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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 7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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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归家
酒阑人散,张劭安提出先行离开,张安良闻言不满。未等他出声反对,张婉舒借机附和,吵着要一起出来逛逛。张安良无奈,一看孩子们跟长辈们也聊不到一起,便顺水推舟同意了。
四人出门,电梯里寂静片刻,张婉舒忽然抬头对张劭安说:“哥,你跟庄衍走吧。”
张劭安有些抱歉地看向陈醉和张婉舒,“失陪了,你跟婉舒去逛吧,我带庄衍回去。”
陈醉朝两人笑着大方摆摆手:“理解,赶紧走吧。”
张劭安带着庄衍在电梯负一层停下,出了电梯门,走向地下停车场。
两人影子的消失在金属门缝里,张婉舒有些绝望地仰头望着头顶上的灯光,眼睛睁得大大的,努力地抑制着即将滚下来的泪水。
陈醉发现她的异样,拉起她的手,轻声问:“婉舒,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张婉舒低下头,并不想告诉陈醉关于自己家的家丑,气音说道:“求求你,不要问了。”“婉舒,你对我不需要隐瞒任何事,说出来,我可以帮你想办法。”
“没办法,”张婉舒泪眼婆娑地摇摇头,“每个人都承担不起承认事实的代价。”
“婉舒……”陈醉没有再问下去,他隐约觉察出事件的严重性,是完整家庭也能被一击即溃的大事。
“走吧,咱们回去看电影吧。”陈醉只好揽着她的肩膀往外走。
庄衍打掉肩膀上的手,张劭安撇撇嘴,并未影响心情。他将人带到自己家里来,帮庄衍放下行李箱。
“先泡热水澡?”张劭安问,“你先?”
饭桌上的阴霾还未在庄衍脑中散去,他摇摇头说:“你先,我坐沙发上歇一会儿。”
张劭安看出庄衍心情不好,自己转身先进了浴室。
庄衍坐了一会儿,起身去厨房,在厨房的冰箱里竟然翻出一个柠檬来。他在厨房里找到水果刀,切了几片,扔在水壶里,泡了一壶柠檬水。
他端着一壶柠檬水回到客厅。
从来不看电视的他,打开电视机,电影频道、电视剧频道全部跳过,在遥控器上按了一圈,最后停在国际新闻频道上。
新闻很官方,没有喜怒哀乐,里面的事件既简单又复杂。简单是只需听一耳朵就可以了,复杂是因为一件事一条信息都表达着事态发展方向,还有背后的潮涌。
想看懂新闻要用脑子,但庄衍凝神半晌,也没把注意力扭转过来。
饭桌上的情景历历在目,汪澜的战战兢兢、张安良的不屑一顾、婉舒的谨小慎微,还有桌上的一道道菜,他尝到的不是舌尖上的美味,而是这么多年没有父母生活的苦涩。
他没吃过黄连,大抵黄连的苦也不过如此。
残忍的回忆支撑不住他昏沉的头,他靠在沙发上,仰头望着客厅墙角的花纹石膏线,耳朵里似乎什么都听不见了,无感情的新闻播报顿时成了充耳不闻的背景音。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悲哀的情绪化成眼泪,从他眼睛里流出来,涕泗滂沱,犹如一场淅淅沥沥的秋雨。
张劭安轻轻推开浴室的门,未走到客厅,便听见客厅新闻的播报声。绕过回廊,来到客厅,就见庄衍仰躺在沙发上,手肘遮着半张脸,似乎睡了过去。
他上前关掉电视,转身在庄衍身边坐下来,拉了拉庄衍的手,“困了吗?”
庄衍不想张劭安看见自己流泪,蒙着眼睛说:“你转过去。”
“为什么?”张劭安怀疑,而且对方的声音很不正常。
他伸手想拿开庄衍的手,但庄衍比他力气大,失败未果。
“哭了?”张劭安松开他的手,低头想了想说,“想哭就哭一会儿吧。我们快三十而立,以后想流泪还不容易呢。”
顿了片刻,又说:“我上初中就没哭过,这么多年,再哭,竟然是为你哭的。”
庄衍放下遮挡额头的手臂,坐直身子,湿漉漉的手抓住张劭安的手腕,脸上泪痕斑驳:
“劭安,我不想面对他们。面对他们就让我想起他们曾经犯的错误,就想起我像小猫一样被扔进垃圾桶,就想起奶奶一个人磕磕绊绊养我的那些年……”庄衍摇摇头,失神般地继续说道,“劭安,我原谅不了,她就像我心里的尖刺,刺进肉里太久了,已长在了一起,一碰就疼。我的一切都是奶奶给的,跟她没有关系,也不想和她扯上关系。”
手被抓出红红的一道,张劭安仿佛未察觉,心脏骤然缩了一下,说不上的憋闷,他抬手擦了下庄衍湿漉漉的脸,将人紧紧拥在怀里,亲着他的脸颊安慰道:“庄衍,我永远站在你这边,你不想和他们扯上关系,就不和他们扯上关系。”
庄衍似乎找到了精神支柱,又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得到了些许安慰。他反应迟钝似的,片刻郑重地点点头,“你要站在我和奶奶这边,”他还没忘张劭安收了奶奶的礼物,提醒道:“你接了奶奶的礼物,你就是庄家人。”
“嗯,庄家人,”张劭安说,又附带一句,“庄稼人肯吃苦。”
庄衍一愣,哽咽声戛然而止,不知心上人这话是何意,疑心道:“嫌苦了?”
张劭安挺直腰板,昂首挺胸,胸有成竹道:“不嫌苦,不过能不能让我当一回犁地的牛?”
这话题跑了十万八千里,庄衍想追都追不上。殊不知,张劭安故意扯散的,就怕他钻了悲惨身世的牛角尖。
庄衍哭笑不得,双手抬起将某人头发揉乱,“想得美!下面的人翻身可不容易。”
张劭安顶着鸡窝头,发型邋遢,表情呆傻,这形象令庄衍弯腰扶着沙发笑了半晌,适才餐桌上的阴霾消退了大半。
“笑什么?有那么好笑?”
“你知道有种狗,灰色的,眉毛长长的那个?”庄衍冥思苦想半天,手拍大腿,“对,雪纳瑞!”
张劭安差点儿气倒,伸手就抓向庄衍,“庄衍,我跟你没完!”
“好劭安,我先去洗澡。”庄衍握住他抓过来的手。
“哼,你先去,回来再审问你!”张劭安松开他的手,将人推向浴室方向。
庄衍起身去了浴室,张劭安见人进了浴室,拿起茶几上的手机起身回了卧室。
片刻,他打通了赵令齐的电话,“查到了吗?我的那些照片是谁拍的?”
赵令齐这几日从张安良工作的地方调出了门卫的监控录像,迅速锁定送快递的人员。确定了快递,查找发件人就容易了,果然查到了一个发件地址。
“快递是从山水文园这个小区发出来的,你认识的人里有住这儿的吗?”
“山水文园?”张劭安听到这个名字,沉吟一声后,脸上的肌肉瞬间绷紧了。静默许久,他说:“我猜到是谁了,谢谢你。”
“客气什么?你又不是第一次麻烦我。”
张劭安笑:“欢迎随时来麻烦我。”
“得,你还是先和庄衍约会吧,约好了叫我。”
“真讲究,”张劭安不客气道,“庄衍快洗完澡了,我先挂了哈。”
接着,便听见手机里传来一声“滚”。张劭安笑着挂了电话,须臾,收敛了嘴角笑容。时至今日,多年发小彻底分道扬镳,印证了最熟的人伤害你最深那句话。
他呆呆坐在床边一角,心力交瘁,索性从卧室旁边的衣帽间找了件睡衣,换掉身上的浴袍。
天仍然黑得很早,冬天的太阳仿佛生了病似的,光不够亮,下山也早。他步履沉重地走到窗边,望着窗外仅剩一点的紫灰色余晖,撑着这个白昼最后的天光。
这一年,他才感觉到真正认识这个世界,还有这个世界里的人。
每个人都披着不同的皮囊,而我们只能依靠一眼看见的表象判断他们的好坏。诚实、虚伪、热情、冷漠、奸诈、狡猾……,都隐藏在这具皮囊之下,至于自己这辈子会碰见什么样的皮囊,什么样的人,很多时候竟然靠的是运气。
正当他发愣的时候,腰上多了两只手,从身后环上来。
“想什么呢?”
“我让赵令齐帮我查了下给我爸邮寄照片的人。”
“谁?”庄衍脸上露出好奇,探头问道,“熟人?庞博?”
张劭安确认道:“是,是他,多年的朋友最终散了。”
“可能原本就不是朋友,只不过那时候没有矛盾。”
张劭安不置可否,心里默认庄衍所说。
落日余晖消失殆尽,天色暗了下来,室内没有开灯,只有窗户透进来的疏落灯火。眼前一黑,一个黑影罩下来,须臾,张劭安便觉得自己嘴唇一热,淡淡的红酒香味,弥漫在自己的口腔,接着便是熟悉的沐浴露香味罩在自己身上。
他的后脑被大手扣住了,动不得,腰也被箍得很紧,和某人严丝合缝地贴着。瞬间只觉身子一歪,脚下腾空,转眼被放到卧室床上,身子一沾床就被压实了,犁地的牛是没指望了,成了被开垦的土地。
过了许久,就听漆黑的卧室里,某人汗流浃背,闭着眼睛断断续续地说:“可以……再重一点儿……”
“行吗?”
“怎么不行,反正这地……也长不出庄稼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