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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 4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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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病房里,除了检测仪器的声响,竖耳倾听,似乎还有某人抽噎声。庄衍的视线在病房里扫视一圈,从粉白色的墙到蓝色的窗帘,最后落在床侧的某人身上。
他想出声,但嗓子又干又哑,而且身上很疼,就连骨头也是疼的。自己能够醒来,完全是麻药的药效过了疼醒的。刺骨的疼痛,已说不出话来,嘴翕动了一会儿,便闭上了。
庄衍挣扎了一会儿,轻轻动了动被某人一直握住的手指,然力度太小,张劭安根本未察觉到,一直沉浸在对自己的自责里。
直到最后,庄衍重重地叹了口气。张劭安在自责间隙突然听到这么一声,吓了一跳。他难以置信地起身,倾身凑到庄衍面前。这一瞧不要紧,只见庄衍双眼早睁开了,黑亮的眼珠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近在咫尺的四目相对,张劭安一下愣住了。
“醒……醒了,怎么不叫我?”
庄衍直直地盯着他,仿佛看不够似的。张劭安脸上还有泪水的痕迹,头发蓬乱,西服也弄得皱巴巴的,富家公子的落魄相彰显得淋漓尽致。庄衍不说话,视线仿佛一张温情的网,将张劭安紧紧罩住。张劭安被他看得发毛,小声问道:“怎么了?不认识我了?”
听大夫说,患者轻微脑震荡,可能暂时性失忆。一想到庄衍不认识自己,此刻他只想扯嗓子大哭,默默流眼泪也不能缓解他的悲伤。
然而自己扯嗓子嗷嚎大哭的表情还未做好,就听庄衍说:“劭安,我渴了……”
“……”张劭安愣住,猛然又醒悟,眼睛亮了起来,兴奋地喊道:“宝贝儿,我去打热水,你等等哈。”
庄衍身上受着疼痛煎熬,又被“宝贝”两个字锤得两眼冒星,朦胧中就看张劭安像只燕子似的飞出病房,顿时头疼无比,只好疲惫地闭上眼睛。
张劭安在水房打了热水后,风风火火跑了回来,
庄衍听到脚步声便睁开眼睛,看张劭安拎着热水瓶和大塑料袋子,将他们放在床头柜的旁边,然后从塑料袋子里翻出新买的水杯和勺子。他拿热水烫了一遍水杯,将水倒掉,再将水杯重新倒上一些,又对着吹了半晌。
“附近都是这种,你先凑合一天,明天我回去帮你取一套来。”张劭安边拿勺子搅拌边用嘴吹着。
庄衍紧盯着张劭安,一个动作一个表情都没放过。
“好了,你喝一口。”张劭安将勺子送至庄衍嘴边,庄衍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某人这才发现庄衍根本起不来。
“很疼吧?”
庄衍小声的“嗯”了一声。
庄衍不能动,张劭安犯了难,又没吸管,也不能往嘴里倒。
“怎么办?”他小声问庄衍,然而未等庄衍回答,他反应极快地说,“要不你忍忍?”话音一落,他自己仰头喝了一大口。
庄衍以为这人自己喝了,气得闭了眼。须臾,便觉嘴角温热,接着一股甘甜入口,自己那沙漠似的嗓子终于不再干涸了,甘甜流入喉管,直入腹中。
几秒过后,才醒悟过来,整个人如飓风来袭,大脑空白,神经麻木,身上那难以忍受的疼痛全因嘴唇上的温暖触碰席卷个干净,反而被狂乱的心跳代替。
他还记得第一次轻轻地吻张劭安的嘴唇,触碰太快,以至于自己只记得那柔软和酒香。如今这柔软重现,像一场重温的旧梦,如此清晰可见。
现在,他才意识到张劭安属于他了,以后他的吻也属于他。
片刻,两人分开,张劭安放下水杯,面上从容,心里却惊涛骇浪。他倏然侧过脸,为自己的孟浪找台阶,“看你渴的不行,出此下策。”又急忙转移话题,“医生说你的肝切了一部分,还有左手手臂骨折,还好你福大命大,捡回一条命,我的心肝胆肺都快被你吓没了,以为你刚认了我,就要让我守寡呢?”
庄衍眨了下眼睫,右手动了动,沿着床边抓到张劭安的衬衫衣角,浑身疼痛,仍不忘吓唬张劭安,“我怎么认的你?”
“……”
他眼里的庄衍如此单纯老实,竟然赖账,张劭安完全没有料到。他靠在床侧的身子一僵,微信里的俄文他说不上来,家禽语比鸟语还难说。
鸟语一知半解,家禽语则完全是两眼一抹黑。他顿时成了哑巴,被某人的无赖话气得眼翻了三番。他没想到庄衍还有当渣男的优秀潜质,自己一腔滚烫的热情被浇上一盆冰水,瞬间凉了大半,完全没有为两人的感情起到火上浇油的作用。
张劭安那张帅气的脸,在璀璨晨光的照耀下,顿时跨了下来。
庄衍微微调整头部,以便侧脸垂眼就能看见清某人的脸。似乎看某人那脸上的丰富表情,自己身上的疼痛便减了不少。
“傻瓜。”他轻声骂了一句后,便微微咧了嘴角。大笑是不可能的,肚子一扯便肉疼,只能使劲忍着。
原来某人故意捉弄他,张劭安陡然握住抓自己衣角的手,“还有心情逗我呢?你说那家禽语不算,赶紧给我补上正式的。说喜欢都不行,得说你爱我,还得加上一万年的期限。”
庄衍仍在笑,他抓衣角的手更用力了。
“我……爱……你。”过了一会儿,庄衍缓缓地说,忍着身上和手臂上的疼痛。
他的手被张劭安紧紧握着,手心的温度沿着手臂一路暖到心口,一只胳膊都暖烘烘的,说出的话也暖烘烘的。
“一万年……够呛……”庄衍补充,“余生行吗?到你……不喜欢我为止。”
我爱你已足够沉重,但庄衍还愿意给他一个期限。张劭安呆站着,愣了很长时间。他并不奢望庄衍对自己有多喜欢,更没想换来什么。适才更多的是调侃,更像是对庄衍的试探。况且这种不被大众认可的感情,将来要面对的困难可想而知,父亲那一关就很难过去。
他弯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内心慌乱地低头望着两只交握在一起的手,干笑出声,不敢相信一般,“这么容易说出口,怕是哄我的,那我一直喜欢你呢?”
“一辈子,我不嫌长。”庄衍停顿一下,似乎很累,歇了口气,说,“我还想喝水。”
张劭安心内感动得无以复加,听了后半句,他抬头看了眼床上的病号,直觉告诉他庄衍故意耍流氓,而且耍的有理有据。
他故技重施,这次不是刚才的浅尝辄耻,舌底交缠好一会儿,结束的时候,张劭安喘着粗气说:“看你病号的份上,先放过。”
庄衍弯着眼睛,忍着笑和疼,低声说:“这话应该我说。”
张劭安听出不对劲来,质疑道:“别告诉我,你想让我在下面!”
庄衍身体还很虚弱,微眯双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那眼神里写满了对张劭安体力的不信任。
张劭安抓狂了,他喜欢上男人已经跨越了精神底线,如今还想让他做下面那个,是可忍孰不可忍!然而他刚想同病号理论,敲门声响起,随后走进一个人来。
张劭安接过他手中的水果和饭盒,“婉姝,这么早,你怎么来了?”
“听妈说,庄衍受了伤,我来看看。”
张劭安疑惑,手术的时候汪澜说的可是替婉姝来看看,但他并没问出口。他明白很多时候话一问出口,得到的不是真相,而是更多的谎言。但汪澜谎言的背后隐藏着什么,他还未来得及探究,张婉姝就已将饭盒递给了张劭安,接着把水果放在床头柜上。
她低头朝床上的庄衍笑了笑,“庄衍,听说你出了事,我很担心,虽然我们分手不太愉快,但我并没有怪过你,希望我们以后还是朋友。”
“婉姝,谢谢你。”庄衍感激婉姝的宽容,他忍着身上的疼痛使劲扯了下嘴角,露出笑容。对他来说,婉姝就像妹妹,虽然偶尔骄纵,但在他心里仍然大方可爱。
张婉姝瞧他笑得艰难,揶揄道:“不客气,嫂子。”
一句话差点让庄衍从床上蹦起来,张劭安则一脸得意,仿佛从刚才的床上地位之争里扳回一局。
张婉姝只坐了片刻,便如坐针毡,感觉自己像个一百瓦的大灯泡,他哥仗着她不会告诉父母,在她面前肆无忌惮,明目张胆同庄衍耍赖撒娇,全然没有为委托人在法庭辩护的那种气势,职业所带给他的坚硬外壳一扫而空。更气人的是,庄衍一味纵容,哪怕此刻他是起不来的病号,但那一脸宠溺的表情,她再眼盲都看得一清二楚,同她当初的待遇是天壤之别。
“哎呀,婉姝你还要上班,没事,你先走吧!”
张婉姝再听这话,鼻子气歪。她恨他哥不成钢,直不起来了。只能回到车上坐到驾驶位拍方向盘解气,“完犊子玩意,一点儿出息没有!”接着一脚油门,将车驶离了医院。
庄芮芝到家收拾东西,当她拿着换洗衣服,还有庄衍的病号餐走进病房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过于担心了。张劭安看着不像个伺候人的,但想得周全,不是虚心请教大夫就是叫护士,护士看见帅哥也要给三分薄面,多跑上几回,也无怨言。通过此法,将人照顾得面面俱到。她进来的时候,护士刚走,张劭安正在给庄衍擦手。
“劭安,你歇会儿,我来吧。”
“没事,奶奶。”张劭安将擦完的手巾,放床头柜边上。有庄芮芝在,他顿时收敛了所有撒娇行为,俨然一个温文尔雅的绅士。
庄衍心里憋得想笑。
张劭安不便久留,又有工作在身,陪了一会儿,起身说:“我先去趟律所,把工作安排一下再来。”
“赶紧去吧,这里有我呢。”
张劭安耗在医院两天,将工作都推给了自己的助理律师,但还有两个会要开,只能先离开。人消失在门口,庄衍目光才收回来。
庄芮芝顺着庄衍的视线望去,只是笑了笑。
“特别喜欢?”
庄衍小声“嗯”了一声,又说:“奶奶,我没事,大夫说两周就能出院。”
“咱们糖糖必有后福。”庄芮芝扒了一个橘子,将一个橘子瓣塞到庄衍嘴里。
“我都这么大了,不要叫小名了。”
“不叫不叫,你睡一会儿,等劭安来了,你就不想睡了。”
“奶奶!”庄衍委屈地叫了一声。
“好了不逗你了,睡吧!”
张劭安先回家冲了澡,换了衬衫西服,一扫憔悴之相,原本相貌出众,此刻精英干练形象尽显,回律所开会后刚告一段落,便接到赵令齐电话。
电话里赵令齐将调查的进展同他说了一下:“正在排查车辆,已经锁定了几个嫌疑人,有两个人我们认识。”
“谁?”
“刘弘和林思思。”
“怎么还有林思思?”
“排查车辆排查出来的,不过嫌疑人有十几个,正在一一排查。林思思你不用担心,她有不在场证明。”
“刘弘……”张劭安后面的话没说下去,毕竟还没有证据说明他是罪魁祸首。“
赵令齐在电话里沉默一会儿,“虽然他有动机,但是还没有证据。”
张劭安没作声,隔着无线电波,两人都沉默了。
“好好照顾他。”赵令齐打破沉默。
张劭安怔了几秒,笑了笑说:“放心吧,我会的。”挂了电话,嘴角立刻收敛,原来严肃的一张脸又裹上了一层乌云,几乎咬碎后牙槽。
“他大爷的,如今这社会连男人都没有纯洁的友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