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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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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酒醉,庄衍早睡了过去。卧室里床头一角,张劭安只开了一个壁灯,灯光昏黄幽暗,在床头墙上投下了一片暖色。
他在床头呆坐了一会儿,“没家”两个字在他脑海里盘亘良久,他隐约觉得掀开遮盖这两个字帷幕的一角,便能探知真相。但他不敢探求,仿佛帷幕下遮盖的是一口深井,漆黑却不见底。
庄衍手臂露在外面,张劭安将手臂放回被子里,掖好被角,从眉眼到下巴细细端详了一会儿,低声念了一句:晚安。
片刻,他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床被子去了客厅。客厅水晶灯大亮着,将客厅照得通明,房子是大三室,简约现代装修,灰白色为主体色调,看着有些冷。他将被子直接扔在米白色大沙发的一头,便一屁股坐在沙发中间,疲惫地靠在沙发靠背上,抬手使劲捏了捏眉心。忙大半个晚上,确实有些累了,他生平第一次这么用心照顾人。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已十二点钟了。他不得已起身去铺被子,夜里很静,屋子里只有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响,被子铺到一半,茶几上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寂静的夜里,陡然响起的铃声,吓了他一跳。
铃声很特别,二胡独奏的曲目,他听不出来是什么,但黧黑的夜像一个扩音器,将这声音在岑寂的空间无限放大,显得既清亮又刺耳。
那不是自己的手机,是庄衍的。他不方便贸然去接,但打电话的人却很执着,铃声一直在响,屏幕不停地闪。张劭安只得放下手里的被子,转身去拿茶几上的手机。
“喂,你好!”张劭安主动开口。对面并未马上回答,他明显感觉对方愣了一下,接着听筒里便传来质问的声音:“你是谁?庄衍的手机怎么在你手里?他人呢?”声调很冷,又带着丝毫不容拒绝的语气。
张劭安一怔,声音耳熟,还是上次那个人。他缓缓开口道:“你是庄衍的朋友吧?别担心,我也是他朋友,他喝醉了,在我家休息一晚上。”
“你还未回答你是谁?姓名年龄职业?”赵令齐职业习惯,对每个人戒心都很重,他今日一整天未收到庄衍的定位和信息,不放心便打电话来确认一下,哪知庄衍的电话在别人手里。
“……”
张劭安有些不快,但仍觉得有必要告诉一下对方自己的姓名,“我叫张劭安,召力劭,安全的安。”
赵令齐立刻上网查了一下名字,这个名字不多见。他一查便查到了,看了职业一栏,他睁大眼睛:庄衍私下咨询过律师?
“哦?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他换了语气,顺着张劭安的话往下问,开始了审问模式。
“拉二胡认识的,他二胡拉得很好。”张劭安也未隐瞒,还不忘夸奖一下。职业敏感使他隐约觉得对面这个人知道庄衍更多的信息,便想多聊一会儿。
“他喝了多少?”对面又问。
“大约七八瓶吧,我见他的时候已经喝多了。”
赵令齐听了未说话,他推测庄衍今天肯定去找那个人了,并且受了很大的刺激,否则不可能去喝酒。
他沉默半晌,如果不是张劭安听见电话里敲键盘的声音,会以为手机那头的人睡着了。过了一会儿,电话里的声音忽然问道:“他酒醉的时候……说了什么吗?”
张劭安闻言一愣,心陡然酸涩起来,沉默半晌,徐徐开口:“他说……他没有家。”
赵令齐又沉默了,这次沉默的更久,久到张劭安以为对方挂了电话,久到他不得不开口问:“哥们,你还在吗?”
“在。”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同时电话里的声音明显低沉了许多。须臾,电话里又叮嘱:“你照顾好他,明早我去接人,一会儿你把地址发给我。”
“不用了,我可以送他。”张劭安忙拒绝。
“不麻烦,你把地址发我手机里,明日我一早过去。”赵令齐仍固执坚持自己的安排,然而,他马上改了主意,“你给我地址,我现在就过去。”
“……”张劭安有些无语,这是什么朋友,自己有那么不可信?
不想和对方纠缠,索性给对方发了定位,发完便挂断了电话。这觉是睡不成了,一会儿人来了还要开门,他气得直接半截身子栽倒在沙发上,腿搭在沙发边缘,垂了下去。他伸手揉了一把半长不长的头发,仰头望着客厅墙角的雕花石膏线。
庄衍如一团迷雾,性格怪,就连学的乐器也很怪。他想象不出什么样的父母会让孩子拉二胡。现在的家长给孩子选乐器,钢琴是首选,选二胡就像学唢呐一样可笑。二胡一拉孤苦无依,唢呐一吹直接把人送走了,哪个听着都不吉利。
对方在电话里沉默那么久,显然对庄衍的家庭情况是知情的,那代表他们的距离更近,朋友的深度比他们更深。他和庄衍顶多算是点头之交,如同客户到律所咨询,见了一面,留下名片,下次还不知能不能见面的那种程度。
他心底逐渐升起那么一丝羡慕,隐约还有嫉妒。他搞不清这些感觉的由来,只是觉得烦躁。等了不多时,门铃骤然响了,他忙起身走到玄关门口,歪头透过猫眼朝外望了一眼,来人带着黑色鸭舌帽,遮了大半张脸,只露着下巴,看不清面容。
“……”张劭安无语了,他按了门铃的接听,问了来人,一听声音,没错是正主了。他便打开门,门一开,他又愣了半晌。
门口站着一个人不说,低头再往下看,来人脚边还蹲着一个---一只德牧,长得不仅块头大而且凶神恶煞的。
“……”
他不怕狗,但眼前一幕看着太诡异了。大晚上接了一个陌生的来电,来了一个陌生的人,带了一只陌生的狗……
半夜站在门口说话有些怪,他不得已将一人一狗请进来。德牧很听话,来人打了一个手势,便蹲在门口不动了。
虽然赵令齐穿着普通的夹克外套,张劭安仍猜到此人身份是警察,毕竟他还穿着警用的下装。他和公检法打交道,自然能区分。
“坐,兄弟,别客气!”张劭安忙招呼来人,转身去厨房冰箱里拿了一瓶百岁山矿泉水放在茶几上。
赵令齐见张劭安穿戴整齐,虽然是家居服,但并不乱,视线又迅速在房间内扫了一圈,发现沙发上放着被子,便放心了。张劭安同他说话的时候,他的视线及时收了回来,他看着张劭安,只一眼便记住了。职业习惯,且他曾是边境缉毒警,受过特训,人脸过目不忘,何况张劭安样貌出众,那更好记了。
“庄衍呢?”他语气缓和了些,毕竟对方不是犯人,面相上也不是大奸大恶之人。
“吐完就睡了。”张劭安答,他担心对方不放心,又说,“你还是跟我过来看一眼吧!”
赵令齐确实不放心,便跟了过去,朝客厅里面的一扇门走去。张劭安轻轻按动门把手,推开门,将门开了一个缝隙。他侧开身,让出门口前的一方空间,赵令齐探头朝门里望了一眼,果然盖着被子睡着了。床头留了一盏昏黄的小夜灯,这么一看,似乎还有点儿温馨。他转头看了眼张劭安没说话。
“放心了吧?”张劭安伸胳膊做出邀请姿势,示意他去客厅,“来都来了,坐一会儿吧。”
赵令齐来得有些急,有些累,他未拒绝,客随主便同张劭安回了客厅。二人在沙发上坐下,张劭安将百岁山矿泉水递给赵令齐。
“谢谢。”赵令齐伸手接过。张劭安这才看清来人的长相,小麦色皮肤,单眼皮,眼睛不大却很亮,甚至有些锐利,高鼻子外加一张薄唇,看着有些冷情刻薄,尤其那双眼睛总隐藏在帽檐阴影之下,这让张劭安有些不适应。
“不客气。”张劭安笑了一下,双手从膝间自然垂下去,看着对方打开矿泉水喝了一口,“兄弟怎么称呼?”
赵令齐放下矿泉水瓶,看着他,也回了一个微笑,“赵令齐,命令的令,整齐的齐。”
张劭安想不通庄衍怎么会和警察有牵扯,难道打过架?但又觉得不可能,庄衍人都懒得认识,闲事肯定更不爱管。
“你是他的朋友?”张劭安想再确认一遍,警察可不是随便同人做朋友的。
赵令齐扯了一下嘴角,似乎看出他的疑虑:“是朋友,你放心,他没犯事。”
张劭安直接被人猜中心思,惊了一下,他意识到了来人的厉害。
他坦然解释道:“我只是担心他,你是他朋友那最好了。”没有比警察更安全的朋友了,张劭安这样想着。
他斟酌着出口的词句,“毕竟他这个人性格…嗯…有些内向。”他不知道用内向这个词是否合适,不合适又找不到别的词来形容庄衍,况且他了解不深,无法详细概括,只是一种感觉。庄衍无时无刻不将自己裹上一层厚厚的套子,把自己困囿其中,与周遭众人隔绝开来,陌生人很难走进朋友的边界。
“谢谢你愿意做他的朋友。”赵令齐脸上仍然面无表情。
“他人很好。”张劭安说。
这个评价令赵令齐意外。他已猜测两人认识不久,结合庄衍的慢热情形,还能得出这样的评价,他觉得张劭安对朋友的要求似乎太宽容了,或者是庄衍对他与众不同,没那么冷漠。又或者真有什么一见如故之类的说法,毕竟人与人之间是那么的奇怪。就像他第一次见庄衍的时候,也觉得庄衍很好,根本没什么理由。
二人不熟,话题又不敢深入,只好静静的坐着。赵令齐坐了一会儿,便起身,朝张劭安伸出一只手:“大晚上的打扰了,谢谢你照顾他,我先走了,明早我来接他。”
张劭安握了一下,便松开,笑道:“干脆你也别走了,还有间客房,时间太晚了,省的折腾,在这对付一晚上,明早你直接把他带走。”
“呃……不是不放心你送他,他情绪不对,我担心……我对他的情况比较了解,得给他做做思想工作……”赵令齐解释道。
“你住下吧,明早我一早把你俩送走,”张劭安眼睛瞥了下门口蹲着的德牧,“顺便带上门口那位。”
“这……”赵令齐仍在犹豫,张劭安也不管他,直接将人推到卫生间去洗漱。卫生间里一次性牙膏和牙刷都是现成的,一直有备用,来个人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庄衍情绪看起来是有问题,明天他一人,张劭安确实有些不放心,索性将这位也留下来,等明天天亮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