,既然如此,您也不用有什么负担,想见面就去见,若需要我从旁协助,跟我说一声便是了。”
温晏从来没想这么多,他觉得奇怪,但还是赌气地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