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生晓梦》持酒劝斜阳

34、第 34 章

　　刘建业坐在沙发上，手无处放似的，最后给庄衍倒了一杯茶推过去。

　　“这么急，有事？”

　　庄衍不客气地在他对面沙发坐下，将打开的手机相册递到他眼前，“什么意思？跟踪我？”

　　刘建业扶起眼镜朝手机屏幕看了一眼，心微微颤了一下，倏的又很快镇定下来:“你误会了。”

　　“如果他们二人不出现，偶然被举报，你说不是你，我还有可能相信。”

　　刘建业放下手机：“不相信，我也没办法，总之我对你没有恶意。”他顿了一下说，“我……可以补偿你。”

　　庄衍冷笑，“是对工作的补偿，还是这么多年亏欠的补偿？”

　　休息室内暖气很热，此时刘建业感觉更热了，有些喘不过气来，抬手松了松衬衫的领口，缓了口气说：“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你随意提。”

　　庄衍气笑了。说的多轻松，似乎一句补偿，就能将他二十几年所受的伤痛都抹掉一样。如果伤痛都能抹掉，人与人之间早就没有仇恨了。
　　他冷笑了一下，像缺水的鱼，嘴角微张吐不出一个字，在这窒息的空气里，他多呆一分钟都觉得被人勒住了咽喉。

　　“你想错了，我从来没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补偿。我当初找你，不过想看看那个同我有血缘关系的人是谁，现在我知道了，所以你现在最好离我远一点，如果再跟踪我，我可要不客气了。”

　　刘建业怔了下，瞬间恢复神情，自顾自倒了杯茶，喝了一口，又放下，目光垂着，根本不敢看庄衍的脸，“你对我误会很深，不过既然这样，我只能说对不起。”

　　“我不稀罕你的对不起，还是补偿补偿你自己的良心吧！”庄衍起身，疾步走到门口，似乎背后有毒蛇猛兽追赶他一般，“咣当”一声关上了门。

　　这一声仿佛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刘建业脸上。刘建业陷在沙发里一动不动，犹如一座没有表情的铸铁雕像，眼里的眸光渐渐暗淡下去，像此时窗外被夜幕遮盖的余晖。

　　庄衍从金融大厦出来，用力吸了几口冷风才好。冰雪的凛冽气息令他身体里沸腾的血液逐渐冷却，从波涛汹涌中逐渐平静下来。他沿着楼下绿化带走了一段距离，才发现这里离张劭安的律所不远，只有不到十分钟的路程。

　　张劭安刚开完会，正喝着咖啡提神，躺在宽大办公桌上的手机屏幕闪了闪，他拿起手机摁了接听。

　　“在律所吗？想……请你吃饭。”

　　张劭安猛然发现对方就在律所附近，忙问：“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庄衍挂了电话，给他发了一共享地址，等了不到五分钟，就见某人从金融大厦旁边的路口走出来，边招手边跑，“怎么出来了？”

　　张劭安不知道庄衍已经看过那条微信，只觉得既然对方没发现就佯装不知，仍然可以作朋友。

　　“出来办事。”

　　庄衍这么回答的时候，张劭安微微怔了一下，过了几秒，他微笑盯着某人，庄衍与他对视半晌，也笑了，问：“笑什么？”

　　“就是你来找我，有些意外。”张劭安笑说。

　　庄衍见刘建业的怒气倏的消失不见，佯装生气：“放心，我不是来打官司的。”

　　“我知道，”张劭安手插在羽绒服兜里仍然忍不住笑，“你想吃什么？”

　　“这里我不熟，听你的。”

　　“我吃什么，都买单？”张劭安看着他笑问。

　　庄衍也理所当然地当做不知情，一如往常，张劭安要求什么他都愿意答应。

　　“买，你吃什么都买。”他有些宠溺地说。

　　两人沿着两侧都是高楼的街道直走，拐了一个弯，穿过一条马路，张劭安下巴指着路边一个黑色牌匾的店面说：“这里吧。”

　　庄衍抬头看了眼店面，风格另类，不知道以为是个咖啡厅，原来是个饭店。

　　“装修的很另类。”

　　“他家韩餐很正宗，尝尝。”

　　两人走进店里，找了个位置坐下，张劭安吩咐服务生点了餐。

　　“上午忙吗？”庄衍见他点完餐问道。他嘴角微微带了一点儿笑，并不明显，但张劭安知道他在笑。

　　张劭安微笑点了点头。须臾，他想起庄衍说出来办事，便问：“你去哪里办事去了？”

　　庄衍收了嘴角，卡了壳，静默一会儿，小声说：“他正好在江南开会，我去见了他。”他又将手机拿出来，翻出相册里的照片，递给他，“我发现了这个。”

　　张劭安接过手机，看着上面的照片，认出其中的一个人-刘弘。他瞬间明白，刘弘早已经盯上庄衍了。他心里将人狠狠骂了一顿，赵令齐揍他一顿都是轻的。

　　他不露声色：“你打算怎么办？”

　　“如果他们再动手，我就不客气。”庄衍低头收起手机，不一会儿，情绪低落地说，“我不知道，他们已经让我丢了饭碗，还想让我怎么样。”

　　“大不了大家都丢饭碗。”庄衍补充道。

　　张劭安忍不住手跨过桌子，去握庄衍的手，“没关系，有我呢，他们再动手，你保留好证据，我出面就可以了。”

　　手背上突如其来的温暖令庄衍愣了一下，他的视线落在交握的手上。张劭安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才发现自己过于鲁莽了，忙收回自己两只鲁莽的手，干笑道：“不好意思，激动了。”

　　恰巧服务生送餐，张劭安才不至于一直尴尬下去。

　　“尝尝，饿了吧？”

　　庄衍看出某人的尴尬，忙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转移话题，“嗯，好吃。”他尝了一口，下巴抬了抬，“你也吃，说好我来请你的。”

　　“知道，我绝对不客气。”张劭安再次弯了弯嘴角。

　　“我还欠你一顿香格里拉。”

　　“嗯，忘不了。”

　　“你最近打算学习了吗？”

　　庄衍点了点头，“要准备很多东西，”他顿了一下，“感觉很仓促。”

　　“万事开头难，何况你这是跨专业。”张劭安安慰。

　　“试试吧，毕竟我奶奶希望我回校园。”

　　“回校园挺好的，我也想回去。”

　　服务员中间又送了两回菜，菜才上完。两人沉默一会儿，默默吃着饭菜。过了一会儿，张劭安忍不住问：“你下午打算做什么？”

　　“暂时没事，你有事？”

　　“没有，就是问问，下午我还要回所里忙。”张劭安停下筷子，视线在某人脸上停留片刻，又低下头。

　　“你想问什么？”

　　“呃……你打算将刘弘怎么办？”

　　“这个啊，”庄衍吃了一口米饭，放慢了咀嚼速度，想了下，说，“要不我揍他一顿……”

　　真不愧是好朋友，思路都一样！张劭安猝然呛了一口饭，忍不住咳嗽起来。庄衍手忙脚乱递纸巾，递完纸巾递矿泉水。

　　“怎么了？”庄衍纳闷，气不平地说，“我不能跟他打官司，还不能揍他一顿出气？”

　　张劭安也感觉不平，但庄衍这里也存在过错，只好叮嘱说：“那可要避着点儿摄像头之类，别被拿了证据。”

　　庄衍满不在乎：“放心，我又不是第一次揍人了。”

　　张劭安正喝着矿泉水，顿时又呛了一口。庄衍再次心慌地递纸巾，“看来我不能说话。”

　　张劭安手拍着胸口顺气，哭笑不得，“我吃完了，你可以随便说了。”他看了下手表还有时间，便说：“我还有点儿时间，要不出去溜达会儿？”

　　说完他就后悔了，外面气温零下二十多度，溜达不到十分钟就能冻透了。正如此想着，庄衍开口：“外面冷，去附近的商场吧，请你吃冰激凌。”

　　“好。”张劭安满心答应。

　　天气极冷，两人从饭馆出来，过了马路，急急地朝商场里面走。庄衍拉开商场的门，掀开帘子，忙对张劭安说：“你先进来，外面冷。”

　　“还行。”张劭安捂着耳朵硬撑。

　　两人直接乘着扶梯上了三楼，商场暖风很大，须臾吹散身上寒气，张劭安此时才感觉身子暖了过来。

　　走过一家家格子间，直到目的地，两人站在麦当劳冷饮店前，看了一会儿，庄衍出声问：“你吃什么口味的？”

　　“原味的，你呢？”

　　“黑芝麻的吧。”

　　营业员麻利地拿两个蛋卷各自压满，递过来，庄衍一起接过递给张劭安。

　　张劭安低头咬了一口，抬头望着庄衍手里灰突突的冰激凌好奇道：“灰色的好吃吗？”

　　“我这个？”庄衍怔了一下，看了手上的冰激凌一眼。来吃冰激凌是他的突发奇想，他也好久不吃冰激凌了，他几乎忘了冰激凌的味道，就和自己忘了童年一样。

　　他说不好，便直接将冰激凌递到张劭安嘴边：“你尝下。”

　　“不了。”张劭安忽然想起庄衍的洁癖果断拒绝。

　　“我不嫌弃，你先咬一口，我再吃。”

　　似乎有些怪，张劭安如是想着，貌似庄衍今天对他格外纵容，就连说话都不冷硬了，笑的也比平时多。

　　“吃吧。”庄衍催促，甚至微微抬了一下手里冰激凌。

　　“真不嫌弃？”

　　庄衍无奈地朝周遭扫了一眼，目光又转回来，“到底吃不吃？”

　　“吃。”张劭安低头咬了一小口，嚼了几口，尝着滋味，“嗯，比原味的好吃。”

　　“真傻。”庄衍忍不住笑说。

　　张劭安听了一愣，抬手照庄衍胸口轻轻打了一下，“说谁傻呢？我吃的盐比你多，你得管我叫哥。”

　　庄衍抬手就掐住某人的后脖颈，“在谁这充当老大哥呢？”

　　“我错啦，错啦。”张劭安立即缩起脖子求饶。他一身痒痒肉，碰一下便受不了，忙将某人作恶的爪子拿了下来。

　　两人不敢大动作打闹，只能收敛着比画几下，壮大各自的声势吓唬对方，商场人不多，吃完冰激凌，两人逛了一会儿男装，庄衍执意给他买了一条灰色羊绒围巾和一副皮手套。

　　张劭安盯着手里的围巾和手套，这一刻他从未有过的迫不及待，似乎脑里控制理智的弦要断了，他忍不住想对某个人说：我喜欢你，非常喜欢的那种。

　　中午时间不多，二人在商场逛了一会儿，庄衍便将张劭安送了回来。张劭安脖子上围着围巾站在路口犹豫不决，手套里的手捂出一层汗，“庄衍，我……”

　　“先回去吧，外面冷。”庄衍笑着打断。

　　张劭安似是明白一般，垂下眼眸，遮盖了眼里的光，佯装看地面上的雪，嘴角仍像往常一样扯出微笑，抬头道：“嗯，我上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