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生晓梦》持酒劝斜阳

57、第 57 章

　　第57章恶魔

　　张劭安枕在方向盘上，歪头看着右侧车窗。正发愣的时候，车门忽然打开，灌进一股冷风，接着便看见庄衍手里提着黑塑料袋坐上了副驾。

　　“怎么去这么半天？”

　　庄衍小声：“刚好拐角有家成人用品店……”

　　“……”

　　车内倏然寂静了。

　　张劭安发现自己小瞧庄衍了。若不是自己脑子里装着法条，早被这小子骗了去，原来一直扮猪吃老虎，就等着他上钩呢。

　　车内气氛被不能言说的尴尬凝结着，两人一路无话。到了地下停车场，张劭安停好车，说：“好了，下车了。”

　　庄衍拎着饭盒和袋子，推开车门，站在车外等张劭安锁车。

　　张劭安拎着笔记本公文包锁了车，招呼了一声，两人并肩走向电梯，谁也不说话，都对一会儿回家之后的事讳莫如深。

　　张劭安怕自己开口就收不住，担心自己张开手臂就扑到庄衍怀里。直至家门口，他指纹开了锁，让庄衍先进去，自己在后面拉上门也跟着走进门里。

　　庄衍随手将饭盒和塑料袋放在玄关门口的柜子上。他低头转身，额头擦到了后面张劭安的脸颊，张劭安扔掉公文包，一把抱住他的腰，下巴抵上庄衍肩膀。

　　肩膀上多了下巴的重量，庄衍吓了一跳，抬手搂着他的腰轻声哄道：“太热了，先松开，我们先把外套脱了，再进行下一步骤……”

　　“下一步骤？你还要分步进行啊？”张劭安热血凉了三分转化成笑意，“庄衍，你不能说话，马上给我闭嘴，一会儿我这点火气，都笑没了。”

　　“不可能，”庄衍笑，“一起洗澡？”

　　“……”

　　闻言，张劭安内心的火苗再次将身上的热血燎热，“真的啊……”

　　“是不是火气又来了？”庄衍笑问。

　　张劭安一听，直接伸手搂过庄衍的脖颈，亲了上去，两人脱衣服，一路磕磕绊绊走到卧室门口，庄衍使劲将两人分开，喘了口气说：“洗澡。”

　　“知道，”张劭安红着脸一手拽人，一手拉浴室的门，“也不用睡衣了，是不是？”

　　庄衍不置可否，确实不需要睡衣了。

　　两人急不可耐地钻进浴室，半晌张劭安被抱着出来，辗转到卧室，张劭安搂着庄衍的脖子问，“重不重？”

　　庄衍挑眉：“我说不重你信么？”他将人放在床边，想开灯，张劭安眼疾手快地拉住庄衍的浴袍袖子，“别去，开灯太亮。”

　　“呃，那我去锁门……”庄衍说。

　　张劭安听了，撒开手，看着某人转身出了卧室。

　　他索性了脱了浴袍钻进被子里，不到两分钟就听见庄衍走进卧室的脚步声。晦暗的灯光下，手里似乎拿着东西，他随手放在床头柜子上。

　　“这么着急？”庄衍走到床边，笑着掀开被子一角。

　　“别废话。”张劭安等不及直接将人拽进被子里，整个人便缠了上去。庄衍周身一紧，将人抱得密不可分，只觉怀里一片滚烫。

　　强有力的吻令张劭安意乱情迷，且被坚实的身体搂着更是忍不住颤栗，他想要的更多。

　　他闭着眼睛，呻/吟出声：“庄衍，我……想要……”脑子还清醒，他又问：“你在下？”

　　闻言，庄衍直接封了他的口，掠夺了张劭安的选择权。

　　后来，庄衍用手遮上了他的眼睛，张劭安只能从指缝里看见一丝昏黄晃动的光。

　　第二日，天刚亮，张劭安被渴醒了，懒洋洋地不想动，他闭着眼睛去推旁边的人，“给我倒杯水，亲爱的。”

　　庄衍早醒了，睁着大眼睛望了张劭安半晌。听说喝水，又听亲爱的，懵了一会儿，起身下床。他脑子还没有醒透，“咚”一声撞在门板上。

　　接着，张劭安就听见某人“叮叮当当”地走了一路，他睁开眼睛趴在被窝里笑了半天。

　　庄衍拿着水杯返回卧室，用勺子搅拌着杯子里的蜂蜜，“还笑，不起来给我揉揉？”说这话的时候他低着头，避过张劭安直直看过来的目光。

　　某人笑声戛然而止，起身去抓某人，一动，便觉得扯了身上筋骨，哪里都不舒服。最终，他狠狠夺过水杯，一口气灌了一杯。

　　水杯回到庄衍手中，他放在床头柜上，再次回到床上躺下，张劭安愣了一下：“不起床？”

　　“你起床？”庄衍问。

　　“时间还早，不起。”

　　“那我们再抱一会儿？”

　　张劭安抬起胳膊搂住庄衍，闭眼笑着答应，怀抱太温暖，越躺着越对人恋恋不舍。片刻，他问：“白天我去上班，你回大学城？”

　　“我去趟赵令齐那里，案子要结案了。”庄衍手搭在张劭安的肩膀上说。

　　“嗯，早结早利索。”

　　在床上没躺多久，庄衍起来弄早餐，张劭安家务废，理所当然仍在床上赖着，半闭着眼睛望着庄衍出门。

　　没过多久，他彻底睁开双眼，愣愣地望着天花板的一角。许久，他重重叹了一气，似乎想把心底隐秘一角压着的那口气都呼出去，这样心情能松快一点儿。

　　吃完早饭，庄衍没让张劭安开车送，自己打车去了南山分局。

　　赵令齐仍是老样子，穿着一身黑色，脸色有些疲惫，但目光锐利。他养的那只德牧警犬已经认识他，见庄衍进了院子，黑鼻子上前凑了凑，不过带了狗绳没走多远，就够不到了，眼巴巴地望着他。

　　庄衍下巴指着德牧，问：“它怎么不出警？”

　　赵令齐看了眼德牧：“它退休了。”

　　他领庄衍到办公室办结案手续，顺便说了下案子情况，赵令齐还提了一嘴林思思。

　　“你同张劭安聚会的时候，见过她吧？”

　　“见过。”庄衍说。

　　“什么样的人都有，别放在心上。”赵令齐安慰。

　　庄衍倒没那么在意，反而多了一份释然，想了片刻说道：“我抢了她一辈子渴望的东西，做出这种事也情有可原。”

　　赵令齐笑了笑，“你……很喜欢他？”问庄衍的时候，他伸手将碳素笔和需要签字的结案材料一起递给庄衍。

　　庄衍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坐下，接过材料，听赵令齐这么问，愣了一下。

　　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人，暗红色的办公桌和黑色椅子显得严肃又沉闷，他进来的时候就感觉到一种威压。但想起张劭安，他嘴角不太明显地弯了一下，片刻，点点头，算是默认。

　　“真没想到你会喜欢他那种类型。”赵令齐嘀咕一声。

　　“劭安吗？”庄衍说，“他很可爱。”

　　“可爱”两个字形容张劭安，赵令齐早饭差点儿吐出来。不仅离张劭安形象差距甚远，而且一个男人可爱本身就有点儿离谱。大概庄衍没见识过张劭安在法庭上的庭辩形象，不说咄咄逼人，但丝丝入扣滴水不漏，十足的一匹狼。

　　赵令齐无奈地摇摇头，拍拍他的肩膀，大有让他好自为之的意思，同时叮嘱他开庭时候带个律师。

　　庄衍从南山分局出来，走到分局路口打了一辆出租车。车上他收到张劭安问他南山结案情况，他言简意赅地打了几个字发过去，同时说开庭要带律师的事。

　　他理所当然认为张劭安会去，但张劭安说给他指定了律所的律师，甚至怕他多想还特意电话解释了一下。庄衍自己有那么一丝失落，但转念想了一下，认为张劭安确实不适合当自己的律师，首先两人的关系，其次还要面对一起长大的发小。

　　窗外街景变换，少有的晴朗天气，路边两侧的积雪闪着太阳折射的金光，还没到大学家属区，手机屏幕再次亮了起来。

　　陌生的本市手机号，他犹豫一会儿才接，问了一声你好。

　　“庄衍是我，我是庞博。”

　　庞博是张劭安的发小，两人私下不熟，忽然来电，必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他的心跳了一下。果然，庞博提出现在见面，很着急的样子。

　　半小时后，两人约在大学附近的咖啡厅，两人点了一杯卡布奇诺。庞博眼底铺着血丝，眼圈黑着，下巴上带着胡茬，似乎几天没睡好。

　　庄衍对喝咖啡没任何兴趣，对庞博将要说什么也不感兴趣，毕竟有张劭安，有事先找张劭安才对。这么一想，他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但庞博迟迟不开口，他坐在这里很是煎熬，小口抿了下咖啡直接问道：“找我有什么事吗？”

　　“想和你聊下林思思。” 庞博双手抱着咖啡杯，低头喝咖啡的时候，前额上的头发垂了下来，有些油，还带了点儿头屑。

　　庄衍有洁癖，瞄见他的头发，微微皱了下眉头，再听是关于林思思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能不能原谅她？我知道这样请求你比较过分。但她一个姑娘，判好多年，等她出来一辈子就都毁了。庄衍我求求你，你说句话，哪怕让她少判几年也好……”庞博絮絮叨叨的，像失了心的祥林嫂，口齿也不够清晰，但庄衍足够听清他说的内容。

　　他在震惊里抬头，瞳孔不可思议地睁大了，望着眼前这个执拗而邋遢的男人，嘲讽道：“一心想将我杀死的人，最后还要请求我宽恕，你不觉得有点儿无耻吗？”

　　庞博红着眼睛抬起头，渴求的目光望着与自己隔着一米宽桌子的庄衍，“我承认这样做很过分，但我……想不到有更好的方法帮助她。”

　　“帮助她不是纵容她犯罪！”庄衍冷了语气，“她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了吗？她在马路边把我推向公交车道的时候，她在用车使劲撞上我的车尾的时候，而且反复撞两次的时候，可有一点儿人性？这种人你让我原谅她？你不觉得可笑吗？”

　　庞博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捧着咖啡杯的手慢慢变凉，身上的血液因为某种情绪瞬间凝固了，就连桌子下的腿也麻了。

　　他的脑神经一跳一跳的，几日没睡好的病症显现出来，头疼不知如何思考，只是茫然无措地盯着庄衍。

　　“庄……庄衍，所以我来求你，我别无选择。”庞博舔了下起了燎泡的嘴唇，“我不敢找劭安，劭安听了，因为你，大概会和我这种人断交吧。”

　　庄衍喝了一口咖啡润喉，嗓子反而更黏了，他放下咖啡杯，波动的情绪有所缓解，提到张劭安嘴角歪了一下，“或许吧。”

　　“不求别的，只让她少判几年，我们愿意赔偿，不够的部分我来，我求你了庄衍。”庞博越过桌子拉庄衍的手，但庄衍的手避了过去。

　　“在我眼里，她和一个恶魔没什么区别。你喜欢恶魔是你的事，但我不会原谅一个恶魔。”

　　他的话音一落，庞博眼里希望的火苗瞬间黯淡下来，他没有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绝望在他红红的眼底弥漫开来，目光阴沉地望着庄衍。

　　庄衍诧异地望着他，无奈而又可怜的说：“你知道么？林思思最后一眼看我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目光，愤恨，不甘，同你现在看我的目光如出一辙。”

　　正是学生上课时间，咖啡厅没有其他的客人，只有几只猫在沙发上走来走去，伴着轻缓的音乐，但庄衍一点儿不觉得轻松，甚至有点儿恶心。

　　庞博踧踖地低头喝了口咖啡，庄衍这么轻易地看透了他，令他无地自容。

　　“你慢慢喝，我还有事先走了。”

　　庄衍忽然起身离开，庞博猝不及防，想去拦住，已然来不及，伸出的手臂无功而返，半路折了回来，整个人颓然地坐在椅子上，怔怔地望着庄衍绕过桌子推开玻璃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