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生晓梦》持酒劝斜阳

18、第 18 章

　　半小时后，刘弘便瞧见美团外卖停在单元楼门口，不久庄衍在单元门口出现，仍穿着白天的
　　黑色外套，匆忙下楼取餐。

　　“你今天去看牙，看得怎么样？”高远问。

　　“看得不错，以后你可以来找他。”

　　高远陪笑：“那我去洗洗牙！”

　　庄衍取餐上楼，开门，脱了外套，换了拖鞋，将餐盒放在茶几上，掏出手机给张劭安发微信告知餐送到了。短信发出，并未得到回应，反而是赵令齐给他打了电话，问他在家做什么。
　　庄衍说他刚要准备吃饭。赵令齐知道庄衍虽然做饭可以，但一人则是能对付便对付，懒得动手。听他说准备吃饭，惊讶了一下，于是便问：“吃的什么？”

　　庄衍回答的是一家餐馆名字，又说是张劭安帮他订的，赵令齐迟疑一会儿出声：“庄衍，他是律师，什么样的人都见过，能混到知名律师，不是简单的人，你在他眼里同小白羊一样单纯，所以你认他做个朋友也行，但要留个心眼。”

　　庄衍盯着手机屏幕，沉默片刻，脸上悲喜莫辨，他停顿一下说：“赵哥，我答应做他妹妹的男朋友了。”

　　赵令齐在客厅里冲咖啡的手僵了一下，沉默半分钟:“嗯，我知道了。”他放下搅拌咖啡的勺子，对着手机说：“收拾完早点睡。”

　　他放下电话，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放下，又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开了电视，看一会儿，又觉电视无聊便关了。咖啡越喝越苦，他喝了半杯，拿起茶几上的车钥匙出了门。

　　他开车，顶着昏黄路灯，眼前的马路像条灰色丝带绵延伸向远方，两侧鳞次栉比高楼向后快速奔跑，不知不觉将车子开到庄衍家楼下。

　　赵令齐对周遭环境变化极其敏感，到了目的地，便觉远处一家超市面前停的黑色路虎可疑，再看车牌，前日刚见过。他没来多久，黑车便缓缓从小区内的马路开向主干街道，赵令齐二话不说便跟了上去，他跟的不远不近，一直跟了三个灯岗。

　　刘弘出门一向小心谨慎，后面的车跟了三个灯岗，他已起了疑心，频繁抬眼望向车两侧后视镜。高远见状也回头向后望去，车隔的有些远，但仍能看清是辆黑色吉普，未挂车牌，在深夜，道上车辆寥寥无几，宽阔的街道上两台车一前一后停着，特别显眼。

　　“是跟着咱们的？”高远问。

　　“十有八九。”刘弘一边说一边加快车速，试图甩开后面的车。

　　赵令齐认为已做得差不多，无形的施压若是聪明人必有所收敛，于是他打了转向，切换到辅道，直接在路口拐弯，直至不见。

　　刘弘面容沉稳，但内心早已波澜起伏，握着方向盘的手湿漉漉的，直到回家后仍心有余悸。

　　这几日庄衍心神不宁，开始疑神疑鬼起来，出门时候总是小心翼翼，总担心后面跟着什么人，他从前从未有过这种被人盯的感觉，这几日却越来越强烈。他从比优特超市出来，只觉前面径直走过一个人，不躲不避，不期然地直接撞上，未等他出声，就听来人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没撞坏吧？”

　　庄衍提着塑料袋抬头，人有些眼熟，但不记得哪里见过，又听来人说:“咦庄医生，是你啊？”

　　他见庄衍一脸茫然，忙自我介绍：“你忘了我了？我是前几天刚在你那里洗过牙的刘弘。”

　　庄衍恍然想起来，是有这么个人，他忙说:“不好意思，是我没看路，你来逛商场？”

　　“朋友要来，我就不爱来这种地方，太吵了。不过既然碰见庄医生，我们两人去喝咖啡怎么样？”

　　庄衍不喜欢同不熟的人交往，连声拒绝:“不了，不了，我家里有事，急着回去。”刘弘却不容分说将人拽到星巴克：“作为感谢，请你喝个咖啡是应该的，看看喝什么？”

　　庄衍受不了别人的热情，总觉得不熟的人，热情过分便带了虚假，又禁不住刘弘软磨硬泡，只好无奈道:“摩卡吧。”

　　刘弘见庄衍脸色淡淡，便猜到这人不喜交际，喜怒都表现在脸上，连敷衍都懒得做，不像自己习惯热脸相迎，习惯演戏。

　　他给自己要了一杯卡布奇诺，付了款，服务生给了桌牌，他便拉着庄衍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庄衍偷偷将胳膊移开，试图保持一点儿距离。

　　指望庄衍主动聊话题是不可能的，只能刘弘主动问起。

　　“庄医生看牙技术很好，哪里毕业的？”

　　“还是叫庄衍吧。”庄衍将塑料袋放在旁边沙发上，背靠沙发坐着，望着对面的人。他不关注对方长什么样，但眼前这张脸还是记住了，似笑非笑，眼神似乎总是虚的，莫名的不喜欢，说不清缘由。

　　“你还没说哪里毕业的呢？”刘弘锲而不舍追问。

　　“H医大。”

　　“那在私人牙科可惜了啊？”刘弘一脸关切表情，顿了一下，说:“你想去医大医院吗？我有人脉，可以帮你牵线。”

　　“不了，想去早去了，只是不想。”庄衍有些怪异地看着刘弘。

　　“还是你厉害，我就不行了，出国混个学位，现在在北京漂着，想回来，我爸又不让，这几日正好休假才在家呆几天。”他说完，女服务生端了两杯咖啡过来，她放咖啡的时候偷偷瞄了二人一眼，纸巾都忘了放，便转身匆匆走了。

　　提到“爸爸”两个字，庄衍有些失神，称呼太陌生了，也想象不出有双亲的孩子是何种幸福。刘弘见他走神，在他眼前摆了摆手。庄衍陡然回神:“北京很好。”说完，他左手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又放下。

　　“你今年多大了，我们好像年纪差不多。”刘弘无话找话，继续盘问。

　　“26岁。”

　　“我24，同你差两岁，平常你都做什么啊？”

　　“没什么可做的。”

　　“认识我，你就不愁没事做了，晚上和我喝酒去吧？”刘弘笑着邀请。

　　“不了，晚上我要去接人。”

　　刘弘笑得暧昧:“接女朋友？”

　　庄衍语气淡淡: “不是，接我奶奶。”

　　刘弘忙搓手道歉:“不好意思，唐突了。”

　　“你父母不和你去接吗？”

　　庄衍不客气的回：“你问得有点多。”

　　刘弘笑得讪讪。

　　两人毕竟不熟，又无太多共同话题可聊，但刘弘还是借机要微信，拒绝显得自己不近情理，庄衍只能硬着头皮加上，又坐了一会儿，他以接人为由先走了。

　　刘弘跟着一起出来，在商场下面的停车场找到车，出了停车场。今日刘建业要回来吃晚饭，母亲一早便交待他晚上早些回来。父亲工作多，出差多，应酬也多，回家吃一次晚饭不容易，他没在路上停留，直接驱车归了家。

　　许小曼宽额头，方脸薄唇，脸上带着养尊处优的白皙，披肩卷发，见儿子回来，便唠叨:“一天不见人影，去哪里野去了，少去惹事的地方，别给你爸惹事，知道不？多少人盯着咱家呢！现在当个官可真是太不易了！前一阵有个人刚跳楼了。”

　　“妈，我知道了。”刘弘听见这些就心烦，但免不了要听一听，父亲当官，母亲也跟着如履薄冰。

　　“去吧，陪你爸看会儿电视去！饭一会儿就好了！”许小曼将人推进客厅。

　　刘建业听见声音，放下手里的遥控器，抬头：“去哪儿了？怎么拉着一张脸？”

　　刘弘好奇心压抑到了顶点，但仍不敢出口相问。若问了，自己家的好日子便没了。想到此，他便装作不在意答道：“没什么，只是今天在超市门口被人撞了一下。”

　　刘建业不放心地上下打量儿子，“撞坏了没有？”

　　“没有，你儿子哪能那么脆弱？”

　　“出门在外小心些，爸爸也老了，你要顾好自己。”刘建业拿起遥控，将省台节目换到央视13套的新闻台，视线重新挪到屏幕上。

　　刘弘知道这是父亲同自己的话题结束了。他的父亲对他总是淡淡的，自己成长并未达到父亲的要求，他的所有人生路都是父亲为他铺就的，在父亲眼里，他只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庸才。

　　他走到沙发前坐下，从茶几上拿过茶壶，倒一杯凉茶，灌了一口，强行接上话头:“后来我俩去喝星巴克。爸爸，那个人很内向，都是我一直在找话题。”

　　“不一定内向，是对你有防备之心。”刘建业眼睛仍盯着屏幕。

　　刘弘笑了笑，又啜了一口凉茶，喝完，茶杯便拿在手机把玩，“他着急去接他奶奶，不过我提父母的时候，他眼睛一下就暗了下去，就像太阳一下失了光彩。爸，我猜他没有父母。”他边说边暗中观察父亲脸色，刘建业面色如常，眼睛仍然盯着屏幕，没答话，新闻内容却一个字也未听进去。

　　刘弘又加一把火，笑着说：“他的姓氏很怪，姓庄，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碰见有姓庄稼的庄的！”

　　刘建业神经一跳，瞬间敏感起来。刘弘起身，一边朝厨房走，一边用刘建业恰好能听见的声音嘀咕：“真是太巧了，真是太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