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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 ...

  •    “怎么样,成了吗?”又是周末的早晨,迪安准时地出现在鲁伯特家门口,带来了油炸店新鲜出炉的洋葱圈和热狗。
      “进展飞速。”鲁伯特在白色方桌前泡速溶咖啡,床头的那台咖啡机已经罢工多年,铺满了尘土,变成大家都不认识的深灰色。
      “这么说,你们到哪一步了,她不会现在就在厕所洗澡吧。”迪安站在门口,探头往边上的厕所瞄一眼,“我是不是得回避一下,”
      “你在说什么?”他旋转着铁勺,低头料理着茶包。“不是让凯莉有些警觉心吗,昨天她好像真有些生气了,这是不是个好兆头?”
      “我的意思是,让你和福利试试看,”迪安在他旁边的木椅坐下,发出吱嘎吱阿嘎的声音,“你想成什么了?”
      “我和福利,”他猛然抬起头,刘海快要遮住眼睛,“我还想问问你在想什么。”
      “不是——福利她可是个有趣的女孩儿,迪安伸手抓取咖啡杯,粗鲁地喝下一口却被烫得撒出来一些,
      “她英语讲得不怎么样,”迪安用袖口擦去嘴角和衣领上得咖啡,“不过对话上还行。而且她很喜欢用一些搞笑的词语。”
      “我感受到了,但是——”
      “你简直就跟那什么似的,占着茅坑不拉屎,尿床也不挪窝,给我一个理由,拜托,有什么东西能让你这么执着。”
      初中时期的鲁伯特还是满脸的青春痘和脓包,只有凯莉一个女孩愿意接受他的舞会邀请,宴会灯下她刚发育的胸脯已经能撑起一条抹胸裙,当时她也像现在一样,喜欢红着脸,和鲁伯特在电线杆旁边吹冷风抽烟,听他讲关于胡萝卜的笑话,过时的笑话。
      “虽然是中国女孩,但她很开放,我指的是思想上,”迪安的话又把他拉回现实,“放克布鲁斯,CB,new school,西海岸和东海岸的硬核音乐,西欧的众神排名,古着,她都懂一点。”他眯着眼,仿佛女孩就站在阳台的碎花窗帘旁边喝咖啡,右脚的绒布拖鞋只穿了一半,“福利的设计也很有意境,上次教授还点名了她做的,好像叫‘春秋’什么的”
      “要不你俩试试?”鲁伯特打趣道,
      “你知道我不会的。”迪安撇了他一眼,每次聊到这方面他似乎都很严肃,手机放在伏特加旁边,流线型的瓶身上沾满被热气哄出的水珠。“不过说真的,有一瞬间我都感觉我快被她掰直了。”
      福利发了简讯说她会早点到,此时鲁伯特在案板上切柠檬,酒倒好了放在宽口杯里,还有可乐。
      “嘿——:这着实下了他一跳,她是怎么做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的。
      “今天天气不错。”
      “外面还在下雨。”鲁伯特注意到她今天穿了一件防水布料的外套。
      “我喜欢雨天。”
      “如果老天能在下雨的时候夹带着点私货,比如巧克力糖什么的,我想我也会爱上雨天的。”福利坐到了他对面。当地人不太注意语法的错误因为他们自己有时候也会搞错,但是这样的从句搭配手法真是奇特。很能看出福利想要大胆表达又费劲地不让自己出错。
      鲁伯特突然对面前的这个女孩感兴趣起来。
      “所以,我们要做点什么?”他把调好的鸡尾酒端到台面上,浅棕色的液体混合着一块剔透的冰,加以薄荷点缀,杯身的磨砂质感和条线纹理让酒的口感从外观上更加顺滑,“抱歉,昨天有些匆忙。”
      “其实我也不太会喝酒。”福利稍微喝了一口,嘴边鼓出两个团,她回到刚才的话题,“嗯——我可以先问你一个问题吗?”
      “为什么你的睫毛是白色的?”这是鲁伯特意料之外的,他以为福利会问一些类似情史或家庭的问题,虽然他也并不想这样。
      “因为我妈妈的是白色。”
      “那么,他会给你带来困扰吗?”
      “总是会被别人误会是没洗脸,睫毛上沾了眼屎,这算吗?”
      “算吧——”她好像在思考一个政治问题,迫使自己的额头上挤出几条抬头纹,目光凝聚在笔记本上。
      之后,他们一只处于这样无厘头的问答当中。
      “所以它们会去哪?”福利坐在离门最近的位置,观看斜对角的鲁伯特把桌底积蓄已久的空酒瓶放进纸盒子里,就像在观看一场台球比赛。
      “去它们该去的地方。”鲁伯特说,摇一下纸箱,让里面的家伙都归到正确的位置,它们纷纷发出“兹噶”的粘腻叫声。
      “你知道早晨跑步,的习惯很不好吗?”福利费力的摆动着手臂,试图跟上鲁伯特的步伐。
      “为什么?”此时的他已经动用了最小的速度,接近走的程度。
      “这里的植物都是晚上——呼吸,所以早上的空气里的含氧量最低,它们会——导致——一些疾病——”顾不上吃到嘴里的头发,福利只想大口呼吸。“明白了吗?”
      “我现在只明白了一点,”
      “什么”
      “你很缺乏锻炼。”
      鲁伯特转头往下看,那个黑色的圆脑袋落到了后面,
      “算了算了算了”她一开始梳得整齐的头发现在是一盘散沙,摇摇头像是被静电球电过的脑袋。
      “你不能错过油炸店的香蕉派,”鲁伯特拉住她的上衣帽子继续小跑。
      “香蕉派,是那个可以淋上巧克力的那个吗?”
      “你是不是很喜欢打喷嚏。”两人走在夜幕下的“林区”小路,这几天的换届选举导致一些犯罪因子在此迸发。
      “有吗?”快要到地铁口的时候,分别的时候
      “我注意到了你一直都带着这个方巾。”她面向他倒着走,嘴里嚼着橘子瓣。
      “这是英国人的习惯。”
      “你喜欢西海岸的歌还是东海岸?”福利蹲在架子前,一张一张的取出泛有霉味的唱片,嵌在墙壁里的隔层摆满磁带专辑。画片上的黑人男子带着机器人面具,手上的麦克风尾巴缠着一圈电线,这是是以最古早的美式漫画形式,黑粗的线条和鲜艳的色调组合成。
      “鲍勃迪伦算东海岸还是西海岸,”鲁伯特端着托盘上啤酒,围在圆桌的大叔们百无聊赖地嚼着玉米片,羊绒外衣散发出浓浓的海水味,“林区”的左端有片海。
      “这个嘛,好像——”
      “他是神,神怎么会住在这些破地方,”其中一个老头停下了吹口琴,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不剩几根的白发却要倔强地烫成爆炸头,像营养不良的花椰菜。
      福利学着破产姐妹里的某个表情包,两边眉毛凑到一起,嘴角把脸咧成了两个括号,鲁伯特很庆幸他用手机记录下了这一刻,以后福利就要更加努力地跑步了。
      “你觉得,为什么波塞冬会看上美杜莎?”他们坐在教堂前,等腰梯形的阶梯上坐满了刚刚结束礼拜的信徒。福利啃食着包里最后一条PHD蛋白棒,一点草莓夹心流到了夹在膝盖间的书脊,吃剩的橘子皮夹在书页一侧,从二手店淘来的《圣经》。鲁伯特把手撑在后面,远眺前方高大的纪念碑和上面的彩带浮雕,风从身后吹过,耳侧的一摞头发吹到眼前,他的脸颊。
      “因为男人的本性。”鲁伯特注意到了,福利夹克外套的前胸口袋上露出方巾一角,于是他伸手拉出一点,做出要把书脊上黏糊糊的草莓酱擦去的动作。
      “那为什么雅典娜拒绝帮她?”福利边擦边说。
      “因为女人的本性。”
      “我们还能干点别的吗?”福利终于放弃了她的废话。她坐在点唱机前,脚架在横杠上,手里捏着五美分,纠结着选哪首歌,灯牌上的小灯泡闪进她的死鱼眼里。
      鲁伯特用手撑着脑袋,昏昏欲睡的他眼神还锁定在电视机的雪花屏上。“什么——”
      你绝对想不到,一副忧郁面容的男人会做出这般姿态。黑帽子下的橙色头发被压住,鼻子下了一撮黑纸片随着呼吸飘动。大号的皮鞋和肥大的西装裤拗出滑步舞,左脚向后,右脚在前不动,就像《城市之光》里最后一幕的表演一样,精髓在于要弓着身躯。
      被罩在红绒窗帘里的福利只露出一张脸,“太逊——”,看完鲁伯特的表演后她大步走出来。红色的外衣和深蓝色背带裤一下就让人想起了那个熟悉的BGM,
      “蹦蹦蹦蹦蹦蹦蹦蹦蹦蹦蹦蹦蹦”她站上原本是用来装酒的木桶,然后快速地在头顶上套了一个毒蘑菇,仔细一看才知道那是和黑色发箍连到一起的。她跳下地面,在持续的小跑,夸张的迈开步伐,最后跳进刚好够她大小的纸箱里,在此之前它被涂成了绿色。
      “这儿——”拎着从商店买来的儿童沙滩玩具,鲁伯特用塑料铲铲掉表面的一瓢沙子,露出一个小洞和一条透明的带子,海浪袭来,露出了它本来的模样,两人吓得节节后退,像是发现了掀翻海面的密码,其实只是水母。
      他们跟随着大波寄居蟹的步子,仿佛把自己缩小到几十倍,以这些小东西的视角探寻沙子里的宝藏,虽然期间踩碎了几只,
      “你喜欢吃蛋黄吗?我不喜欢,但炒鸡蛋不错。”福利躺在闪着白光的细软沙滩上,什么也没有垫,沙子沾满了她的脚趾缝隙,她穿着派大星的短裤,白衬衫脱在旁边,
      “不喜欢,也不讨厌。”鲁伯特把墨镜划到头顶,日落的景象摆在他面前,透露出好看的渐变色,他的发色和远处的圆日融为一体。他也穿着印满珊瑚的荧光绿沙滩裤,纪念品商店的活动买一送一。
      福利把能看到的石头和贝壳收集到一起摆成好看的形状,岔开两腿坐在水坑边,水边的海鸟停在那,好像一点也不怕人,静静地注视眼前由海螺和细礁石,水菜扭曲形成的巨大黑洞。鲁伯特还在离海最近的地方,渗透进日落里,任凭海浪拍打他的小腿,上面已经结有一些白色晶体。他回头,透过被风吹到眼眶边的发丝间,视线里的一条淡色阴影遮住了她的颅顶,微卧的姿态让她的肩膀和脖颈呈现出圆滑的三角形状,天空中最后的一束霞光掠过她上身白色的裹胸泳衣,就连肚子上被挤出一卷的赘肉,在派大星沙滩裤的映衬下也显得那么可爱。
      “差不多了吧,”鲁伯特凑到平底锅边,看着玻璃瓶里的油一点点流出来,直到汇聚成锅子面积一半的大小。
      “好像——是”福利手里的筷子一直没停,鸡蛋液在白瓷碗里旋转着,旋转着到进去,油锅里想起了熟悉的煎鸡蛋声,能感觉到部分的蛋清在热的烘托下慢慢变化成固态的模样。鲁伯特稍微关小了一点火,拿出便利店的速食饭团,利索地拆看扔进去,用木铲捣碎,饭粒带有蛋液和芝士、海苔(饭团里的),还有辣白菜的香味。
      “make you feel my love ——”点唱机仿佛进入了待机状态,灯牌几乎停止运转,它在梦中忘记了关掉响了很久的助眠曲。鲁伯特合着口琴音调嘴里念念有词,抬手打开电视,响起船长吼叫般的呼唤,门边是观看的绝佳位置。他准备了为数不多的蜂蜜威士忌,等着福利从料理间把那个叫“蛋炒饭”的东西端出来。
      “准备好了吗船长?”
      “你的眼镜有多少度?”鲁伯特用锤子把一个大块的深色海螺敲碎,有一些飞溅到了桌边,和橡皮擦屑一起。
      “400”福利对着左手边的单人照仔细勾勒轮廓,
      “这可不是令人骄傲的数字,”把碎渣都挤到一起,
      “如果你每天都对着AI使钢笔那玩意儿,眼珠子一秒都不能离开,就不会这么说了。”她把画好的图推给对面的人,“她肯定喜欢。”
      “你在学校都学些什么?”鲁伯特躺在床上翻着从福利包里搜刮到的日本漫画,(还有两个橘子)实际上只是一条席梦思床垫,他看到了主角砍断上弦鬼头颅的部分时,酒瓶相互碰撞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这种“滴答”声总是给他再来一杯的冲动。
      “学这个”
      门口的酒瓶整齐地摆满在鞋柜上,棕色的威士忌酒瓶和透明的绝对伏特加,绿色野格,黑色葡萄酒,磨砂质地的米酒,变换成不同颜色的块面,组合出一幅风格迥异的抽象画。福利骄傲地看着它们。
      “嘿,你注意到你的手被划破了吗?”
      “福利是你的中文名吗?”超市的特价时间段。
      “不是,我的中文名叫林艺,”福利站在货架面前,盘算着一包十二个抽纸里的一个价钱和单买的价钱,哪个划算一点,“十二个里的一个竟然比单买还贵,它们组合在一起是为了什么——”
      “它们有什么含义吗?”鲁伯特驻足在对面的洗头膏面前,深蓝的包装瓶代表这是男士用的,鲁伯特从初中开始就没有自己买过洗发水,对此有些许陌生,他想起洗手台上的那个快用完了。
      “你可以理解成灵异,类似鬼魂之类的,这是我爸取得,”
      “我还以为这是吝啬鬼的缩写”鲁伯特从最上面的货架帮她取下单独十二包抽纸,
      “谁说的,我爸很讲究的,他很有智慧,你想,我叫林艺,灵异,那些灵异的东西看到同类就不会来欺负我了啊,多棒的主意啊——”福利还在不死心地计算价钱。经过这段时间地对话,她的口语水平有了质的飞跃。
      “你觉得这两个哪个好些”鲁伯特手里拿着两瓶洗发水,
      “所以你的交换什么时候结束?”鲁伯特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的一排白桦树从他身侧划过,像一条绿色的绒毯。
      “大概明年的六七月,”福利的眼镜离小桌板很近的位置,上面的塑料盒整齐地放了三六十八块颜料块,吸水毛笔的尖头不停变换方向,树叶的纹理被完全展现在速写本上。
      “所以明年你就要回中国了。”
      福利点头,她的手没有丝毫的抖动,即使现在是在火车上。他们正在去往凯莉的圣诞派对途中,脚边的背包里藏着礼物,用贝壳和礁石拼接成的人像画(凯莉本人),照实说,这几天的欢愉让鲁伯特都快忘记这件事了。
      玫瑰花香逐渐被橘子的甜味取代,分子与分子的置换中,他的心也发生了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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