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日并不方长》姜平

13、你好，新同桌

　　那个暑假，姜末和妈妈回了老家，爷爷奶奶在家里依旧种着一片菜园。
　　正是夏季，桃子、黄瓜、西红柿，今天的没吃完，明天又能摘一筐，鲜嫩的玉米也是姜末的最爱。
　　她和林喜乐最喜欢下午的时候待在河边的杨树林下，带上一卷竹席，一个西瓜分两半，趁着薄风阵阵带来的一丝凉意，一边吃西瓜解暑一边看看河水流动。吃完西瓜扇动蒲扇，听听蝉叫，小时候炎夏，在地上的凉席上睡觉，妈妈们都用蒲扇扇着他们入睡。
　　什么时候有电风扇的呢？
　　最古老的是挂在房梁上大风扇，还有挂在蚊帐内的三片扇叶的小风扇。姜末家的堂屋里吊着大风扇，很多年了，至今还在，落满灰尘四片扇叶每次要擦一擦才能用，开动起来嗖嗖嗖的，有时候姜末抬头看总怕它会掉下来。
　　大河水平静，她们在树下摇着扇子入睡。再被闷热叫醒，已是一身汗。
　　五十米处有一个水闸大坝，印象里林喜乐和姜末都最害怕那里，水闸上面的水泥台上有大大的两个圆形的管道，小时候村里的小伙伴说，那两个是黑洞，听说有人看一眼就会被吸进去，那段时间不止是两个黑洞的传说，还有关于大桥下的猫人，听说小孩子单独走那里就会被猫人抓去吃掉。现在想来，这些都是大人编出来给他们听的。
　　沿着水泥台而下，林喜乐看向那两个黑洞，已经上了盖子，盖子都生了锈，虽然被封上了，但童年里对它的恐惧没有消失，童年里产生的恐惧似乎挺难克服的。
　　林喜乐和姜末一前一后水泥道下去，就到了一个小而隐秘，静而舒心的地方。下面是水坝的这边的出口，水流缓缓流过来，从那块高高的石头平台落下，犹如小型瀑布，水清澈，早已洗净那块石头平台，石头都透亮着，水落下来携岸边掉落的几片花瓣顺流而去大河，大河水面上有落叶的杨树叶漂浮，这一处的涌动并不打扰大河的平静。
　　林喜乐下到河边，光脚站到那块石头平台上，阵阵清爽流动的凉意，真畅快啊。姜末站在她下一阶的浅水区，林喜乐笑着，“你那里是我的冲脚水呢，哈哈！”
　　“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姜末说。
　　“可惜没有小时候的水干净。我都不敢跳进去游泳了。”
　　大河水是附近村子小孩子们最喜欢的地方，桥上桥下常常有三五成群的小孩，夏天大河里不止是小孩的游泳胜地，也是男人们最爱的地方，他们也像小孩子一样三五相约而来。
　　而今不比从前，河里海草繁多，水是浑绿的，只能摸摸鱼逮逮龙虾抓点田螺等等水产，或者抽去田里滋润水稻，下去游泳是不行了。
　　“处处都在变化。”林喜乐说，“那座桥是我们奶奶辈就有的，我们小时候它就这样破旧了，听说大队部要建新大桥了。”
　　“小时候走那个桥，还有人说要断了呢，每次有人说大家都匆匆跑过去了。”姜末说。
　　林喜乐和姜末从水里上来，坐在岸边水泥台上，高高的晃着腿。
　　“前几天我妈给我说了个好玩的事情。”林喜乐说，“你知道我那个老太吧，你猜她是我太爷爷什么人？”
　　“不知道。”姜末说。自小林喜乐与陈老太家关系甚好，他们家庭条件不好林喜乐的父亲都会帮着，姜末就只以为他们都是林家一大家子的关系，倒真不知道还有什么。
　　林喜乐抬一下上眼皮说：“她呀是我太爷爷的二房，难怪没听说关于她丈夫的事，原来跟我们家是这样的关系。我太爷爷家肯定很有钱吧，怎么富不到我这代呢，可惜。”
　　“其实，你爷爷奶奶才是最幸福呢。你看你家都搬去城里了，人家二老留在这里过着田园生活，多惬意！”
　　“是啊。他们都对彼此很好，根本就不把我们其他人看在眼里好嘛。”姜末笑着说。
　　“真好啊。以后长大了我也要找到这样的人陪我。”林喜乐说。
　　“会有的。”姜末说。
　　“好想长大啊。”林喜乐蹲下去捧了一把水洗脸。
　　长大之后我们什么都会有的。
　　她们一直这样坚信并期待快快长大。离开高中，离开校园，面向世界。

　　暑假结束之后，和父母商量，姜末决定学理科。开学的时候填了文理分科表，选了物理化学。第二天早上分班情况张贴在一楼的公示牌，大家都围过去看，周锦选了文科，在楼下六班。姜末和花小玉都在二班没动，上学期末，张坤以0.5分高于徐方长，位列年级第一。这次分班，张坤被分到一班。但张坤没有着急搬书，而是去找了老师，他不想去一班，要求留在二班。
　　花小玉问他为什么？
　　张坤说，没有我这个学霸指导，你还想在理科班立足。
　　如果张坤留在二班，那徐方长呢？被分到二班的徐方长会留在一班吗？
　　姜末帮周锦把书搬到楼下教室，等她回到自己的位置时，徐方长坐在原来周锦的位置上理书，张坤回头跟他说话，“你不留在一班？”
　　徐方长说，“白纸黑字写着，我是二班的。”
　　“斗个你死我活吧！”花小玉在旁边说。
　　张坤瞪了她一眼。
　　花小玉看到姜末进了教室又准备出去，赶紧站起来招手，“姜末快回来！”
　　姜末摇摇手，她去上了个厕所才回来。
　　徐方长挡着没让姜末进去。姜末说，“麻烦让一下。”
　　“你叫什么？”徐方长问。
　　花小玉在一旁看着又尴尬了，徐方长那张冷不嗖嗖的脸，姜末真是倒霉，徐方长肯定是冲着张坤来的，结果和姜末做了同桌。
　　“姜末。”姜末说。
　　徐方长让了空隙，姜末进去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芝麻开门，姜末突然想到这四个字。
　　“你是无辜的。”花小玉趴在她的书上说。
　　姜末看看她，转头望向徐方长问他，“你叫什么？”
　　徐方长眼神瞥过来，花小玉紧着眉目抓起一本书挡着脸悄悄跟她说，他是徐方长。
　　姜末和徐方长对视，花小玉感到周围一圈冷气。
　　“徐方长。”徐方长说。
　　姜末把花小玉挡脸的书拿过来说，“老师来了。”
　　本来分班是平均分配的，现在年级第一第二都在二班，一班班主任叫徐方长回去，徐方长不愿意，张坤也不愿意去。于是就这么着，反正两班人数倒是一样的。
　　姜末是万万没想到会和徐方长在一个班，并且是同桌这么近的距离。
　　下课时间，姜末依旧趴在桌子上，徐方长也趴在桌子上闭眼休息。
　　花小玉回头看了看两个人，摇摇头。这两个人坐到一起恐怕连句多余的话都不会说的。
　　姜末和徐方长的确没有说过多余的话。
　　是一句话都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