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生晓梦》持酒劝斜阳

70、第 70 章

　　第70章隔阂

　　两人心里留了芥蒂，不久，张劭安出院。出院后，没有喘息，直接投入工作。一堆案源等着他，且到年底，张安良又开始四处带着张劭安应酬。父辈的人脉加上张劭安这几年经营的人脉叠加在一起，足以让张劭安的律所再次蒸蒸日上。他辗转酒局之间的时候，庄衍正准备申请大学的材料，各自为了各自的事业奋斗。

　　临近春节，庄衍和庄芮芝去了机场。

　　庄衍在机场等了近一小时，庄芮芝拿着机票看了眼腕表，催促道：“走吧，快来不及了。”

　　“奶奶，您先进去安检，我再等十分钟。”

　　“好吧，你快点啊！”说完，庄芮芝背着双肩包，独自走向安检口。

　　望着奶奶独自离去的背影，庄衍心里不是滋味。张劭安和他已冷战了半个月，谁都没有低头。

　　又等了十分钟，庄衍看着时间，九点半的飞机，时间不能再拖了，便从南方航空的柜台离开，走向安检口，融入机场的茫茫人流里。

　　张劭安昨日赶了两个酒局，喝到凌晨。早晨睁眼已八点钟了，太阳晃得刺眼。市区离机场快开需要一小时，但八点多钟已到了堵车时间。当他和陈醉开车到机场，疯一般地冲进机场大厅，视线在机场穿梭的人群里搜寻半晌，但无论哪一个背影都不是庄衍。

　　偌大的机场大厅，穿梭的人流，哪还能抓到半分庄衍的影子，就连飞机的影子也没抓到，飞机早起飞了。

　　他的胸口遽然一紧，心里从未有过的慌乱，双眼惊惶地望着嘈杂的机场大厅，顿时红了眼角，眼前景象模糊成片，哽咽地抓着陈醉手臂，说：“他—不要我了。”

　　避过迎面而来的人流，陈醉抓着人就往大厅外走，“劭安，别哭，我们上车里说。”

　　车外冷风凛冽，车内暖风融融，车窗上已凝结出了细小的水珠。

　　陈醉坐在驾驶位上，扶着方向盘，扭头注视着张劭安：“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劭安沉默片刻，缓缓开口：“我爸去香格里拉之后，就截断了我的案源。后来我住院，不知道在我发烧昏迷的时候，庄衍和我爸说了些什么，我爸又把案源给了我。我问过庄衍，他不肯说，我爸更是守口如瓶。陈醉，你不知道那种感觉，他们都知道答案，只有我蒙在鼓里。我忍着没和他吵架都是轻的，他竟然一走了之！”

　　陈醉问：“中间你没主动联系他？”

　　“没有，他倒是主动联系我了，我正在忙，没来得及接。等我联系他的时候，他已经回学校开始闭关修炼了。”

　　张劭安生气地用五指向后撸了一把头发，过于用力，还带下来几根。

　　“闭关修炼？”

　　“嗯，老太太不遗余力，给找了个博导来带。”

　　陈醉蒙了片刻，果然学阀的手段就是不一样，提前有针对性的铺路。他一手搭在方向盘上，身子侧向张劭安，“你猜能是什么条件呢？”

　　张劭安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想不出来，他最近一直忙着学习，我也没好意思去打扰他。”

　　陈醉想了想：“他考俄语相关专业，用不用留学啊？”

　　“留学？”张劭安忽然转过头，目光直直地看着他。

　　陈醉一愣，“怎么了？留学不正常吗？俄语也是外语，虽然去俄罗斯留学的不多，听说那儿也有个大学不错，好像叫莫斯科大学”他歪头想了一会儿，纠正道，“是莫斯科国立大学，难道你没问过他？”

　　张劭安沉默片刻，说：“我从来没想过他去留学……”

　　“这就是你不对了，他去留学也不奇怪啊。我瞧着老太太也是有些家底的，老太太又没少去俄罗斯，庄衍去留学，路都是现成的。”

　　张劭安忽然想起来，老太太貌似是圣彼得堡大学毕业的，他恍然大悟：“那我大概猜到他和我爸交换的条件了。”

　　张劭安从机场直接回了家。张安良带着近几日应酬过的疲惫，手里抱着茶杯靠在沙发上，正在家里看电视。

　　张劭安进来的时候，他轻轻抬了一下眼皮，不疾不徐的语气问：“怎么回来了？”

　　“妈和婉舒呢？”

　　“母女俩逛街去了。”

　　张劭安换过鞋，走到沙发尾坐下来，拿起茶盘上的玻璃茶杯，自顾自倒了杯茶，啜了一口后，放下茶杯，偏头望向张安良。

　　“有话说？”

　　张劭安放下茶杯，侧过身子，手撑在膝盖上，一直看着他父亲，“你同庄衍说了什么？”

　　“怎么？”张安良笑了，“你们闹翻了？”

　　“说闹翻为时尚早，毕竟我们有感情基础。”

　　“感情基础？”张安良哂笑，“你们才认识几天？还感情基础？”

　　张劭安也笑了，一想到汪澜是庄衍的亲生母亲，想断还真不那么容易。

　　他沉吟片刻，似有深意地说：“爸还是不要那么早下结论。”

　　张安良警醒：“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张劭安后背朝沙发靠了靠，放松地坐在沙发上，“以为庄衍去留学，我们就能彼此忘了吗？您按照我以前的生活习惯对我的将来做了预测，以为我会改，或者时间一长，感情就变淡了。爸，您错了。这次我不会改，也不想改，我真的……很爱他，如果您容不下，我也不强求。庄衍也没有融入咱家的意思，这点您可以放心。他对我从来不要求什么，从来都是他迁就我。”

　　茶杯“啪”的一声放在茶几上，杯子里暗红色的茶水四溅，张安良的脸色彻底沉下来：“就是说你不想回头了是吗？”

　　“爸，我没想过回头。”他语气顿了下，又说：“而且你也要做好这样的准备，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我爸，我的想法有必要让你知道。”

　　张安良原本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捏到庄衍的软肋，此刻发现，原来自己儿子才是要不惜撞南墙也要走下去的那个。

　　“劭安，你疯了吗？你的事业，你的名声，都不要了？社会上的人会怎么看你？”

　　“我的感情生活是我隐私的一部分，我并没有打算公开，为什么还会影响我的事业和名声？社会看我不顺眼的人那么多，难道他们的想法我都要顾及吗？”

　　“难道你的律所也不管了吗？”张安良再次提起他的撒手锏。

　　“父亲看着办吧。”

　　张劭安对这种一直受制于人的状态早已厌倦了，仿佛被人随时掐着咽喉，那种不能掌握的感觉令他疲惫而且惶然。

　　张安良冷冷地看着他，带着皱纹的嘴角抿成向下的弧度，不发一言。

　　张劭安起身，拂了下衬衫下摆，转身走向玄关，拿起外套准备出门。张安良忽然张口叫住他。

　　“劭安，你不后悔？”

　　张劭安身子滞了一下，良久，他说：“不后悔。”

　　片刻，他转身道：“爸，如果有一天，我是说有一天，当您面对两难选择的时候，多考虑一下……，算了，爸，我走了，有事您再给我打电话。”

　　“咣当”防盗门重重地关上。张安良望着门口，半晌没回过神来。父子间的隔阂，仿佛这道重重的防盗门，彻底将父与子隔开了。

　　他颓唐地坐在沙发上，肩膀垂下来，脸上瞬间没了昔日高高在上的神采。他的案源，他的人脉，他的儿子已然不在乎了，为了那个庄衍，将他孤零零地扔在这座房子里。

　　张婉舒试图缓解父子关系，但是谁都不让步，两方都坚持自己的立场，谁都认为自己没有错。汪澜则是三缄其口，不发表意见。

　　事业爱情一塌糊涂的时候，张劭安迎来了春节。春节来得稍晚，二月底，白杨仍然挺着灰突突的枝干，丝毫不见绿色，马路两侧则已有了冬雪初融的迹象。

　　父子虽然冷战，但春节还是要聚在一起的。大年三十家族聚，包房里放着三桌，长辈男的一桌，女的一桌，堂哥堂姐孩子一辈的在一桌。

　　张劭安挤在堂哥堂姐中间，比他小的只有一个堂弟，外加婉舒。

　　张劭安的两个伯父一个医院，一个官场，聚在一起，少不得谈些时政。张劭安原本在小辈一桌吃得欢，工作的关系，后被叫到长辈一桌。其他几个堂哥堂姐不是北京就是深圳，话题完全不搭边，这种待遇被他独占，他浑身不自在，少不了长辈对他教导和指点，少不了对他的婚姻询问一二。

　　一听还没打算结婚，接下来便是责备一番，继而下来是介绍对象，张劭安接受着大伯父、二伯父你一言我一言的左右夹击，光姑娘就有了三个备选。

　　张安良作壁上观，静静地看他儿子左支右绌，只是笑着。最后张劭安受不住，找借口去了洗手间。

　　出了包房的门，他大呼了一口气。就在他转身的刹那，肩膀上多了一只手，“真巧，你们也在这里聚餐？”

　　张劭安吓了一跳，迅速转身，看清来人，瞪大眼睛道：“你们也在这里？”

　　“是啊？”刘弘下巴指着斜对面的包房，“荷花厅。”说完笑着看张劭安，朝张劭安身后的海棠厅瞄了一眼，笑嘻嘻问道，“就你自己，那谁没来？”

　　“他揍你不够疼是吧？”

　　“还别说，真挺疼。”刘弘混不吝地回忆道。

　　两人正说着，郭子从包房走出来，见到张劭安，高兴地喊了声：“兄弟也在啊？”

　　张劭安头更疼了，嘴角的笑仿佛水泥雕像似的镌刻在脸上，硬着头皮打了声招呼。三人站在走廊中间，缠枝纹红色地毯上映着三个人影。

　　刘弘双手插兜：“这阵你哪天有空，咱们聚一聚，我还欠你份人情呢？”

　　张劭安比他高半个头，垂目睨了他一眼，“不用，算是补偿他揍你的一顿。”

　　刘弘伸手搭上张劭安的肩膀，笑道：“别的，他揍我是应该的，那我请你吃饭也是应该的。”

　　张劭安觑了眼肩膀的手，挪了下身子，“不必，我怕他不高兴。”

　　两人就吃饭在走廊小声拉扯半天，直到两个包房里的家长走出来。张安良想看看儿子是不是趁机溜了，不期然地望见斜对面刘建业拉开包厢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