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可能爱我》寒山桃酒

85、82、味道

　　“呃……好快……感觉要吐了……”下了过山车后向屿颤声说。

　　我见他的脸色确实不太好，便扶他坐到游乐园中的长椅上：“没事吧？”

　　“可能昨晚睡得太短了，平时不这样的……”向屿叹息道：“头好晕啊……”

　　昨晚他是为了我才熬夜的，我顿时更为心疼，于是说：“先休息一下吧。”

　　他却没有老实坐着，过了一会儿就想起来，还嘟囔道：“好不容易和哥出来玩，怎么能一直坐着……”

　　我见他状态依旧不好，便立刻把他的头按到我的肩膀上：“别勉强自己，靠一会儿吧。”

　　倚靠到我身上后，一开始他的身体还有些僵硬，后来他则一点点放松下来，全然由我支撑着他。

　　见他老实下来，我柔声哄道：“以后咱们一起出来玩的机会还有很多呢。”

　　他傻笑两声，轻轻在我肩膀上蹭了两下，头发挠的我的脖子有些发痒。我垂眸看向他，他这副乖顺的样子让我的心情也柔软起来，我情不自禁地摸了摸他耳侧的碎发，无奈笑道：“搞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为什么要花钱找罪受呢……”

　　“我没觉得在受罪啊，虽然下来之后觉得有点恶心，但是坐的时候还是很开心的。”他笑了笑，而后颇为钦佩地说道：“哥一点反应都没有，好厉害啊。”

　　我并不理解坐过山车有什么让人开心的，便惭愧道：“其实我挺害怕的……所以一直闭着眼睛，这样就能好一点。”

　　“好狡猾！”他说完抬眼看向我，略显委屈地嘀咕：“那哥为什么连叫都不叫，如果你害怕的话，我会抓紧你的。”

　　我听到这句话后噗嗤一声笑出来，他慌忙收回目光，吞吞吐吐地说：“怎……怎么了？”

　　“你拉着我来坐过山车，是因为你期待这个？”我笑着问。

　　“当然不是！”他猛地抬起头辩驳道：“如果哥害怕的话，我就和你玩其它的项目。”

　　我因他的话心下一暖，只摇摇头说：“你想玩什么就玩什么吧，我陪你。”

　　他重新枕到我肩上，露出一个看起来就带着甜味的笑容：“哥最好啦！不过我还是想让哥来决定接下来咱们玩什么。”

　　“唔……我不太清楚……”我茫然地环顾着游乐园，并没有什么头绪：“我只去过游乐园一次，所以不知道该玩什么。”

　　见他一脸惊诧地看着我，我不好意思道：“不要用那种看外星人的目光看我啦……”

　　“感觉哥好像对所有娱乐项目都不熟，那你小时候在玩什么呢？”他好奇道。

　　小时候……我回忆起自己儿时关于“玩”的记忆，却发现脑袋里一片荒芜。我的时间都被用在记忆一个个单词、一个个知识点上，这些知识在帮我获得大学文凭后就被我无情地丢在脑后，仔细想来，忽然发觉自己竟用了十几年的人生去记这些毫无用处的东西，不免产生了一种彻头彻尾的挫败感。

　　“学习。”我毫无感情地说。

　　他惊讶地挑起眉毛：“每天都？”

　　我点点头，他一脸崇拜地说：“好厉害……原来哥是学霸啊。”

　　“也不是……只是被家长逼着学而已，和你比起来差远了。”我对他开起玩笑：“你倒是会玩很多东西——凭这个考上南大的？”

　　“有一部分功劳。”他笑眯眯地说：“哥是老师，应该知道吧？如果说学习是开车不断向前走的过程，玩就是加油站，只学不玩的话，是完全没有前进的动力的，还要气喘吁吁地推车走，实在是得不偿失——我很讨厌管的严的学校，与其说是学校，不如说是抹杀孩子灵魂的监狱。”

　　“我赞同你。”我轻声笑道：“在玩这方面，你是我的老师。”

　　他骄傲地说：“以后我还要带哥玩更多东西！”

　　听了他这句话，我心中的挫败感稍稍褪去，总觉得他的笑将我多年来被蚕食的灵魂补全了些——他并不嫌弃我的无趣，而想把我变成有趣的人。

　　意识到这一点后，我颇为珍重地握住他的手。他愣了愣，用带着几分询问意味的目光看向我，我关切道：“还头晕吗？”

　　他凝视我片刻，垂下眼睛小声说：“……晕。”

　　“怎么回事？”我摸了摸他的额头：“难道生病了？”

　　“没有……再靠一会儿就能好吧。”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我怕他这样也不舒服，便扶他躺下：“实在不行就补一觉。”

　　他枕到我的大腿上后，整个人都变得极为僵硬，似乎碰一碰就能掉出渣子。被他直愣愣地盯着，我也觉得有些不适应，于是我伸手遮住他的眼睛，轻声说：“这样就舒服点了吧，想睡就睡吧。”

　　他的睫毛在我的手心里无措地挠动几下，而后便没了动静。他陷入了沉寂，就在我以为他已经睡着时，他毫无征兆地开口说：“哥的身上有一股味道。”

　　我连忙闻了闻自己的袖子，困惑道：“衣服是昨天换的，应该不至于……”

　　“是好闻的味道。”他说。

　　“哦……”他柔和的声音令我的大脑卡壳一瞬，随即才运转起来：“你喜欢这个味道？我可以把洗衣液……”

　　“不是洗衣液的味道，是哥自己的味道。”他再次打断我，笃定地下了如此结论。

　　我完全摸不到头脑，仔细嗅也嗅不出自己身上有什么味道，只好问：“我是什么味道？”

　　“就是……”他深吸一口气，而后说：“哥知道夏天塑胶跑道被晒出来的那种味道吗？”

　　“……是那么糟糕的味道吗？”我迟疑道。

　　他笑了两声，认真地描述起来：“是啊，夏天走在路上闻到那种糟糕的味道，感觉心情很烦躁，但是这时候忽然吹来一阵凉爽的风，风里有大自然的味道——应该说樟树的香气吗？总而言之很清新，让人觉得烦躁的心情都被风吹走了，好像经过一番洗涤，变得神清气爽——哥身上就是有这样的味道。”

　　他的睫毛又开始在我手心里挠动，但这回我却感到了难以忍受的痒。不止手心痒，被他枕着的大腿也痒，我的浑身都被一种难以言喻的痒包围。

　　我收回手，呆板地说道：“这……这么复杂啊。”

　　他微微侧头，望着我的眼中有几分执着，几分骄傲：“所以这个味道独一无二，一闻就知道是哥。”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面对他温柔的目光，我的大脑变得异常笨拙——我从不知道自己有这样的味道，就如同我不知道自己的下颌有一颗痣，而这些向屿都知道——他知道，并且说我是独一无二的。

　　我也从不知道自己是独一无二的。他赐予我的味道让我意识到自己原来是这样的存在。

　　我只顾着发呆，却能感到自己的脸颊热起来。向屿带着几分不舍的目光又在我脸上流连片刻，而后他猛地坐起来，拉住我的手说：“好啦，继续玩吧！”

　　我望着他容光焕发的样子，这才能说出话：“不……不睡了吗？”

　　他摇摇头，开玩笑道：“万一哥趁我睡着跑掉怎么办？”

　　我笑道：“怎么可能跑啊……”
　　他还我一个更为灿烂的笑容：“那就更没必要睡啦，反正以后能睡觉的时间还长呢。”

　　游乐园里的商店有棉花糖，向屿看见了之后说要买，我便在原地等他。等的过程中手机忽然响了，我拿出手机刚要接，在看到是贺舒泽后手指却有一瞬的停顿。

　　我接上电话，贺舒泽当即询问道：“昨天有什么事？”

　　我想起昨天打给他的电话，远远地望着向屿，他正在挑棉花糖，但是商店里的棉花糖看起来都没有他笑的甜。

　　“已经没事了。”我说。

　　“哦……抱歉。”他稍稍松懈下来，声音显露出几分倦意：“昨天忙的太晚了，也没注意未接来电……”

　　我听着他黏黏糊糊的语气，总觉得他是刚起床，并且昨晚很累——是喝酒了吗？

　　见向屿已经拿上了棉花糖，我把这个问题咽回肚子里，只简短说了一句话作为结尾：“没事，你好好休息，再见。”

　　在向屿转过头看向我时，我立刻挂断电话。他拿着一个粉红色的棉花糖兴冲冲地小跑到我面前，献宝一样递给我：“哥，尝一口吧！”

　　“你不吃吗？”我愣愣地看着于我而言过于庞大的棉花糖，不敢轻举妄动。

　　“哥吃完了我再吃，我不能吃这么多糖。”他说着殷勤地把棉花糖递到我嘴边：“哥不是没吃过吗？尝尝吧。”

　　“你怎么知道我没吃过？”我有些意外。

　　“之前聊天的时候你跟我说过。”他回忆着从前的事说：“你说虽然经常看到在学校门口卖棉花糖的，但是你从来没有吃过。因为一群孩子围在那里，你不好意思过去。”

　　我听着他确切的话语，有些羞愧地低下头。总觉得他在我甚至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已经很了解我了，可我还不了解他。他总是把我说的话记得很清楚，但这些我都忘了，这对他无疑是不公平的。

　　他像是读出了我的心事，笑眯眯地安慰道：“哥不要又觉得愧疚啊对不起我啊之类的，你虽然做了治疗，但也记得很多我说的话啊——向是向往的向，屿是岛屿的屿。隔这么久哥还记得我的自我介绍，我很开心！”

　　我见他笑得心满意足，反倒更觉得心酸，因为他太容易知足了。我知道这时再道歉或道谢都是多余的，我能做的就是从现在开始抓住每一个机会去更了解他一点，这才是真正的回报。

　　我听着他的话揪了一小块棉花糖吃进去，甜味很快融化在我嘴里，我点点头评价道：“是甜的。”

　　他听了我的话，噗嗤一声笑出来：“这是糖，当然甜了。”

　　“虽然看起来很大，但是吃进嘴里很快就没了。”我仔细品尝着在唇舌间弥漫开的甜味，把棉花糖放到向屿嘴边：“是你喜欢的草莓味，还不错。”

　　他看着棉花糖略作一怔，而后才一脸惊喜道：“哥记得我喜欢草莓，好开心！本来想买桃子味的，但那里没有，我还担心你会不喜欢。”

　　我觉得自己的笑一定带上了几分宠溺：“买你喜欢的就好，吃吧。”

　　他学着我要揪下来一块吃，我及时拦住他伸出的手：“不卫生，你就直接咬着吃。”

　　他收回手，有些为难地看着棉花糖，犹犹豫豫道：“我吃了哥就不能吃了。”

　　我拿手抓也是怕他嫌弃我，见他同样有此顾虑，我立刻说：“没事的，谁说我不能吃？”

　　“哎？”他意外地瞪大眼睛问：“可以吗？”

　　我笑着点点头：“你总说我太客气，你怎么也这么客气？”

　　他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低头凑到我手边咬了一口棉花糖。有些许糖沾到了他的嘴角，他伸舌头去舔时，我立即联想到了吃东西时会不停舔舌头的小狗，只觉得他分外可爱起来，便不由伸出手帮他擦去嘴角的糖。

　　他吐吐舌头，满足地笑道：“好吃。”

　　总觉得他最近越来越会展示自己可爱的一面了，我的心愈发柔软，便用对小朋友说话的柔和语气问：“你知道自己那么可爱吗？”

　　“有多可爱？”他眨了眨澄澈的大眼睛歪头问。

　　我被他刻意的卖乖逗笑，又吃下一块棉花糖，混着甜味说道：“不对，其实是狡猾。”

　　他拍拍手夸赞道：“天下第一的好话！”

　　我笑了笑，打量着在我们之间渐渐变小的棉花糖感慨道：“原来这么好吃……”

　　可能是因为两个人在吃的缘故。

　　“哥喜欢就太好啦。”他的眼中闪烁出憧憬的光：“我以后还要和哥一起吃更多哥没吃过的东西！”

　　我再次替他擦掉脸边的棉花糖，抚过他脸颊上笑出的酒窝时，我将所有温柔都凝聚在自己的指尖：“嗯，我很期待。”

　　他的注意力却已经被新事物吸引，他指着摩天轮说：“咱们去坐那个吧，在上面可以看到还能玩什么！”

　　我应了一声，看着他兴高采烈的样子无奈一笑。总觉得他在我面前越来越像小孩子了，但是我并不讨厌他的这一面——之前他帮助我的时候表现出的成熟固然能给人安全感，但现在见他笑得这么开心，我忽然意识到成熟的他是带着几分沉重的。他愿意对我展露出更为轻松的一面，我自然觉得高兴，也好像更全面地了解了他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