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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为何不气? ...

  •   天刚微微亮,晨曦薄薄的微光透过窗,渗落屋中。然室内彻夜燃烧的龙凤花烛烛光更盛,将那一缕不甚明显的薄光都压了下去,故而整个夜都明亮的很。

      在棉被中蜷缩成团子的临柏被一声细碎的窸窣声惊醒。
      壮着胆子,临柏从被子里钻出半颗脑袋,黑眸在帘幕合垂的床帐内转了一圈。借着从帘外的烛光,他寻到了响动的来源。

      呼吸绵长的赵予墨睡觉也不踏实,临柏就是被他那点不甚明显的翻身响动所惊。

      但这怪不得赵予墨。
      临柏鹤唳风声,睡不安稳,一些微不足道的响动足以将他惊醒。

      隔着帘账,用被褥砌出微薄壁垒的临柏小心翼翼观察着床榻之下,打着地铺的那位镇北侯朦胧又模糊的轮廓。

      这不足两个时辰的短暂休息时光,是近些日子里,临柏睡得最久的一次。虽不算深眠,却足够他养足精神,仔细思忖和回味昨夜发生的一切。

      坦诚而言,得知婚讯,临柏不止一次想逃跑。但新帝极为重视这位新贵侯爷,增派了不少宫人照顾临柏,他本就寸步难行,在那之后更是身锢重重枷锁,逃跑无望。

      临柏又从宫人口中听说了镇北侯一些英勇事迹,听他在战场上是怎样的骁勇。发现身旁暗藏着敌方细作时,又是怎样的杀伐果断。

      赵予墨最恨欺骗和叛徒。

      临柏这个假公主,又何尝不算一种欺骗。

      他又怎么能不慌。

      然而逃生无路,随着成婚的日子愈来愈近,临柏也越发的惊惧。直至出嫁当日,临柏身着嫁衣,独自一人坐在床上回望着过去这十几年在宫中度过的日日夜夜,忽然觉得有些活不动了。

      无人救他,他亦无力自救。
      于是他拔下发簪,偷偷藏于袖中,便是兵行险招,不奢望活路了。

      没成想,赵予墨却不生气。

      ……

      为何不气?

      临柏不明白。

      实在匪夷所思,就同临睡前赵予墨的一番刨心言论一般,叫人思绪纷乱。临柏只能猜测,或许是因为自己的男儿身份较起女儿,于他更多裨益。
      否则哪会有傻瓜,见着要戕害自己的凶手还能如此和颜悦色?

      可……
      他这样一个无权无势,又以不受宠的公主身份示人的皇子对镇北侯而言究竟有何好处。

      思不明,理不清。
      只得庆幸,当下这番局面比自己当初料想的要好上太多。

      思忖间,睡在地上的那位镇北侯忽然有了别的动静。该是醒了,隔着帘账,临柏瞧见对方正起身坐直,爽朗地抻了懒腰。

      接着,便听略微沙哑的声音从帘外传来。

      像是害怕惊扰到临柏似的,赵予墨压低声,态度还是那般的温和小心。
      “醒了吗?”

      他问,又开口道。
      “床头挂着铃绳,你今后若是醒了,想叫下人进来,可以拽一下那条绳。”

      若提临柏的名讳,或是平南公主的名号,世人或许并无印象。但若是在公主前在加上‘哑巴’二字,就几乎是无人不知了。
      毕竟传闻中,先皇后就是被自己诞下的哑巴公主逼疯的。

      赵予墨心系临柏,这些传闻和他的哑疾也都清楚明了。为迎临柏过门,他将家中所有地方都系了铃绳,还仔细挑选了耳聪目明的机灵仆人,反复叮嘱吩咐他们听见铃声就尽快寻到临柏身边去,就是希望心上人能在家里过得舒坦。

      不知赵予墨做了如此多前置工作的临柏侧目,果然在床头瞥见一根金丝缠绕的锦绳,眸子凝在那根锦绳上,愣了好半晌。

      外头没等到回应的赵予墨担心临柏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便偷摸着撩开一条细缝。
      恰好和侧首而来的临柏撞上目光。

      ……。

      睡了一觉的赵予墨当然比昨夜清醒,可瞧见身着霞帔嫁衣,侧眸睨着他的临柏,又感觉自己还醉在梦里。

      颊上胭脂在文彩双鸳鸯合欢被的被面蹭了个干净,小公主露出本来容色,素面无妆的模样比浓妆艳抹还要摄人心魄。
      珠翠满饰的凤冠在昨夜就已悄然安置在床角。一头乌发披垂于霞帔红衣之上,稍显凌乱,暧昧旖旎。

      赵予墨挪都挪不开眼。

      被那目光灼得不自在,临柏侧过脸,避开了赵予墨的视线。

      脸皮奇厚的镇北侯神色泰然:“饿了吗?”

      临柏漂亮的眼睛往他的方向挪了一挪,虽未正面相应,但赵予墨也算做回答了。
      他随即颔首,自说自话似的:“我叫下人进来给你更衣装束。”

      话音刚落,临柏身体又绷紧了一些。赵予墨猜出他是担心秘密暴露,随即改口道:“你不愿的话,我叫他们将衣束拿进屋,你自己换,可好?”

      赵予墨语气和善,且处处为他考虑。临柏不明白赵予墨的意图,心里绷着的弦却还是松缓了不少。
      他也没那么不识趣,非要自找苦吃。

      故而在对方期许的目光中,临柏轻轻颔首回应。

      赵予墨是独子,母亲早亡,父亲在他二十岁那年战死沙场。祖父母那一辈也早已不在人世,赵予墨一人当家,没有直系宗亲,也就没有必须早起梳妆打扮,出门请安的必要。
      不过就算有,以赵予墨这种跋扈的性格,也不会让临柏出门给别人请安。

      下人们来了又去,临柏换上新衣,披头散发从屏风后走出,就只瞧见坐在饭桌前朝他招手的赵予墨。

      …还没梳妆呢。
      临柏想说。

      但屋子里没留下别人,临柏又不会自己梳头。于是在开口询问和自己动手之间,临柏干脆选择了顺从,慢腾腾走到赵予墨身边坐下。

      赵予墨当然知道临柏不会梳妆,但他刚才就听见临柏的肚子在悄悄打鼓。

      想着梳妆花得时间太长,且临柏是个男儿,或许不太爱梳妆。他便干脆把下人都给弄了出去,等临柏吃饱喝足了,再慢慢论其他。

      桌上菜式丰富,热腾腾的,每个盘子都冒着热气。
      临柏闻着这一餐美味佳肴的香味,肚鼓亢奋得险些失礼。

      赵予墨把自己最喜欢的红烧猪蹄推到临柏面前,仔细解释:“我不知你喜欢吃什么,所以都备了一些。你看看可有喜欢的?若是没有,你再同我说,我这就吩咐厨房。”

      临柏的餐食都是宫里备好的,没人在乎他喜欢吃什么。而幼时的经历也没有给他挑选食物的喜好的机会,有的吃就吃,临柏基本不挑。

      不好驳赵予墨好意,临柏夹了一筷子被炖得软烂的猪蹄肉送入口中。轻抿一口,裹着满满肉汁,弹性十足的猪蹄软肉便在临柏口中爆出了浓厚的香气。

      一直观察着临柏的赵予墨见心上人动作微顿,眼帘微微抬起,眸子好像淬了一点星光,稍稍亮起的可爱模样,唇角的弧度便止不住往上扬。
      他随即打了一碗米粥,摆在临柏面前时还不忘叮嘱:“要是觉得太腻了,就喝几口粥,清清口。”

      临柏好养活,不用赵予墨多介绍,低着头自己就慢慢抿起粥。赵予墨见他吃得香,也端起筷同他一齐享用起来。

      换下嫁衣的临柏身着浅枫色的锦衣,长发散漫,恣意披垂。此刻他低眉顺目,慢条斯理地咀嚼着吃食,乖得像是只捧着草专心进食的雪兔子。

      光明正大看着自己妻子的赵予墨目光流连在他肩头,最终停留在临柏纤细的脖颈之处。

      古怪。

      虽说年岁不大,但临柏这个年纪的男儿都是长个子的时候。赵予墨在这个年龄都已经在战场上滚了两圈,身体健壮得都能赤手空拳跟熊搏斗了。
      而临柏不仅身形消瘦,连身高都与寻常女子相似,难怪瞧不出他是个男子。

      真古怪。
      宫里娇养的公主,怎么比病秧子还瘦弱?

      赵予墨正看着,忽然发觉临柏倏然停下了筷,乖乖摆在一侧,不再动作。

      也没看他,但那正襟危坐的模样,无不透露着紧张情绪。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赵予墨一下便意识到,临柏是在看自己的脸色。

      可他是公主啊,什么时候需要看人脸色?

      心口有些发闷,赵予墨随即收回目光,用筷子夹了块刚刚临柏吃得最多的藕片,放入他面前菜碟。

      “才吃这么些,怎么就停了?我看你身形太过纤瘦,可是平时吃得太少?或是身体不适,胃口不好?”

      临柏不能开口,也不太想费劲作答。抬眼拂来一眸,见赵予墨似乎没有别的意思,才默默拾起筷子把那片藕送进嘴里。

      还好,还好。

      赵予墨就怕自己吓着临柏,他不肯再吃了。也担心临柏又停下筷,赵予墨干脆先收回视线,把话都留到吃完再说。

      可还没等到临柏用完膳,屋外便传来一声通报。
      “侯爷,有信。”

      闻言,赵予墨放下竹筷,嘱咐起临柏:“你若是觉得困就再睡会儿,我有些事需要处理。”

      说罢,他去屏后换下新服,径直离去。

      一直等到二人行至书房,跟在赵予墨身后的孙昭合上屋门,才谨慎开口,道了一句:“属下问过了,平南公主十三岁前,似乎从未踏出过宁安宫一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为何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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