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云》十元枝枝

2、流言

　　阿云在铺子里心不在焉地描着样，裁剪时也难得出了错。可惜了新进的花素全面府绸，本应平整的裁剪口却冒了尖，残缺的口子破坏了样式本该有的流畅和谐。
　　阿云有些着急，蹙着眉思索着补救方法。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袖边沿，拿起刚烧好的碳熨斗刚准备动作就被阿香“哎”一声急忙拦下。
　　“云！料子还没洒水呢，熨斗放下去料子就该不成样儿了！”阿香抬眼正视着阿云，才后知后琢磨出些许不对。她一手放下熨斗，再拉下店里遮阳的门帘。转身扶着阿云坐下，问道：“今天这是怎么了？魂都没了，你们家阿青给你气受了？”
　　阿香比阿云略长几岁，平时也对她照顾颇多，阿云将一些话在舌尖滚了滚又咽了回去。她开不了口，就随便想了个由头勉强应付着：“好姐姐，没什么的。就今早和阿青拌了嘴，气不过而已。”
　　到底年轻，作为过来人的阿香露出了了然的神色，她只拍了拍阿香的手劝慰道：“刚结婚总要有段时间磨合的，你们啊，互相让让事情就过去啦。何况阿青娶了你，外边总有些人嚼舌根说他靠你养着。男人嘛，多少自尊心强了点。他又比你小，偶尔你要哄哄他的。”
　　阿香被戳中心事，也只能沉默点头。她和阿香告了懒，在后边库房歇了一刻钟才重新拿起剪坏的布料，调整尺寸另做他用。
　　其实她算不上欺骗阿香，只是稍作隐瞒。今晨与阿青可以称得上是不欢而散，这也是婚后第一次发生口角。
　　昨晚阿青回来时便有些闷闷不乐，阿云有些担心，但问了许久阿青也不愿透露也只能就此作罢。阿云在安慰人这方面着实嘴笨得很，不知该说什么就只轻轻用手点了点他的肩膀默默地陪着他，靠坐在床边琢磨着第二天要绣的新花样。
　　不知过了多久，阿青自顾自得朝她的方向靠近着，黏人地靠在阿云肩上。阿云顺势歪着头，用下巴靠着他柔软的发顶再次道：“你今天怎么啦？给我说说吧。”
　　阿青瓮声道：“阿姐，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你别觉得我是靠你养的小白脸，我以后把赚到的钱都给你。”
　　阿青的思绪逐渐飘远...他出身不好，但他年纪小又嘴甜机灵，厂里的人也乐意提携他，偶尔帮衬着。他本该知足，但他照常陪着陈哥打牌时输了几把，就听到哥几个明里暗里地挤兑着：
　　“咱们阿青毕竟不一样了，漏财漏得大方咯！”
　　“可不是，找你们家阿云做衣服可得排队等上好久呢！”
　　“你说，你和她好这些年对她那么好，是不是图人家...哈哈哈不说了不说了，再说咱们阿青可不就当小白脸了吗？”
　　“哈哈哈哈哈哈...阿青你别介意啊，哥哥们喝多了嘴里没个把门的，别开不起这玩笑啊！”
　　说罢，还重重拍了几下他的肩膀。此刻，阿青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但人家话说道这份上了再发作就有些不识好歹了，也只能吃下这哑巴亏。
　　可到底年轻，思来想去又觉得咽不下这口气，也只梗着脖子应道：“哥，可别！我是真喜欢我家阿姐。您们可别再这么说啦...”迎接他的也只是更大声的笑声罢了。
　　思绪回笼，阿青怕阿云担心又掩耳盗铃似的补了句：“就是和人呛了几句，心里头有点不舒服...阿姐别担心我。”
　　阿云万没想到是这样的原因，一时之间有些错愕。轻轻扶着阿青坐直，随后正色道：“阿青，我从来不觉得你是我养的小白脸。
　　咱们的钱都是各算各的，你不贪我什么我明白的，是我贪着你对我的好离不开你。你别去听那帮人的碎嘴，他们盼不得人好下流得很。”
　　“阿姐，你会不会也觉得我没本事养不活你？但我会努力让自己变得有本事，做个顶天立地的好男人让你依靠的，你等等我。”
　　阿云看着眼前比她小了三岁的男人，眼里泛着泪光笑骂道：“净说胡话，养不活就养不活，阿姐也能把你养得好好的。”
　　回应她的是长久的寂静...阿云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阿青！我不是那个意思！”她焦急地拉住阿青的手说道。
　　可阿青已经不愿再听，脑子里不断回响着周围的人的指指点点。那些难听的、羞辱人的词语再次在他的耳边萦绕，他不停地劝诫自己不要对阿姐发火她不是那样的人。
　　可面对着最亲近的人，所有流言的源头都来源于他们不对等的结合。他因为她忍受着这些让人抬不起头的话，让他心中的委屈、伤心、羞耻一阵阵涌上心头。
　　他看着眼前的人红着眼眶和自己道歉，他想说些什么。却感到无力极了，他不想面对她...阿青挥开了那只纤细的手臂，披着外套出了房门。
　　阿云看着他离开，啪嗒...啪嗒...泪水夺眶而出，她胡乱抹着眼泪，没有追上阿青。她委屈极了，什么时候女人赚的比丈夫多成为了错事？她14岁开始为了家里奔波劳碌，辛苦供着弟弟妹妹上学，负担着家里的债务。谁见了她不夸一句懂事厉害，怎么与阿青成婚，这一身本领反而变得碍眼了呢？
　　她气得睡不着，却也靠坐在床边时不时瞄向房门在等待着谁。夜已深了，可不见门外动静。她咬了咬唇，披衣起身。一开门发现阿青抱着酒瓶，靠坐在门框处眯着眼。眼下泛着不正常的红晕，阿云一时之间怔在原地不知该不该对他发作。这呆子，一杯倒的酒量也敢喝这么多酒，真是不要命了！
　　思及此，也不得不蹲下身一边拍着他早已泛红的脸颊一边摇晃着试图让他清醒。醉酒的阿青倒是出奇的配合，不一会阿云打着湿毛巾来为他擦脸。
　　吵架风波在阿云这头，暂且过去。
　　但第二天一早，阿云醒来却见身旁人早已不见踪影。打开房门才发现那人正坐在桌上，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
　　看到她出现，阿青平素的机灵劲也不知所踪，只垂着眼怄着气。阿云觉得有些疲惫，叹了口气说道：“咱们别这样，你别这么幼稚，好好谈谈好吗？”
　　这话令阿青本就脆弱敏感的内心再次泛起涟漪，“我幼稚？在你眼里我又没用又幼稚，那你嫁给我做什么？”阿青腾地一下站起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
　　而后，踢了脚凳子就摔门而出。
　　不欢而散，两人带着一身伤心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