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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乡里白事 ...

  •   夜色深沉,余家村里似乎也被这夜蒙上一层阴霾。

      辞职打算休息一阵时间的余逢吉回老家住,准备到父亲的忌日,所有的东西他都已经准备好了。

      还是想到坟头去和那死鬼老头子说一说家里的事情,烧一烧纸。

      过年的时候烧了手机下去,这老头子还托梦回来跳脚,让他今年忌日烧最新款的手机,要不然和地府的牌友都不好炫耀。

      余逢吉还细心的加上了充电器,今年阳间流行的新款手机不送充电器,这糊纸的手艺人居然也与时俱进,没有充电器。

      要是真的没有充电器,可想而知,那老头子又要托梦回来。

      虽然每年都会托梦回来,在梦里详细问问妈的近况。

      余逢吉走下去正想要倒一杯水,楼下门开了,他的母亲徐凤娟是乡里的热心人,有些什么事情都去帮忙。

      现在村里也遭了一件大事,她从早忙到晚,回来的时候带着一身疲惫。

      “明天要没有事,你也去你伯娘那里帮忙。”

      余逢吉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记忆里还存在着那个叫做余穗婷的小姑娘活泼的样子,明明前一周还喝了她的升学酒,等到再过一个月,她就要上大学了,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带走了这条鲜活的生命。

      “村里能回来的都回来了,你那些叔伯兄弟也回来了,葬师……找了你牛伯。”

      余家一脉都做葬师这个行业的,十多辈了,他的父亲余天水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葬师,一天晚上做完丧事,喝酒回来,跌进了水塘里没起得来。

      大部分都说可惜可惜,也有些人说他父亲是触犯了丧葬这一行的禁忌。

      到现在,葬师这一行当传到他这里断了。

      他的父亲余天水也不希望他接触这些,所以当年把自己的一些本事传给了邻村的一个求口饭吃的人,总好过这些东西失传。

      也就是牛伯,这么多年来,牛伯也没有忘恩,还时不时的来看看他们,或者是给他父亲扫墓,在墓前倒杯小酒。

      这丧事找牛伯,余逢吉并不例外,点了点头,“明天一早我就去帮忙。”

      “妈你也早点睡,明天还有得忙呢。”

      “唉,忙点算什么,可惜的是穗婷这孩子就这么去了,听说那肇事司机还没有抓到……到时候你们进山也要小心点,这些年环境好了很多,山里的野兽也多了。”

      徐凤娟絮絮叨叨的叮嘱着,余逢吉也没有出声打破,静静听着。

      “估计你们年轻人也不爱听,到时候你就跟着那牛伯,别乱跑,早点睡吧。”

      “知道了。”

      余逢吉回到自己的房间,桌面上那巴掌大小的罗盘指针抖动了一下,然后重新回到正常的位置上。

      他拿起这个小东西打量,这是唯一一个跟着他来到这里的东西,这么多年来因为破损也偶尔会出现这种情况,每当这样它总是想要提醒他什么。

      “这回你又要提醒我什么?”

      罗盘静默无声。

      余逢吉微叹一口气,把它放回盒子里。

      次日鸡鸣,他便起身,换上一件不打眼的黑色衣服,跟着徐凤娟赶到伯娘家去。

      伯娘也是早早死了男人,只得一个女儿,这么多年辛苦养她长大,供她读书,眼看着就要上大学了,那天摆大学酒的时候,小姑娘还信誓旦旦的说以后赚了钱要带妈妈去看长城。

      现在转眼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以后的生活都没了指望,这日子过一天也是过,过两天也是过,麻麻木木的,怎么能不伤心?

      不管多少人来劝,都是泪水涟涟的哭湿衣襟,几天下来水米不进,人都瘦了几圈。

      余逢吉到伯娘家的时候,不大的院子已经搭起了棚,白事宴席的帮厨和办酒的用具都堆放在这里了,厅里还传来隐隐约约的哭声,低低的压抑着。

      厅中央偏右一点的位置用谷草垫高了一点,已经换洗好寿衣的小姑娘躺在被褥上,用竹子架起的三角撑,白色的蚊帐垂落下来,遮盖住她的全身。

      旁人看不见她苍白的面容。

      这便是停丧用的灵床,也叫做拍子。

      灵床头的位置摆放着一个香炉,距离香炉半米远的位置铺着草席,家属穿丧坐在草席上还在哭泣、安慰。

      余逢吉脱了鞋子,面容肃穆的踩到草席之上,给她烧了一炷香,烟气缓缓升起。

      母亲徐凤娟坐在伯娘旁边安慰她,伯娘一双眼睛哭得红肿不堪,“那里想到我的婷婷就这样去了……”

      余逢吉插香很有讲究,很是中正,这和他的习惯有关系,若是遇到寺庙他还会祷告祈愿,念道上香经。

      这段上香经来源已经不可考,是前世他的师父传下,讲究一个‘心诚为基、无意为要,三分鉴因,七分知果’。

      现在他观察着灵床,偶然看见刚才自己插下的香落下的香灰。

      左看阴魂、族亲亡人,白者吉,黑者凶,香灰频落为妙……现在左边香灰盖顶为黑,说明不吉,是凶兆!

      当然也有可能是巧合,余逢吉摁压住自己心里悄然升起的不安。

      略等了一会儿,外面喧闹着,原来是牛伯带着几个老人来了,那是他惯常合作的办白事吹唢呐和敲小鼓的队伍。

      “你去帮你牛伯。”徐凤娟看他在一群三姑六婆里格格不入,回头小声说。

      余逢吉起身穿鞋迎了出去。

      牛伯一看见他,也是感慨的拍拍他的肩膀,“回来多久?”

      “说不清,休息休息。”余逢吉和他唠家常一样,态度熟稔。

      唢呐队伍就坐在院门口单独的一桌,茶水、香烟都备着给他们,外面有个浑身邋遢,嘴巴歪斜,只懂得傻傻笑着的人,来回走着。

      牛伯招了招手,让他做唢呐队伍那一桌,到时候唢呐队伍的老人看着他,他才记得吃饭。

      余逢吉知道他,他叫做阿大,命格太轻,三弊五缺,痴痴傻傻的,村里的人没一个敢欺负他的,因为哪家那户有事,他都去帮忙,都念着他的好呢。

      “有你在,我倒是可以轻松一点。”牛伯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叹气,当年是有口饭吃了,养大了子孙,把他们送出去,他们也都孝顺,要接他去住,谁不想一家老小团圆呢?只是没人接他的班,他还挂念着这里的事情呢。

      现在的年轻人都讲究一切从简,一把骨头烧了就完事儿了,装进那个小小的盒子里。

      可是这十里八乡的老人呢?可都还念着那片土地呢。

      只有用棺材埋进土里,办一场白事,叫上唢呐队伍,找个葬师来,那才是他们传统里根深蒂固的东西。

      两种观念的存在其实也并不冲突,看各家自己选择。

      只要有人选这种传统的白事一回,牛伯就觉得他自己也有存在的意义。

      余逢吉小的时候就跟着余天水走白事,再加上他前世也是一个葬师,对白事的流程熟悉得不能更熟悉了,虽然后来余天水不再让他跟着了,不希望他做这一行当。

      如果牛伯要找接班人,余逢吉就是他最属意的。

      本身他这一身手艺也是从余逢吉的父亲身上学到的。

      只是现在一些传统的东西已经式微,年轻人更加向往大都市,不愿意被困居在这里,也不再是以前缺一口饭就要全家饿死,不得不做这一行当的人了。

      到了嘴边的话,牛伯又压了下来。

      他点燃了一支烟,狠狠地吸了一口,烟雾被喷出来,核算着自己还算是康健的身体还剩下几年。

      “还梦见你爸吗?”牛伯突然问。

      “梦,凡是给他祭拜前后的日子都梦见。”

      牛伯笑了起来,“你爸肯定是要这要那的,等操持完这里的事情,也到了他的忌日,我也去和他小酌一杯。”

      “那爸应该会很高兴。”余逢吉想着经常说地下繁华得不行的余天水,有时候还会开玩笑说早点接他们母子过来住大别墅。

      哪有鬼还开这种玩笑的?余逢吉那时候觉得一阵无语。

      后来祭拜的时候削减了经费,老头子晚上就托梦过来骂他,那点钱天地银行的银行卡都取不出来,别人都是1000000000亿,他这里怎么是五块十块的?打麻将都不好意思拿出来。

      余逢吉烧了几座金山银山下去,他还说要几个矿工。

      其实余逢吉也有点反骨,找了4399小游戏上的黄金矿工打印了几个烧给他,老头子又骂骂咧咧的说听不懂英语,还有那些矿工总开到石头和鼹鼠尸体,他还要付工资,赔钱赔惨了。

      想到这些年一百多斤反骨的余逢吉和努力追赶地府潮流的余天水,有时候他觉得这些可以写成一本阴间笑话集,拿出来给他妈看。

      牛伯抽完烟,把烟屁股摁进烟灰缸,刚才他一直在观察这院里的情况,不只是死亡咽气的天干地支,还有院里缺失的一些东西。

      这里乱糟糟的,也就是村里的叔伯指挥了一下挂白布条示丧,更多的他们就是操劳宴席的事情,一些写讣告、搭建灵堂、准备祭品……都要他这个葬师来操持。

      所以牛伯看到余逢吉在这里也是松了一口气。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乡里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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