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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112、藏在结局里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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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睁开眼。
天花板上昏暗的灯亮着,我反应了片刻这是为什么,才想起来昨晚贺舒泽陪我过了生日,因为下暴雨,我留他在这里过夜。
我扭头看向沙发,贺舒泽就蜷在沙发上睡着,那姿势看起来很不舒服,而且他没盖被子,只是披了一件我的羽绒服在身上。
我忽然发觉自己的额角湿漉漉的,被窝里也很热,连忙坐起来,才发现贺舒泽的被子在我身上。
本来我是怕他冷才给他厚被子,毕竟他和我不一样,我已经在这里凑合惯了。可现在适得其反,我只觉得惭愧,赶紧将被子盖到他身上。
蹑手蹑脚盖好被子后,我看了眼时间,现在才五点。平时我都是六点起床,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起的这么早,还睡意全无。
无事可做,我便坐回床上,看着贺舒泽发呆。
他看起来很疲惫,应该也没有睡好,毕竟这沙发太小,他的半条腿都要悬在半空,随便一翻身就能掉下去。是我让他留下,可却没给他安排好床铺,如果昨晚我先占住沙发就好了。想到这里,我轻轻叹了口气。
我又亏欠了他。
我没想到他会过来为我庆生,毕竟上次见他,我对他做了很无礼的事。他的不计前嫌就像重物一样压在我的心口上,令我有些不堪重负。
本来想好断了联系,结果还是藕断丝连。可就是那几根丝线微弱的牵引力,我却如何也切不断。
我再次叹息,走过去重新为他掖了掖被子,抬头忽然看见柜子上的书。
是他昨天送给我的生日礼物。都是我喜欢的书,也不知道他怎么知道的。这礼物很合我的心意,因为太贵重的礼物我也不好意思收,这些书刚刚好。我拿出其中的一本——《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其实我已经很久没读过这本书了,大学的时候倒是很喜欢,还给贺舒泽推荐过。
书封已经和几年前截然不同,我抚摸着封皮,在要拆开时下意识地停顿住。
这是贺舒泽送我的礼物。
我从来不会拆他送我的礼物,之前他送的礼物,我都原封不动地放在抽屉里,一直不舍得动。只是后来卖了房子,我又生病,那些礼物也不知去哪里了。
若是以前,我定会觉得惋惜不已,但现在想着那些从未动过的礼物,我的心情异常平静。因为连最宝贵的生命都险些丢弃,其它的身外之物对我而言也无足轻重了,更何况那些礼物放着,便只是在那里放着,本就无用,失去了也不必惋惜。
其实放在抽屉里,也只是把疮疤藏起来罢了。
礼物果然要使用才有价值。我这样想着,释怀地笑起来,把书的封皮拆掉后迫不及待地翻开,看起久违的内容。
做过治疗后我的记忆力不佳,许多看过的书都记不清了,如今再次拾起来,字里行间竟能读出久别重逢的喜悦。
我正读得兴致勃勃,一句话却突然从我脑中冒出:
一本书读好几遍可能有不同的感悟,但不可能有不同的结局。
我是在哪听到这句话的?怎么会突然想起来?
我怔怔地回想着,脑袋里却浮现出贺舒泽的声音。
是他?
说起来,这本书的结局是什么来着?我由好奇心驱使向后翻去,却因为书页中的内容而猛地一怔——
书页的后半部分,被掏出一块空缺,里面藏着一枚戒指。
我愣了片刻后,又不确信地把书页翻来翻去,这才确定这不是我的错觉。我不知所措地看向贺舒泽——他还在睡觉,我又看向戒指——它仍静静地躺在书页中,上面的宝石不动声色地流淌光泽。
我有些读不懂了。这是给我的吗?
我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把戒指拿出来。当拿出来的一刻我就发现了它与众不同的地方,这枚戒指上的花纹会随着角度的变化而呈现出不同的内容,一面是独角兽头骨,另一面是都市丛林。两个图案交错变化,在蓝色宝石的背景下扑朔迷离,看起来美丽而梦幻。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戒指。是贺舒泽做的吗?如果是那样,他送给我岂不是很可惜?我混乱地想着:也可能不是给我的,只是弄错了。
思绪正找不到一个出口时,我忽然发觉指环的内圈镶嵌着文字。我细细看去,一边嵌着“Hard-Boiled Wonderland”,对应着都市丛林,另一边嵌着“the End of the World”,对应着独角兽头骨。
这枚戒指就叫“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那部我喜欢的作品。
我愣神时,手中的书掉到了地下,我吓得一颤,慌忙看向贺舒泽——还好他没有醒,否则我此刻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这枚戒指看起来很贵重,不是我应该拥有的东西。
这才是生日礼物吗?他是害怕我不会收才藏在这里吧……可是为什么要送我戒指呢?我并不懂首饰,也看不出这枚戒指的价值,但它的做工看起来很精细,这么精致的戒指,在我这里实在太浪费了。而且如果我不拆这本书,这枚戒指就永远不会被发现了,岂不是很可惜?
难道他本来就不想让我发现?
意识到这一点后,一股酸涩感撕扯起我的胸口,仿佛马上就要喷涌而出,可又被什么堵着无法发泄,最后也只能化作心脏处的胀痛感。戒指上的两幅景象交错出现,搅得我的思绪更加混乱,但现在我找到了处理这种问题的方法,就是转移注意力,暂时去干其他的事情。
我慌忙站起来环视四周,看到了挂在屋里的贺舒泽的外套,便走上前摸了摸,果然还没有干透。我不由庆幸自己这么快就找到了事情做,立刻拿起衣服走近卫生间,准备把它吹干。
本以为这样就可以恢复正常,可是当我打开吹风机的一霎,泪水还是从我眼中滴到了衣服上。我下意识想抹去,却发现黑色衣服上根本看不到泪痕。
眼泪肆无忌惮地流下,好在吹风机的声音能掩盖哽咽声。
衣服慢慢干了,摸起来很温暖。
我的情绪也渐渐平稳下来。
我再次拿出那枚戒指端详,看着上面蓝色的宝石,我突然想起去极地馆的那天,贺舒泽把他设计的海王星项链戴在我脖子上,然后说它配不上我。
戒指上微光粼粼的宝石像一只噙着泪的眼睛,我静静地和它对视。
其实不是它配不上我,只是我们错过太多,相距太远罢了。
我收拢手掌,握住戒指。这枚戒指果然还是得还给他。
我还没来得及思索怎么还回去,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闷响,我跑出去,看到贺舒泽摔下了沙发,连忙上前扶起他。
他还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似乎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坐在沙发上懵懵地揉眼睛。我不由怜惜起他,询问道:“没事吧?”
他看着我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答没事,不知为何,看着他的眼睛我忽然有点心虚,便岔开目光说:“你……去床上睡吧,我要去上班了。”
“我不睡了。”他揉着眼睛摇摇头,迷迷糊糊地问,“我送你吧?”
我连忙说:“不用,那儿离这里很近,走路就能去。”
他嗯了一声,然后又眨着眼睛开始和困意作斗争。我看着他刚睡醒这副孩子气的样子,不免轻笑出声,放柔声音说:“困的话就再睡一会儿吧,还早呢。”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然后说:“不早了,我也得走了。”
我想起今天是他的生日,便问:“你要回苏州吗?是约了人玩吗?”
“不是。”他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似乎清醒了些,“我要去医院,去晚了可就要排好久的队了。”
“医院?”我愣住,“去医院干嘛?”
他指着自己的眼睛笑道:“看眼睛。”
“你的眼睛怎么了?”我担忧地问。
“最近总觉得有点疼。”他看着我,笑得更加灿烂,摆摆手说,“不是什么大事,不要用那种看绝症病人的眼神看我啦。”
不知道为什么,他明媚的笑容落在我眼中,却令我的心口又涌起阴郁的堵塞感。我垂下眼睛,沉默着穿好衣服后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你一个人去?”
他点点头,我几乎马上就要说出陪他去,但想起那枚戒指,我突然没了勇气。最终我只是说让他路上小心,而后便匆匆出了门。
可走在路上,我心中的愧疚感又越来越浓——贺舒泽不爱去医院,更别说独自一人去,何况今天是他的生日,过生日时他一个人孤零零去医院,我一想到这样的场景,心就开始隐隐泛痛。
走到地铁口时,我把手伸进口袋准备拿出手机,却触到了那枚戒指的微凉。
眼前又浮现出宝石蓝色的光泽,像望着广阔无垠的大海,明明表面上看着平静,却不知海面下是如何深邃,幽暗之中潜藏着多少未知,令人担心会突然卷起一股巨浪,将人吞噬。那丝微凉迅速在全身扩散开,仿佛坠入深海中,周围喧嚣的人声都与我隔绝,黑暗与幽静侵入骨髓,随之而来的是蚀骨的寂寞。
我顿在原地,再不能移动脚步。
这枚戒指,总该还给他。
这样想着,我毫不犹豫地转身,逆着人流出了地铁。
回去的路上我顺道买了早餐,又向打工的地方请了假。便利店和西餐厅的人还算好说话,可水果店的人对此并不满意,直接叫我不必去了。我并没觉得惋惜,因为我干的并不好,而且这样的工作不算难找。
如此在社会上操劳了一些时日,我早已没了当老师时的脆弱敏感,抑或说某种自尊。但我不认为这种缺失是遗憾的,反倒觉得这是一种成长,它让我更接近生活的本质。哪怕不是事事顺遂,但我好歹可以跌跌撞撞地走下去。
这样耽误了一些时间,我不确定贺舒泽是否已经走了。但若他走了,我想着就这样休息一天也好,毕竟我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可是走到小区,我看到贺舒泽的车还在,不由加快了脚步。
打开地下室的门,贺舒泽果然还没走,他正茫然地站在屋内,似乎在找什么。听到动静后他回头看见我,微微一愣,然后有些窘迫地站直身子解释道:“我……我的眼镜找不到了。”
看着他这副略显局促的样子,我有些难受,便帮他找起来。他大概什么也看不清,贴着墙站住后询问:“你怎么回来了?”
“我还是陪你去医院吧。”我一边找一边对他笑了笑。
他倒并没很惊讶,也没有拒绝,只嗯了一声,仿佛早有准备。这反倒令我有些惊讶。
我在沙发底下找到了眼镜,大概是他睡觉时放在枕边,可能是沙发太窄才掉了下去。戴上眼镜后他向我道谢,看着桌上的早餐说:“难怪这么香,你买了包子啊。”
如此一来,他大概是离了眼镜连桌上的包子都看不清了。我有些担忧地说:“你的眼睛不舒服多久了?”
“唔……大概就是一周前开始的吧,不过应该问题不大,去做一下检查好了。”他说着有些抱歉地笑笑,收起早餐说,“要做检查,所以先不能吃早餐。”
“检查眼睛也不能吗?”我问。
他点点头,拿起外套感慨一句干的还挺快,然后穿戴整齐,对我说:“走吧。”
我本想说我总能吃早餐,但想想一会儿和他一起吃也可以,便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