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暮雪落满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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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城之殇，竟成诀别。
序言
身伤易愈，心伤难合。无情者伤人，有情者自伤。这是张春华的台词。
作者在此题诗一首：
血色压营宛城夜，今夜雪笼千里月。
白发泪下红蜡曳，此去一别成诀别。
一
宛城的天是黑的，血云笼罩着荆州大地。
听不见亡魂的哀嚎，听不见伤者的悲歌，只有一位普通的父亲在为长子痛哭。
云雾缭绕，夕日欲颓，车骑将军的营帐内只有他一人，旁边的烛台上只留了一根蜡烛。
案前摆置了笔砚，可他竟无力抬笔，泪水留到了信纸上，将墨晕开，他连忙用衣袖拭干脸上的泪，也免得被部下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
“主公，丁夫人来到。”一位部将走入帐中，恭敬的对他说道。
这句话更是刺到了他的心里，不禁胸口隐隐作痛。
他走来出来，低着头对着这位风华已逝的女人。
“子修跟着你打张绣，也该回来了吧。”虽然已经猜到了结果，女人却也还是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子修，他……他把马送给我之后，就留了下来。”他即使已是名震天下的一方军阀，却也不敢抬头看这个女人的眼睛。
女人哽咽了，呼吸声一时缓慢，一时急促，泪珠滚滚而流，裘衣也被打湿。
他脱下自己的大衣，递给了女人。
“正月天冷，别冻着。”
女人冷冷的望着他，一字一句，狠狠的说道：“你，害死了我的儿子。”
“夫人，是子修他自己……”
“不用说了，我走吧。”
他不仅愣住了，以为她只是在赌气。
“我现在已是大汉的车骑将军，你真的要回去？”他把手搭在夫人的肩上，不解的问道。
女人拍开他的手，淡淡道：“我心已死。”
望着她在茫茫大雪中的背影，纵使是他也潸然泪下。
二
他已是北方的霸主，执掌着整个中原，名分也到了位极人臣的地步。
卞夫人十分贤惠，几个儿子也很聪慧。
他手握着大汉半壁江山，却握不住她的心。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两首短歌行，抒发了自己的报复，对大汉的忠心，对人才的渴望，可也有些许对世间情物的感慨？他不仅这样想到，并提起杯盏，“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他边喝酒，边这样写道。酒精麻痹了他的大脑，也麻痹了他的心。
他让人备好车骑，亲自驾车去丁家。
当今天子见到他也要退让，丁家人怎敢怠慢？当所有丁家人都在外面恭迎他时，只有一名女子坐在屋中纺织，屋外还能听到机杼之声。
“夫人，我错了，我错了。若不是我贪恋美色，若不是我心机太重，若不是我贪生怕死，子修也不会落得这般下场。”他站在屋外，低头默念，其实正是说给屋内的女子听的。
丁夫人回头望了一眼，没有说话。
“夫人，孟德已年逾五十，已过知天命之年，我虽拥兵百万，年老了，更是难忘夫人啊！”
女人停下了织布，站起身来向着他走去。“我说过，我们之间再无瓜葛，我不为名，不为权，更不为了那些黄白之物。你已不是当年的孟德了，我喜欢的人，已经不在这里了，你现在走吧，不要再来找我了。”
即使他现在有着倾覆天下的力量，内心的无力感也没法掩盖。
旁边的部将不忍看到这番景象，劝道：“不就是一个年老的夫人吗？您身边的那些夫人，哪个不比她漂亮，贤惠？”
他抬起头，仰望白云，低吟道：“她是伴吾二十余年的发妻，二十年夫妻之情，是卞夫人都给不了我的。”
说完，他和随处们驾车返回，丁家人外出相送，没有人看到丁夫人眼角滴落的水珠。
三
他已经六十有五，天下局势已定，他也感到身体的衰老，觉得自己命不久矣。
对于自己的几个子女，他只有一声叹息，子桓，子建都是有才之人，却因这世子之位而自相残杀。仓舒虽聪慧，仁爱，可惜早夭。若是子修仍在，这世子之位怎会轮到他们两人争夺！
“主公，这是一份急信……”一名军官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他瞟了一眼，挥了挥手。“琐事让子桓处理吧，他毕竟是世子了，我时日不多，这些琐事也应该由他处理。”
那名军官迟疑了一下，咬咬牙说道：“可是……他说这信必须让主公您看到。”
他饶有兴趣的笑了笑，并说道：“好吧，呈上来，我倒要看看这信有什么重要的。”
那名军官小心翼翼的呈上，他看到信上的署名，加上自己最近的身体状况，眼神凝重了起来。
缓缓的展开信纸，短短的几行字，竟触动了他十几年来封存的心。
在偌大的寝宫里，他已泣不成声。
“王上，怎么了？”卞夫人走了过来。看着这位陪伴自己走过了大半年华的夫人，不禁吐出了真情。“夫人，你成为我的正室，已有二十年了。”卞夫人也到了花甲之年，花白的头发垂在他的肩上，宛如那日的雪。
卞夫人点点头，应道：“是啊，能成为王上的正室，这是妾身的荣幸。”
“今日，丁夫人去了。”他把那封急信递给了卞夫人，她五味陈杂的看着自己的夫君。她知道，自己虽是他深爱着的人，但是他从来没有忘记过那个陪伴过他二十余年的女人。
今日她死了，可是他的心也死了，卞夫人除了一声长叹，也只有说几句安慰自己夫君的话了。
执掌天下的魏王，也能像个普通老者一样，为自己逝去的发妻痛哭。
她死去后，葬在许昌的南方，这是他的起点，也成了她的终点。
四
他的身体状况一日不如一日，终是到了离别之时。
魏国的重臣们站在旁边，一个个挽着衣袖哭丧着。
正是春日，却下起了春雪。他卧在床塌上，对着旁人念到：“把宫里的那些东西送给宫女们，有些宫女，可以让她们回去，如果她们不愿意回去，让她们留着学些手艺……我此生做了许多大事，为子桓子建他们留下了半壁江山，群雄已灭，只剩南方的孙刘二人。子建善于歌赋，可承我的诗作；子桓善于政务，可承我的王位。我也没有亏待宫里的几位夫人，可对丁夫人，我是真的无言以对啊。若是死后灵魂犹在，子修在黄泉下问我母亲在哪，我作为父亲，我该怎么回答？”
说完后，他沉默了些许时间，闭上了眼睛。叫来御医，发现已经断了气。
一世枭雄，就此陨落，为他此生画了一个不太圆满的记号。
遗憾肯定是有的，赤壁，仓舒，甚至是那华佗。可是到死，他的心中想着的还是那个从他尚青涩时出兵讨伐黄巾军就伴着她的那个女人，直到她死前也没能去见她最后一面，到了黄泉之下，见到她，见到子修，他该怎么去应答！
雪花飘落，几缕落在枝头，宛如绽开的梨花，也如那日的她。
本章完。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暮雪落满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