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可能爱我》寒山桃酒

34、三十一、喜欢

　　周涵是同性恋？

　　我回忆起高中的时候，晚自习时会有一些同学躲到最后一排玩手机，胆子大的男生甚至敢看黄色影片。这并不是最稀奇的事情，让我印象深刻的是有一天一个女生躲在后面看GV，耳机却没有插好，声音不小心外放了出来。好在那时教室里没有老师，但两个男人发出的奇怪声音还是让同学们喧闹起来。

　　那个女生面红耳赤地呆在座位上，旁边的男生好奇地凑到她身旁把她的手机抢过去，而后取笑道：“卧槽，竟然真的看钙片！”

　　女生一脸羞愤地想把手机抢回来：“还给我！”

　　男同学仗着个子比较高，把手机举在她够不到的地方嬉皮笑脸道：“看你平时挺正经的，原来喜欢这个啊？恶不恶心啊？”

　　其他的同学取笑的取笑，起哄的起哄，还有一些替女同学尴尬的人把目光移开。唯独坐在我前面的周涵一直低着头写作业，完全没察觉到后面发生了什么一样。当时我坐在倒数第二排，觉得那个男同学实在烦人，便起身从他手里夺过手机：“恶心的是你吧。上自习的时候就不能安静点？”

　　“什么时候轮到你管纪律了？”他用嘲讽的语气说：“我说她你生什么气啊？该不会是gay吧？”

　　我把手机还给那个女生，而后猛地揪起他的衣领冷冷地说：“是不是都不妨碍我揍你。”

　　在气氛剑拔弩张时，周涵拽住我的衣服阻拦道：“贺舒泽，坐下来写作业吧。”

　　刚好这时教导主任的身影从窗边飘过，我便听着他的话坐回位置上，那个男同学倒也没再挑事。我撑起头看着桌上的练习册，却半天都做不出一道题，索性盯着周涵的后颈发呆。

　　我觉得他肯定要说我的不是。果然晚上一起回家的时候，他走在我身边叹息道：“你不应该那样的，打架要扣十几分，万一让你休学回家怎么办？”

　　“那就回去呗，刚好休息几天。”我无所谓地耸耸肩，对他笑嘻嘻道：“就是要麻烦你帮我拿作业。”

　　他避开我正欲搭在他肩上的手，一脸严肃地说教道：“不是那个问题，虽然你学美术，但是文化课也很重要啊，好的大学招艺术生都要求文化课过了一本线呢。你落几天的课……”

　　“真没劲，你是老师吗？”我哼了一声，踢着脚边的小石子说：“反正我不怼他一下就不爽，我才不管扣不扣分的。”

　　他看着我无奈一笑，我想起他对那件事平淡的反应，便好奇道：“不过你写作业真专心啊，没听见后面的动静吗？”

　　“怎么可能没听见，只不过觉得太尴尬了……不管做什么反应都会让她觉得尴尬吧，所以我就什么都没做，当作没听见的话她可能还好受点。”他说。

　　“原来如此，不愧是你，永远替别人想得这么周到。”我称赞他一句，走出几步后还是忍不住和他讨论：“说起来她还真是胆大，竟然敢在学校看GV。”

　　“GV？”周涵问。

　　“你不知道吗？”我打量着他疑惑的神情解释：“就是男同性恋拍的……”

　　“哦，原来那个叫GV。”他低下头笑得有些僵硬：“看那个……有点奇怪吧。”

　　我看着路灯下我们并排的影子问：“奇怪？同性恋吗？”

　　“嗯，一般不都是男生和女生谈恋爱吗？所以……”他后面的话被一阵汽车喇叭声掩盖，不过我并不好奇他说了什么。
　　他的反应让我的情绪有些低落。我那时已经意识到自己是同性恋，然而我最好的朋友却并不能接受这个群体。所以自那以后我就不在周涵面前提同性恋的事，我不想让他觉得我是奇怪的人。

　　周涵在上高中的时候也有喜欢的女生，她叫郭子芸。

　　虽然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她，但我对她仍然有印象。那是一个恬静温柔的女生，说起话来声音总是糯糯的，是小鸟依人的类型。她和周涵坐过一学期的同桌，虽然周涵不太爱说话，但是和她在一起时他就变得很爱聊天，甚至上晚自习时他也会违反纪律和她聊。我坐在他们后面，发现周涵和她待在一起时经常会笑。

　　后来老师希望周涵辅导我的英语，便把我和郭子芸的位置对调，我由此成了周涵的同桌。

　　我感觉他们之间有些暧昧，和周涵提起郭子芸时他也总是在夸赞她，于是有天我向周涵八卦道：“你是不是对郭子芸有意思啊？”

　　周涵在课间的时候喜欢看书，如今一回忆，我诧异于自己竟然还记得当时他在看《挪威的森林》。他从书页上抬头，略显错愕地看着我问：“有意思？”

　　那时是在做课间操的期间，周涵因为感冒没有下去，我则专门为了八卦留在教室里，此刻教室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正是说真心话的好时间。我见他呆着不说话，便凑到他耳边悄声说：

　　“就是喜欢的意思。”

　　他仍然愣坐着不说话，可耳廓已经有些发红。我由此肯定了心中的猜想，勾住他的肩膀指导道：“你喜欢她的话，不能什么都不做啊。”

　　“喜欢……”他小声呢喃着这两个字，垂下头盯着书页，耳朵上的绯红晕染到脸上。他瞟了我一眼，有些羞涩地问：“那……那应该做什么？”

　　我不假思索地说：“表白啊，只有这样她才会在意你。”

　　他面露难色，摩挲着书页轻声说：“如果……被拒绝了怎么办……”

　　“据我观察，她应该不会拒绝你。”我见他实在为难，便拍拍他的肩膀提议：“要是你实在不好意思，我可以帮你去她那里打探消息。”

　　“不用，不用你帮我。”他慌忙摇了两下头，猛地站起来说：“我要去上厕所。”

　　“啊？你干嘛跑啊？”我问他一句，他也没有答我，匆匆出了教室。

　　我郁闷地撇下嘴自言自语道：“和我还害羞，是不是朋友……”而后就趴在桌子上翻起那本《挪威的森林》。那是从图书馆借出来的书，看起来已经颇为陈旧，封面以一种摇摇欲坠的方式挂在书上，大概已经经过很多人的手。高中时的人好像都喜欢读这本书，倒也并非因为什么高尚的缘由，有相当一部分同学都只是被里面关于性的描写吸引而已。

　　我百无聊赖地翻着这本书，不知道是哪一个借过它的人颇为贴心地将其中较为露骨的描写都画了出来，让人得以一览无余。不过我阅读那些片段时却没有太大的感受，因为不论其中如何描摹女生美好的躯体，我都毫无悸动，毕竟我是同性恋。

　　我觉得眼睛有些酸痛，便趴到桌子上闭上眼睛假寐。过了一会儿周涵坐回了位置上，我偶尔能听到他翻动书页的声音。

　　我闲的没事总和周涵看一本书，他看后面一页，我就看前面一页，这本书我们自然也一起看过。在看较为开放的片段时，我并不会把注意力放在书页上，而会时不时地瞟一眼周涵。不知道他在看这一页时在想什么，脸上微微有些发红，腼腆得像小孩子。

　　有一次我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突然对他感慨道：“直子的身材好好啊。”

　　他看了我一眼，而后飞快收回目光：“啊……是啊，描写得很美。”

　　我看着他上下滚动的喉结，微微有些出神，而后目光自然而然地开始在他的脖颈上流连。他天生就很瘦，脖子自然细长，呈现出一种脆弱的美感，仿佛只要一只手就可以握住，那上面的肌肤并无多余的纹理，看起来细腻光滑，像是刚出生的婴儿一般干净。
　　我几乎是情不自禁地伸手戳了一下他的喉结，等他愣愣地看向我时我才回过神，便勾起嘴角对他开玩笑：“你咽口水了诶，是不是馋人家身子？”

　　翻书声又在耳边响起，我调整了一下趴在桌上的姿势，伸腿时碰到了周涵的腿。我并没有把腿收回来，就保持着这个姿势装睡。

　　周涵身上的温度透过小腿上接触的肌肤向我传来，那时我的心里突然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那是看到《挪威的森林》里女主角在男主角面前把衣服脱光时都未曾有过的悸动感。与他接触的那片皮肤忽然变得无比敏感，那里的触觉神经在贪婪地感知他肌肤的触感，并且迫不及待地将刺激传输到大脑，令我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我明白这是因为什么——因为我在高中时，喜欢过周涵。

　　周涵也没有把腿移开，我想他并不在意我是否触碰他。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劲，因为他不是同性恋。

　　我们的腿就这样触碰着，一直到课间操结束。

　　上课铃响起时，我睁开眼睛，却因为看到周涵脸上的泪痕而发怔。

　　“你……你怎么了？”我还记挂着郭子芸的事，便安慰道：“不表白也没事啊，你们可以……”

　　他摇摇头，擦掉脸上的泪后轻声向我说明：“直子死了。”

　　我有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直子是谁，看着他全情投入的悲伤模样，甚至以为直子是现实中的哪个人。几秒后我才想起来那是书中的女主角，于是松了一口气。

　　直子在患抑郁症后自杀离世，那是书中的情节。我回忆着周涵为她流泪的场景，不免感到唏嘘。如今想来，周涵的心思确实细腻敏感，同龄人还沉溺于几段关于性的描写时，他已经触碰到了书中的悲剧内核，并且产生了强烈的共情。
　　也许就因为这样，他才会在现在躺着病床上。

　　学生时代能接触到关于性的话题的机会不多，除了上面的事外，我又想起一件周涵表露出自己性取向的事情。

　　高三时有一次学校向我们普及避孕套的使用方法，对于平日对性闭口不提，终日忙于学习的高中生来说，避孕套的出现成为了同学们发泄的出口，很多人借此机会开着轻浮的玩笑，教室里乱成一团，而周涵又是那个唯一安静的人。

　　我见他仔细地阅读使用说明，撑起头对他说：“你好认真啊。”

　　“哦……因为必须得学会嘛。”周涵听到我跟他说话，从说明书上抬头对我笑道：“要保护女孩子。”

　　“哇……真是羡慕你将来的女朋友，能得到你的保护。”我用开玩笑的语气对他说，他有些难为情地红了脸，低下头咕哝道：“你不要嘲讽我……”

　　“谁嘲讽你了？我还要教你呢。”我把他手里的说明书抢走，拆开桌子上的避孕套对他说：“直接看演示就懂了。”

　　他看着我手中的避孕套，有些发懵地问：“啊？”

　　“喏，你拆开之后先分好正反。”我给他看清正反后伸出一根手指，把避孕套戴上去：“然后就这样从头往下套，要挤掉上面的空气。”

　　他怔怔地盯着我挤掉避孕套顶端空气的动作，耳尖开始泛红。我把避孕套套到手指末端，向他晃晃手指说：“这样就可以了，等用完之后一定要及时弄下来。”

　　“嗯……”周涵把目光从我的手指上收回去，低下头也拆开自己手里的避孕套，边拆边问：“你怎么知道的啊？”

　　“我小时候就在爸妈的卧室里发现这个了，那时候我以为这里面装的是糖，拆开之后才知道是这个。”我把避孕套从手指上脱下来，趴到桌子上对周涵坏笑道：“我小时候还蛮喜欢玩这个的。”

　　他打量着手中的避孕套疑惑道：“怎么玩？”

　　“当成气球吹啊。”我哈哈笑起来：“现在想想还真是傻。”

　　“哎？这个真的能吹起来？”周涵瞪大眼睛问。

　　“当然了，看过《阳光灿烂的日子》不？那里面就有一个镜头是吹避孕套的。”

　　周涵摇摇头说：“我没看过，下次去我家看吧。”

　　在周末闲暇的时候，周涵很喜欢邀请我去他家玩。周涵的家有一个大院子，里面种着各种各样的花，还有一棵巨大的樟树，周涵说那棵树是他爷爷奶奶年轻时种的，树一到了夏天就会散发出独特的香气，那是自然的味道。我们在暑假时很享受坐在树荫下乘凉的时光，我喜欢在速写本上画一画院子里花草的变化，周涵的家让我开始梦想自己长大之后也要赚钱买一个院子。

　　我因为他的提议而欣喜，便兴致勃勃道：“不用等到放假，我现在就可以吹给你看。”

　　我说着把避孕套放到嘴边开始往里吹气，周涵见我突然这么做，满脸通红地僵坐在一旁，直到周围的同学发现我在吹避孕套后也把目光投过来，他才伸手想把避孕套从我嘴里拿走：“贺舒泽，快放下来……”

　　我避开他的手，侧目看向他红透的脸颊，不知为何丝毫没有感到羞耻，反而觉得他替我害臊的样子鼓舞了我的行动。我盯着他红到宛如熟透了的面颊，避孕套在我的手中一点点地鼓起来。

　　周围的同学开始起哄，还有人嘲笑我，但是我充耳不闻，只能感到胸口突突的心跳声。

　　周涵扑过来要抢走我手里的避孕套时，我及时把已经吹鼓的避孕套拿下来，然后无法抑制地笑得前仰后合：“看你那副着急的样子……”

　　“大家……大家都笑话你呢……”他羞到说话都有些结巴，还露出自责的神情：“对不起，我不应该说我想看的……”

　　这时上课铃声响起，老师进了教室后同学们的喧闹声渐渐小下去。周涵显得松了一口气，可上课十几分钟后他依然低垂着头，攥着自己的手像是在思索什么。我见他还有些郁闷，下意识地想伸手揉揉他的后脑勺，可那只准备伸出的手却沉重起来。

　　最后我对他轻声笑道：“好啦，我不在意他们笑我，没关系的，快听课啦。”

　　他瞟了我一眼，小声说：“但是……”

　　“啊真是的，平时都是你叫我赶紧学习，现在要我催你吗？快把卷子拿出来啊，要不老师该叫你了。”我说着从他的书里拿出卷子，帮他铺在桌面上。

　　我静静地听了片刻老师讲的题，而后压低声音对周涵说：“以后你不让我做的事，我就不做了。”

　　我那时并不成熟，可也知道喜欢一个人就是帮他做他想做的事情。我虽然喜欢周涵，但如果我的喜欢对他而言是一种困扰的话，我可以不去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