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山慕怀轻》悦朗溪z

123、第 123 章

　　何暮的眼中十分安静，他抬头目视着前方，瞧着不远处那广袤却荒芜的沙场。
　　“我琼立国半数国土已然被钎沙所攻占，昨夜军中来了急报，国主深知大势已去，悔不该当初，眼下已向钎沙送去了乞降书，国主他一统天下的大业，终究还是未成——”云骞在一旁缓缓地说道。
　　众人脸上的血迹早已干涸，他们无心擦拭清洗，都默默地坐在原地，神情颓靡。
　　“也不知娃娃他如何了——”程广垂着头，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你还敢提他？你别忘了是谁叫咱们落到今日这种下场？”云骞阴狠的看着程广。
　　程广的脸色苍白了几分，却不再说话了。
　　“随我去前方看看吧。”何暮沉默了半晌，突然对程广说了一句。
　　程广凝视了他片刻，叹了口气：“属下遵命。”

　　何暮三人骑着马，缓缓地踏入了他们昨夜拼死才杀出的战场之上。
　　放眼望去，满目皆是一片焦土，琼立的旌旗上染着血，散乱在各处，尸首如山、血流成河，沙场之上掀起了阵阵黄沙，遮天蔽日，到处都是断臂残肢，到处是一片凄凉肃杀的景象。
　　不远处还有一些断了胳膊腿的伤兵在痛苦的哀嚎，人人的脸上都只剩下了惊惧和颓靡。
　　何暮策马从一堆堆尸首旁走过，垂眼望去，不少人的面容都很熟悉，皆是跟随了他多年的将士，还有那些个参军校尉，皆死状惨烈地倒在了战场之上。
　　何暮沉默着走在前方，停下了马。
　　他为国杀敌、戎马半生，从未打过如此失败的一仗，也是最为惨烈的一仗。这一仗，使得家国沦丧、数万百姓流离失所，整个琼立国也将不复存在。
　　他何暮如此赤胆忠心的一个人，数万将士将自己的性命交托与他，兵败之后又拼尽全力的掩护他杀出重围，他何暮又何德何能对的起他们的这一番信任？
　　他终究是辜负了他们，辜负了跟随他这么多年、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们。

　　就因为一个沈伊，就是那么一幅假图——

　　想到此，何暮心如刀绞，他喘着粗气，重重地将一双手攥成了拳，浑身发颤。
　　若真是、若真是你做的——
　　你到底，又为何如此——
　　我何暮这些年——又究竟是哪里对不住你？
　　何暮的眼圈红了，他的眼中陡然间射出一股狠厉，仿佛要将心中所思的那个人狠狠刺穿。

　　沈伊喘着粗气，脸色已苍白到了极致，他一刻未停的小跑了两个时辰，才终于来到了昨日两国大军交战的战场边缘。
　　举目望去，到处都是一片血海，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沈伊此刻顾不得嫌恶，他一边小跑着向前，一边在满地的尸首之中寻找着熟悉的面孔。
　　“千万、千万不要——”沈伊口中念着这些，心间却止不住地发疼——
　　何暮不会这么轻易就死了，一定不会的——
　　沈伊的披风已然被血水浸湿，他全然顾不得这些，一刻未停的在尸体堆中翻找着。
　　突然，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动静，猛地一抬头，这才瞧见数尺之外地势较高的地方，有几匹马停在那里，马上坐着的身影却有些模糊。
　　沈伊的身子猛地一颤，随即快步地往那个方向走去。他的全身还在隐痛，但他却咬紧了牙关，勉力抬起发抖的双腿，一步一步朝那里靠近。

　　是何暮，真的是何暮！他猜的果然没错！
　　待到沈伊终于看清了马上那人的背影，他的眼眶顿时就红了，随即便潸然泪下。
　　还好，还好他还活着，还好他没事——
　　沈伊发了疯般地朝何暮那里跑去，他此刻所思所想，全然不是何暮见到他会如何问罪，而是何暮的安危。
　　不过只是十几日未见，他对他的思念却已深到了骨子里。
　　“何暮！！！”沈伊终于跑不动了，他的腿已然发软，半跪在了地上，朝何暮那个方向大喊。
　　何暮听到熟悉的声音，浑身一颤，随即便不可置信的回过头。

　　是沈伊。
　　何暮眼中的惊讶立刻便被滔天的怒意和痛苦所替代，其余二人也面色难看的看着沈伊。
　　何暮的脸色十分阴寒，他驱着马，不多时便来到了沈伊面前。
　　沈伊瞧着他，多日来的痛苦和委屈让他哭的像个泪人，看着叫人分外心疼。但他此刻瞧见何暮还好端端的在自己眼前，一时之间又格外高兴。
　　他红着眼张了张口，声调发颤：“何、何暮——”
　　“别再叫我！”何暮的眼中是沈伊从未见过的阴寒和怒意，他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沈伊，“事到如今，你还敢回来？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沈伊的欣喜之色僵在脸上，果然，何暮误会他了。
　　他心中陡然间有些发冷，但他还是勉力挣扎着站起身，声调颤抖的望着他：“何暮，你信我！我原本也不知事情为何会这样——”
　　沈伊绝望哀戚的流着泪，瘦削单薄的身子发着抖，情绪几欲崩溃。他在钎沙军营之中受尽了所有的委屈与凌辱，如今却被自己心爱之人误会至此，他又怎能不痛心。
　　“你还敢说这不是你们的阴谋？”何暮厉声打断了他，瞠目欲裂，“如今我琼立大军已近乎覆灭，琼立国土也大半归于钎沙，这下你们可高兴了？”
　　“不，不是这样的！”沈伊看着何暮的脸，终于痛哭出声，脸色苍白极了，“我可以解释的，何暮，你信我！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啊！”
　　他细弱的手臂发着抖，想要去够马上那人的靴子。
　　“你简直无耻！”何暮咬着牙，脑中被怒意和痛苦燃的嗡嗡作响，他一脚踹开了沈伊的手，“事到如今，你以为是一句不是你做的就能搪塞的过去的？”
　　“啊——！”沈伊被踹的吃痛的倒在地上，脸上沾染了尘土，他哀戚的流着泪，不住地摇着头，“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还未等何暮再说什么，远处便响起了钎沙先锋的号角之声。何暮的脸色陡然一沉，随即便立刻挂上了狠厉，他回头对着身后的两人说道：“云骞，去叫弟兄们摆阵，准备迎敌！程广，将这个奸细给我带下去，好生看管起来！”
　　“是！”身后的两人皆应了声。
　　何暮回过头看，阴寒的看着沈伊，一字一句的咬牙说道：“本将军断断不会就此放过你的，你最好给我牢牢记住！”
　　何暮随即便一声呼喝，驱着马朝琼立军营那处飞奔。

　　沈伊满目凄凉的站在他身后，心中的绝望更甚，终于支持不住地倒在了满是尘土与血迹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