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默尔调查档案》认知失常

7、夜晚 8：00

　　7.

　　“她没跟你说，叫你离我们远一点？”

　　“她没跟你说，叫你不要和我们说话？”

　　“她没跟你说，镇上的人都是一群怪物，叫你不要乱跑？”

　　这些酒鬼你一言我一句，有的人一脸鄙夷，有的人满眼轻蔑，他们的眼睛又红又肿，眼底是数夜不眠积攒下来的厚实的乌青，喉咙因为极度愤怒而不停地发出“呼呼”的呵气声。

　　“细皮嫩肉的小白脸！”

　　“无知傲慢的城里人！”

　　这样的声音此起彼伏，就像是一群大声鸣叫的青蛙。

　　“生时容器”内的囚徒还要跟着唱和两句，一边奚落这群人的无能落魄，一边打趣他的监守者，说他算无遗漏，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同时还要埋怨环境吵闹，让他得不到休息。一点都没有作为噪音源的自觉，其兴奋活跃，好似在表演热闹红火的喜剧节目。

　　阿默尔自然地流露出几分难堪之色。

　　鉴于玛丽安确实说过类似的话，其经过结果都落在了别人眼里，他需要表现出一些心虚。且由于他已经成了别人眼里的玛丽安的远房亲戚，所以他还要自觉出来维护自己家族的亲人，要表现出更多的愤怒和不快。

　　“我不知道她对您做了什么！”

　　灰眼睛的男人从对面众人无止境的谩骂中站了起来，大声说道：“如果她做错了，那我替她说对不起，如果伤害了您的利益，我会尽力做出弥补。你们受到了伤害，心怀不满是理所当然，想要发泄也是天经地义。可是，阁下们不应该这么口无遮拦地辱骂她！”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惹得对面一片前俯后仰。其中几个较真的，满脸扭曲，一副要吐不吐的样子，好像被恶心坏了。

　　有人不可置信，“你要给我们赔偿？”

　　有人捧腹大笑，“就因为我们骂了那个臭娘儿们，你就要给我们赔偿？”

　　有人一脸荒唐，“这位傻子朋友，你是怎么活到现在这么大的？”

　　阿默尔紧皱起眉头，显然十分不认可他们的言论，“她是一个孤身在外的女人，女人在世道上过得本来就艰难，何况她还身处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就算是普通男性，胆子稍小一点的，都会因为身处环境陌生而感到不安。”

　　“所以这不是你们的责任吗？”有人颇为恶意地说道，“都是你们这些做家人的无底线地纵容她，才让她孤身一人。让她不得不自己面对那样的情景——你这个刚刚来到埃托里奥的家人知道那些吗？她一定没有跟你说过吧，如果她说了她在这里做的事情，她引发的矛盾和造成的问题，最后不得不嫁给杰尔德那个王八蛋，像你这样的软脚虾怕不是要陪着她在地下室偷偷哭死？”

　　他说完之后便畅快地大笑了几声，好像这么几句话就让他出完了身上的恶气。

　　其对情绪改善效果之立竿见影，远超过阿默尔口里的赔偿。

　　被他指责的异乡人捏紧拳头，直勾勾地看着他，那双灰色的眼睛尖锐如天上的鹰隼，明亮且极富攻击性 ，一时间竟然直接唬住了不少人。里面几个笑得最响亮的，瞬间就像是被卡住了喉咙，笑声被直接卡死在了嗓子里，只留下几声破碎的嘎嘎怪叫。

　　“收一收，亲爱的，你吓着他们了。”西迪在旁边起哄道。

　　阿默尔适宜地收敛了一分尖锐。

　　那群人这才回过神来，他们见阿默尔一副恨不得马上起来跟他们打一架样子，却因为城里人的“涵养”和“矜持”只能抖抖嘴皮子，嘴唇嚅动了半天，最后居然半个字都没能挤出来，不禁哄堂大笑，嘲讽辱骂的声势更胜先前。

　　这一座之中，就是最冷漠内向事不关己的人，也要为这异乡人的懦弱而捧腹笑到失声了。

　　“这就不敢说话了？”

　　他们确认过这位着装行为都十分讲究的异乡人不过一只纸老虎后，就伸长脖子凑到阿默尔面前，大胆喷溅满口恶意：“懦夫，你来到这里，就是想要知道你的家人在这边做了什么，看望她过得好不好，不是吗？”

　　“你连我们这样的垃圾都不敢招惹，一定是没想过要把玛丽安那臭娘儿们带回去吧。”

　　“恶心的城里人一定嫌弃她变脏了，丢了他们的面子。”

　　“真是大地方来的讲究人，这也嫌弃，那也不要，呸。搞得好像还真是个男人一样。”

　　……

　　异乡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显然心里十分难受。

　　他一直不说话，也不愿意走，到了后头，这些酒鬼们的辱骂对象便从玛丽安转移到了他个人身上。

　　更往后，几个讲究人实在瞧不上他，竟然连骂都懒得骂了。只剩下几个实在无聊的家伙把嘴巴挂在他身上找存在感。

　　调酒师擦着吧台，没有说话。

　　直到大家都觉得这位外表体面的胆小鬼再也不会发表意见的时候，异乡人才抬起头。

　　他的嗓子发紧，声音也有些颤巍巍的，但语句却极有条理逻辑，显然做足了准备。

　　“你们能告诉我吗？”

　　“你们说她经历了我无法想象的事情，你们说她一定不会把自己经历的不幸那些告诉自己的家人，你们又说她结婚是迫不得已。她伤害了很多人，她自己也受到了伤害——我是懦夫，是孬种，你们能把她的遭遇告诉我吗？”

　　酒鬼们看着异乡人的眼神在厌恶嘲弄之余，都染上丁点怜悯了。

　　阿默尔难得有了几分好奇。

　　在“游记术士”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她变成埃托里奥人口里孤身背井离乡的普通女人，她来到埃托里奥率领的小队其他成员又扮演了什么身份，去了哪里。

　　而且一个背井离乡的普通女人究竟做了怎样天怒人怨的事情，才会遭受如此一面倒的诋毁？

　　或者说，这又是一起传说级神秘扭曲认知的事件？

　　在一旁沉默多时的调酒师把一杯酒如同火焰般绚烂的酒推到他的手边，慢条斯理地擦着光亮的雪克壶说道：“客人，时间还早，别着急，来试试这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