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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已修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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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楼只是换了个名字,却好像什么都变了,门口再也没有出来招揽生意的莺莺燕燕,要不是还能听见琴音和唱词,我都要怀疑这里改做其他行当了。
悠扬的琴声丝丝缕缕飘出,如空谷中的绝响,盘旋着说不清的哀伤。
白凤静静的站在檐下倾听,面上染了一丝悲绪,“这琴声…好奇怪,也不知是何人在弹奏…”
我硬拉了他一把,将他的伤春悲秋打断,“这是姑娘们招揽恩客的常用手段,不表现点感情出来怎么吸引人?实话告诉你月娘弹的比这好听多了!”
区区琴而已,我也会弹,只不过是动不动听的区别。
干嘛做出这副动心的表情!
白凤眉头微皱,看得出对我的话很不赞同,但他到底没再说什么。
江月楼变成紫兰轩了,这稍微出乎我的意料,但里面进出的面孔还是以前那些人,只是少了钱妈妈,这让我有了些底气。
如果真的变成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风月场所,我还真就没法保证囡囡可以在这里平安生活。
毕竟把女孩送进馆子无异于出卖她的身体。
和管事的稍稍聊了几句,原来之前的钱妈妈因为疑似窝藏贡品被将军逮个现行,许多有往来的常客都不敢同江月楼扯上关系,生怕间接的惹怒将军,遭受灭顶之灾。
因为客人大大减少,江月楼却还要维持往常的开销,很快就撑不住,沦落到需要出兑的地步。
在新郑城横行好几年的风月大馆就这么被人收购了,这其中或许有人在推波助澜,嫌疑最大的就是这个神秘的收购人。对方在最恰当的时期切入,坐收了渔翁之利,很难说和这场风波没有关系。
但真相是什么已然不重要,毕竟江月楼就是被人一夜之间纵火给烧了我都不关心。
囡囡直到要分别了也依依不舍的拉着白凤的手,我其实不明白,一个只有几岁的女孩是怎样对十几岁少年产生那种感情的,又或者,她那根本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只是孩子本能的对亲近之人的一种霸道占有。
我没有接触过这个年纪的孩子,也不知道正常的孩子在失去母亲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记忆深处一片空白,我是个连回忆都不曾拥有的人。
但我并不羡慕。
就算白凤摸着囡囡的头顶,认真且温柔的说着一定会回来看她,我也一点不羡慕。
在离开紫兰轩时,我感觉有人在看着我,回过头,二楼的位置窗子稍稍支开,一个成熟冷艳的女人正垂眸看着我们。
准确的说是看着我,缓缓露出一抹慵懒的笑意。
飘扬的琴声还在继续,飞扬的雪片吹过窗棱,漫过美艳的脸颊,她并不是弹琴之人,却叫我难以忘怀。
并非是因为大冬天里那领口处的一抹沟壑。
而是那个笑容,别有深意。
偶尔会在将军的脸上看到类似的笑意,那是…来自上位者轻蔑的笑,仿佛在看蝼蚁挣扎求生。
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抵达城外难民营地时,刚好赶上匪盗来抢掠,橙红色的火光映在雪地里,却只能带来惶恐。
烧杀的喊声远远就能听见,吃不饱饭的难民没有力气,很多就着跑动的姿势被人从背后砍上一刀,扑进雪地,鲜血在雪上浇熄出道道痕迹。
守城的官兵们拿了长戈驱赶盗匪,却都好像没吃饱饭一样,软绵绵的比划着,戳了半天就是谁也戳不死。
这么一会,营地的人死了一片,卖儿卖女的钱粮被抢走,老弱们只能抱成团收缩在一起,丝毫提不起反抗的意志,毕竟对方手里有武器,又吃得膘肥体壮。
难民们简陋的营房被点燃,冲天的火光里,一切线索那么自然而然的联系在了一起。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老天,你也不肯给我们活路吗?”
容色哀凄的老人跪倒在雪地里,无助的望着夜空,面上老泪纵横。
没人会帮助他们。
因为不论盗匪还是官兵全都是一伙的。
从这批难民踏入新郑城外的地域时,就已经被贪婪的高层决定了生死。
将军的意图很明显,如果朝堂上有人同他作对,那么最直接的办法就是用证据打脸,你说难民中没有混入叛贼?那我变逼得他们不得不做叛贼。
当生路被阻,后路被截,底层的平民只有用生命作为自己最后的武器。
真是个混乱的时代,无论是谁都在为了生存而搏命。
嘈杂的声音里,有人悄悄绕到了营房后面,小声的私语着,“怎么办,城里是不给我们活路了,要不就按小先生的办法…”
“混账,你道那小先生是个好的?不过都是些吃人喝血的恶鬼,披上一层人皮罢了,真听了他的话咱们会死的更惨。”
“可是,可是怎么办,我亲眼见着二牛他卖了老婆,却转眼被那群挨千刀砍成了两段——”
另一个声音沉默了一会儿,“此事我再想想罢。”
什么情况,难不成有人已经先一步来诱导难民激变了?
不可能,将军府之前派出去的暗卫都因为任务失败而受罚了,如果有谁成功,就不会受罚了。
情况愈发复杂。
必须想个办法混入难民核心团体,弄到准确的情报!
完成这种事我一个人就可以,但眼下毕竟是多了一个队友,虽然…这个队友有些不听话。
好在他这回并没有冲动,而是…
我仔细看了看。
他的表情好僵硬,恐怕雪地里冻过三天的猪肉都没他僵,一双大眼睛倒映着人间炼狱般的惨相。
他的靴子深深陷在雪地里,扎了根一样,纹丝不动。
“喂。”
我试图推了一下他,被他猛然看过来,那双眼睛里仿佛翻涌着紫色的火焰,压抑又痛苦。
“让我去杀了他们,只这一回,其他的事我都——”
我比了个嘘声,“别叫那么大声,仔细被人听见。”单手在他后背上推了一下,“去吧,你自己说的,只这一回。”
他回头看我时,目中似有动容。
我已然抢了官兵的一杆长矛,在手上舞弄起来,既然在他们的手里没什么用,不如交由别人来使用!
铿锵的金铁交锋声霎时不绝于耳,原本单方面的屠杀稍微有了逆转。
匪盗只是个十几人的小队,更加符合激变的目的而不是真正将营地屠杀殆尽,但我们也只是学武半年的菜鸟,体力和技术上都逊色于这些成年人。
屠杀形势逆转的原因只是他们将矛头都对准了我和白凤。
眼看他因为体力不济险些被人砍了腰,我催动了内息将速度提起,踹向那人下盘。
刀锋险险的擦着衣角划出弧度。
白凤的眼底还带着一抹愕然,被我狠狠一瞪,“不是要为难民报仇吗?不是要杀人吗?这种程度就要被砍翻了?”
末了,勾起一个嘲讽的笑,“真丢人。”
他眼中的错愕变为愤怒,即使过了半年,这小子也还是那个外表温良骨子里暴脾气的家伙。
自尊的要命,受不得人半点指摘。
因为这一席话,他比之前还要勇猛,夺来的长戈在空中划出血线,进攻时也不再偏重防守,甚至拼着以伤换伤将长戈刺入一人的心窝。
那双眼看回来时仿佛平平无奇,眼底却藏着无法抹去的挑衅。
仿佛在说,“你又如何?”
天真,以为激将法有什么用?这都是我玩剩下的。
我,高小冷,绝不为任何人所激将。
突然,肩上挨了一下子,感觉就如同被什么咬了一口,带来火辣辣的痛感,居然有无耻小人趁着机会偷袭!
“高小冷!”
白凤朝我惊呼一声,同一时刻,身后有破空的声音传来,带着迫人的压力让人如芒在背。
甚至都来不及回头看上一眼,我用起至今最快的速度旋拧了腰身。
一点寒芒擦着腰际指指没入刚才偷袭的匪盗身体。
只一下,那人就应声倒地,喉咙上插着一柄剑,一只莹白的手握住剑柄,稍微用力向外,剑身离开,鲜血泉涌,却一滴未溅到剑上。
这是一名持剑的少年,年岁比我们大了一点,从头到尾都挂着友好的微笑,跟我们一起加入战局。
有了临时队友的加入,我跟白凤这边压力顿缓,这少年的剑法又狠又准,不是往人心窝子扎就是往脖子上划,面上看似和煦,手上招招见血。
不多时,就有为首的头领对左右喊到,“风紧,扯呼!”
这是匪盗里的行话,墨鸦授课时涉及了些许,大意是让人撤退,看来他们也是被打怕了。
这更印证了我心中的猜想。
匪盗都是亡命之徒,哪有这样贪生怕死的,竟然留下几具尸体逃之夭夭了,分明是背地里受人指使,如今遇到性命之危便不顾委托的逃跑了。
因为匪盗跑了,乍然没了敌人,身体松懈下来,疲惫酸痛的感觉不断涌上,肩头的痛感也愈发明显。
我不用扭头看都知道那里出了很多血,湿淋淋的都漫上袖子了。
白凤默不作声的靠过来,递给我一块长长的布条,再看他缺了边的衣角,分明是刚撕下来的。
偏偏那张脸还别向他处,仿佛说句关心的话会死一样。
一把将他的手打开,我准备撕自己的衣角,不就是破衣服吗,谁没有?还不稀罕用他的呢!
白凤一把挡住我的动作。
“干什么?”
他脸上急切不似作假,“你好歹是女孩子,这衣服又破,撕了就衣不蔽体了。”
我翻个白眼给他,“呵,小样儿,四字词儿挺会用啊?我蔽不蔽管你鸟事?”居然敢偷学我的激将法来对付我,简直不可原谅!
白凤气坏了,一时找不出什么词来,只能气呼呼的说了句,“不知好歹!”
“咳咳…”
旁边传来一声带着笑意的轻咳,打断了这没营养的斗嘴。
新加入的持剑少年温声道,“我那里还有些干净的布,暂且给姑娘包扎吧,还有这位,也要包扎一下。”
他意有所指的看着白凤流血的胳膊。
有干净的谁要用脏的?毕竟身上这衣服可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穿可以,拿来包伤口…还是算了。
“那就多谢了。”
我朝着那少年扯扯嘴角,其实心里根本没有感谢他,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把剑原本是冲着我来的,如果不是被及时躲过,我还能全须全尾的站在这里?
真是个“好心”的人,只是这一路何止我身受刀伤,甚至有不知凡几的难民都被砍断了胳膊,也不见他用多余的布救济一下。
虽然他身上也穿着难民的衣服,但是却仿佛是因为嫌弃一样只套了一层,里面甚至能看见雪白的衣袍。
太假了,一点都不如我和白凤敬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