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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萤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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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坏消息,林故安参加的比赛从前段时间开始对参赛者筛选,也就是开始进行淘汰制,刚开始刻意构建出来的其乐融融气氛逐渐瓦解,离开的人越来越多,林故安的几个朋友里也有人也在淘汰名单里。
身处其中的林故安也被逐渐紧张的气氛影响,留在练习室的时间越来越长……
可惜有时实力并不能决定一切,林故安在一次练习后,被节目组的人留下来,给她开出了丰厚的签约条件,但她没有答应,接下来的结局显而易见。
她回到酒店洗完澡以后已经到了凌晨。
她穿着银灰色丝绸睡裙半躺在床上,懒洋洋地拉过被子的一个边角盖住肚子,拿起手机打开微信。
小孩给她发了几张星空照,童年时抬头就能见到的漫天星辰,在灯火通明的现代都市里却成了奢侈,林故安点开看了一会,才回了一个简短的嗯。
“洗完澡了?今天好晚”
小孩秒回。
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李清河知道林故安这人有点洁癖,回到酒店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澡。
林故安又回了个“嗯”,可能是发现自己有些敷衍了,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关心的问话。
“还在山里?”
李清河昨天就和她报备过今天要去郊外的寺庙拍照。
那是一个有些年头的古寺,据说十分灵验,她在南城的时间不长,却仍有所耳闻。
但是古寺离南城有些远,虽然旅游宣传都说古寺位于南城郊外,但实际情况是出了城还要走十几公里,不过即使路途遥远,灵验的寺庙对接受多年唯物主义熏陶的人们也一样充满了吸引力,因而古寺香火十分旺盛。
“嗯,没想到今天来那么多人,庙里没空房了,幸好我们带了帐篷,现在轮流守夜看着相机”。
“我守上半夜,他先去睡觉了。”
“嗯,注意安全”。
林故安仍旧话少。
“好”,李清河紧接着给她发了一张照片,在长满茂密杂草的空地上,支着的黑色铁质三脚架上支撑着宛如大炮的单反,镜头抬起对着天空。
“辛苦我们的大兄弟了”。
李清河说。
林故安没理她,不说话。
李清河等了又等,没打招呼就突然向她发来视频邀请。
林故安沉默了一下,指尖在拒绝和同意间徘徊,最终还是拧着眉点了同意,视频还没有连接上就先关了自己这边的摄像头,只给李清河留下一片黑。
李清河那边开的是后置摄像头。
刚刚看见被定格的照片变成视频,在她手机屏幕上摇摇晃晃。
李清河没问她为什么半天没同意视频,只是温声问道:“心情不好?”
林故安没说话。
李清河当她默认了,不问原因,也不再说话,一手抓住旁边的大功率的探照灯站起身大步往前走。
屏幕里穿着长款迷彩裤绑紧裤脚的长腿迈着大步晃动,骆色的登山靴在镜头下模糊极了。
林故安看着眼睛有些不舒服,但还是努力没有移开眼,在心情不好的情况下,尽量维持着年长者对小孩仅有的耐心。
李清河和同行的兄弟刻意了远离寺庙,找到了片鲜有人迹的地方。
没有人践踏过的野草肆无忌惮的野蛮生长,最茂密的地方都快有一个成年人的一半高,精心选择的地方反而成了李清河走路的严重阻碍。
别看杂草被风折腾的歪过来扭过去,像是弱风扶柳的林黛玉,实际上再好的运动员在遇到茂密的杂草时也会被严重影响走路的速度,消耗许多体力。
虽然李清河步子迈的大,走路速度也快,却也走了十多分钟的时间。
林故安靠着枕头,眼睛已经不耐地闭上,只蹙着眉听着手机发出的声音。
手机里还在传来杂草划过衣服的稀疏声。
林故安突然听到杂乱声音下隐隐约约的细微水流声。
她睁开眼。
摄像头被抬高,屏幕上的景物终于发生了变化,探照灯强灯照射下,急促流淌的小溪半遮半掩的浮现在林故安眼中。
像是一个惊喜。
一直没出现的李清河突然转到屏幕前,林故安多了些耐心,等待着李清河,却没有听见那人再开口。
只见她把手机仰放在大石头上,探照灯被突然关上了,屏幕里一下子就黑了下去。
林故安只能看见隐隐约约的杂草和名叫李清河的一团黑影。
黑影突然转过身,在草堆乱跑猛踹,发出一阵阵沉重的破风声,可怜杂草发出哀嚎。
林故安不明所以,沉默的看着大傻子。
可慢慢的,屏幕出现一点又一点的微弱荧光,手机摄像头无法看见的星空在屏幕里用另一种方式出现,无数只萤火虫在夏夜的野草低空漂浮。
急促的小溪拍打着助兴的拍子,风陪着高歌。
渺小的存在燃烧着短暂的生命,在黑夜闪耀着,此刻比星空更耀眼也更温柔,萤火虫的眷恋,地面唯一能反馈给孤独银河,短暂而微小的陪伴。
林故安捏紧了被角,安静的看着。
等到这片草地又恢复平静,短暂的银河再一次熄灭。
李清河喘着粗气再一次出现在屏幕前,林故安恍然似地眨了眨眼,缓解了眼睛的酸涩。
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声音传来,李清河坐在了手机边的草地上,探照灯重新被打开,像是一场盛大魔术表演的谢幕,萤火虫彻底消失,阴影里的小溪再一次出现。
“不要不开心,”她说。
林故安半响才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李清河没有接话,往小溪里丢了块石头,溅起一片水花。
“林故安,不要对我说谢谢,”她不悦地嘟囔。
她听不见回应,又捡起一块小石头往水里丢,水声比刚才还大些,像个生气的小孩在闹脾气。
“你应该叫我姐姐。”
李清河听着她的声音,判断她的情绪应该缓和了些,在心底松了口气,语气轻快道:“你才比我大五岁”,特有的少年清朗的声音还带着少许无赖。
“五岁还不多吗?”她耐心地谆谆教诲。
“林故安”,小孩顽劣,尾调像是挑衅般上扬。
小溪里的水花不见停歇,啪啪作响。
“我比你大五岁”,
“五岁而已”,满不在乎的语气。
“三年一代沟,知不知道?”林故安有些气急败坏。
“难道你小时候不看虹猫蓝兔,不看葫芦娃,不看少儿频道吗?”
林故安哑口无言。
“难道你现在不用手机不点外卖只喝热水吗?”
林故安看了眼旁边的冰水沉默,觉得李清河是强词夺理,但是自己说不过。
“林故安,出生的年月日只能决定一个人来到这世上的时间,它只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或者平凡到不值得纪念,它不能决定什么,一个人幼稚或者成熟都不能只看出生的年月日,它能证明什么?它连死亡都不能做主”。
“林故安”,她语气平淡,却无端的严肃。
“年龄不代表什么”。
林故安看着一阵阵的水花溅起。
她半响才幽幽开口:“年龄不代表什么,但是不代表我同意你偷换概念,你还是要叫我姐姐。”
水声停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周围没有石头了,林故安听着沙沙作响的声音,如此寂静。
“姐姐”,小孩的声音僵硬而沙哑,她喊的别扭,颇为不自在的转过头,即使那人看不见。
“姐姐,”像发锈的机器淋上了润滑油一点点试探着运转。
“不要不开心”,运转的机器声音沉沉,显得郑重其事。
直呼名字她不乐意,叫了姐姐她又不答应,别扭的林故安再一次扯着被子牢牢的盖住自己。
“你要睡觉了吗?”李清河听到布料的声音,低声询问道。
半响不见回应,但她仍然耐心的哄着。
李清河的轻笑一声,在手机的电流声中莫名觉得宠溺。
“林故安你刚刚许愿了吗?”
“据说看见萤火虫也可以许愿哦”,小孩的声音带着蛊惑,“说不定寺庙旁边的萤火虫更灵验哟”。
林故安不吃这一套,开口点评道:“幼稚”。
小孩不以为然,笑道:“世人总是这样,有许多想要实现的愿望,看见佛要许愿,看见流星要许愿,什么东西都要许愿,明明知道不可能,却又在不可能的否定中带着自己都无法察觉到的期盼,特别俗气。”
“可我刚刚做了特别俗气的人。”
“林故安,我刚刚许愿了,想让你开心一点。”
“幸好你没有许愿,那么少的萤火虫大概只能够满足一个人的愿望吧。”
“睡吧,晚安”,李清河说。
她站起身转身回去,来时的脚步又急又快,此刻却不紧不慢,脚步沉稳,划过杂草的沙沙声是天然的催眠曲,像结束的挽歌。
烦躁赶走的睡意,此刻不可控的袭来,林故安难以抵抗的合上眼帘,脑海里灵光一现,开口问道:“如果我许愿了呢?”
小孩低声轻笑说:“幼稚。”
李清河是报复心极强的小朋友,林故安嫌弃地想。
安静漆黑的房间里只剩下枕边的手机里发出的声音。
在被睡意拉入梦乡时,林故安隐隐约约听见坏小孩温柔地低声说了一句晚安。
野蛮野草中的点点萤火顺着水流往下,沉入归墟,聚成温柔火焰燃烧在神的手心,向神述说了一个俗人许的俗气愿望。
于是林故安一夜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