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日并不方长》姜平

1、你好，小尾巴

　　1993年11月21日，农历十月初八，那天晚上村子里出生了两个女孩，林喜乐和姜末。林喜乐生出生的时候，所有人都说漂亮，姜末生出来的时候人见人说丑。
　　女大十八变。大家用这样的话承着姜家的面子。
　　姜末从小一直剃着男生的板寸短发。后来长大姜末问过母亲为什么小时候不给她留长发，母亲说，长发更丑，没法见人。其实姜末小时候很羡慕林喜乐的麻花辫。
　　四五岁的时候姜末还是很丑，七八岁的时候也丑，一直到六年级毕业，林喜乐发现姜末的长相变了一点，长开了。可是刚上初中的第一天就被班里的女同学认成男生，差点被表白。初二的时候姜末不再剪板寸，那时候女生短发很多，发型也很好看，姜末留着女生短发，虽然只比板寸长一点点，但面容已渐渐偏向女孩子的方向。
　　他们万万想不到，姜末真的是女大十八变，后来变得多美好。只是那个过程要经历二十几年。
　　初一的时候，姜末和林喜乐第一次住校，在乡镇上的中学，那时还是自己带饭盒蒸饭吃的，每周都要带点米到宿舍里，她们吃完早饭要把装好米的饭盒送到食堂的大蒸笼里，要在上面做标记方便认得，到中午下课的时候挤进人群去找自己的饭盒，姜末当时吃的是母亲自创的辣椒油牛肉粒，记忆里是特别好吃的，香香的辣椒油和少的可怜的牛肉粒，也有同学买榨菜，或者辣条就着米饭吃。那会姜末的生活费是5块钱一个星期，都用来买唐僧肉的辣条、干脆面、无花果、和麻辣鸡翅等等小零食。蒸饭的日子连一个学期都没有，学校食堂就改革了，一个学生每个一个月交一次餐费，排餐桌吃饭。
　　那个时代，姜末很幸运地经历了许多变化，07年，绝大部分的同学还是骑着自行车的时候，班里有同学家里买了电动车，大马路上可以看到三四十岁的叔叔骑着老式带杠的自行车，在修车店里安装了电瓶，把自行车改成了电动自行车，那时候还挺新潮的。初三的时候姜末家里买了一辆新的自行车，母亲来乡镇赶集的时候就给姜末送点吃的。毕业那年姜末家里有了第一辆电动车，是三姨家里不用的给他们家的，换了个电瓶也能骑很久。
　　那时候几乎没用新衣服穿，姜末初三的时候学校要求两个星期回家一次，姜末的生活费涨到15块钱两周，她和林喜乐各存了30块钱买了一模一样的新外套，白色的，连着黑色的帽子。
　　姜末和林喜乐经历了跨世纪，感受着时代的变迁。

　　这是2009年三月份，高一的第二学期，姜末和林喜乐都到了城里上学，林喜乐在初三毕业之后就搬来了城里，姜末一家是去年年底才搬来的。
　　今天是周一姜末因为过敏请假在家。前桌的花小玉给她打电话，姜末接起。
　　“姜末，你中奖了。今天班里来了超帅的转学生！”
　　“跟我有什么关系吗？”她懒懒地说。
　　“是你的新同桌。”花小玉那边已经兴奋的难以自控。
　　“小心你的手机。”学校是不允许带手机的，花小玉总是偷偷装着，许多男生也会带手机，藏手机的方法千奇百怪，真是他们智力发挥的最淋漓的时候了。花小玉的手机藏在卫生棉的袋子里，后面有个男生在字典里挖了一个手机大小的形状，每次有检查就把手机扔进字典里。
　　“你什么时候来呀？”花小玉问。
　　“明天。挂了。”姜末挂了电话。

　　第二天，母亲杨薇喊她起床。三月份的天气还有些寒冷，她站在镜子面前，盯着自己看，瘦长的身形，及耳短发，耳朵全露出来，碎刘海遮住瘦长的脸比例上匀称很多，套上校服，穿上运动鞋，背起书包。
　　杨薇推着电动车在门口等她出来，上了车，先去吃了早饭然后把她送去学校。
　　一路上经过的地方大多都在拆迁重建，许多房地产开发商，农村的道路两旁剪了许多工厂，不仅是中国，农村和城市都在不断地发生改变。
　　到了学校门口，姜末下车。
　　豫林中学。
　　这是一所普通中学，一墙之隔隔开初中部和高中部。姜末没见过初中部是什么样子，但高中部和她在乡镇上的学校除了房子多一些地方大一点，课桌新一点，也没有太大差距，反正都是教室、宿舍、食堂、操场，俗话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她以前乡镇的学校也没差到哪去，去年照样有十几个学生的分数在全市排名前一百，可以上市高，但没几个去的，因为去普通学校或者私立学校可以减免三年学费，哪个家长不动心。
　　高中部进门是一条宽宽长长的马路，直通教学楼。路两边是高大的梧桐树，东侧有一个紫藤长廊，在夏季的时候挂满满满的紫藤花。以前姜末只见过野花野草，见到这样漂亮的花，姜末忍不住摘了紫藤花去教室，插在矿泉水瓶里摆在窗口，语文课上，李老师看到说，学校最近就在查谁摘紫藤花，原来是你，你想去教导主任那报道吗，还不快点收起来。
　　李老师对姜末有些偏爱，因为她的语文成绩好，又乖，字写得非常漂亮。花小玉问她字怎么写的这么好看。
　　姜末看了看花小玉的幼儿字体说，初中的时候，我这样的字体算一般。
　　她没说错，她的字放在初中他们班里真数不上名次，就连他们班的男生写字都好看的不行。姜末以为城里的孩子各方面都会比她这个乡下的优秀，却没想到，他们真的像小学老师说的那样，连水稻是大米，小麦是面粉都搞不清楚。这个事够她和林喜乐笑很久。
　　“他们写字真的很丑。”林喜乐说，“我这个字在班里都算漂亮的，真是没劲，想想我们小学的时候写字就比他们现在好看多了。”
　　“其实城里也没好到哪去。”姜末说。
　　姜末和林喜乐是生在11月份的天蝎座，姜末有一张厌世脸，林喜乐是艺术脸。姜末在班里不记人脸，也不与谁亲近，与同桌的关系也止于同桌，她可以一天不说话，不，是一直不说话都不会觉得闷。除了跟林喜乐在一起，她才像一个正常的青春期少女。
　　不说话这点花小玉是理解不了的，她总说，姜末是个怪人。
　　但是，姜末声音好听，语文课李老师喜欢叫她起来朗读文章，她的声音平平淡淡，不大不小，不紧不慢，却能让大家安静下来听得入神，花小玉说姜末是有魔力的，在她读书的那一片刻所有人都被她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