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锁》故牧

45、第 45 章

　　钟迟的新产品设计图是去过H县之后才有的灵感。

　　那天他和温暖一起租了车到处采风，因为突然有想法所以驱车返回租车行，第二天一早就乘车离开了H县，之后就一直在工作室里画图，要么就是去心国上班，基本上没有和外人接触的时间和机会。

　　可是高森的设计师怎么会知道他还未发表的新设计？

　　钟迟的眉头皱得死紧，一些不好的回忆也跟着涌上来。

　　“怎么办？”

　　他的设计还未发表就已经被高森先行一步，不管如何钟迟是绝对不可能再用的。这下心国的八月新品要开天窗了。

　　“先找主办方。”

　　舒媚虽然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但立马回过神来，稳住心神，思考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做。

　　首先，这次的设计图是她看着钟迟一点点画出来的，钟迟是百分百的原创者，不可能是他抄袭的高森。

　　其次，她相信钟迟的人品。钟迟很爱惜羽翼，而且在和心国合作之前曾经遭受过被抄袭的事情，对此十分厌恶，不可能会私底下和高森合作，主动将自己的设计交出，背刺心国。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最重要的是要冷静，把所有可能出现的问题全都一一解决。

　　心国好不容易才有了现在的盛况，绝对不能因为抄袭丑闻重新跌回谷底。

　　-

　　主办方的办公室就在展览馆内。

　　舒媚说明情况之后主办方也立马变了脸色。

　　对于这种带有商业合作性质的大型比赛，抄袭无疑是在雷区上蹦迪——就算私底下这种情况再泛滥，但明面上大家都还是有所收敛，表现得干干净净。

　　毕竟互联网越来越发达的现在，一点风吹草动就会被全民谈论，但凡哪个企业和抄袭沾上边，舆论都会风吹草长，再被竞争对手加以利用，说不定一个企业就会这样突然间分崩离析。

　　但……

　　“这个……虽然我们对这个事情也十分重视，但您能提供一些什么证据呢？关于抄袭和被抄袭的一方其实都挺微妙的，没有实际上的证据，我们也不好先入为主去判断什么，您说对不对？”

　　是的。

　　绘画比赛早就开赛，比在钟迟去H县之前更早，时间没法成为证据。

　　甚至连舒媚和钟迟自己都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个设计高森到底是怎样知道钟迟的设计。

　　“没关系，我知道你们的难处，来找你们也只是先知会你们一声，提前做好准备，以免后续措手不及。”舒媚笑笑，“至于证据，我们再想办法。”

　　短暂交流过后，钟迟跟着舒媚走出主办方办公室，整个人情绪都肉眼可见的不太好，一言不发，显得十分萎靡。

　　“钟迟，虽然我觉得你的设计很好，但很可惜，这个设计不管最终结果如何都是不能用了，为了八月新品，你得重新想新设计图。”

　　“啊？”钟迟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半晌才反应过来，愣愣点头，“……啊，好。这是应该的。”

　　他抿了抿唇，“对不起，我……”
　　“不用道歉。”舒媚打断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这和你无关。”

　　“心国终归是和设计密切相关的行业，不管是你钟迟，还是又来一个钟早，只要身处这个行业，终归是会碰到这样的事情的，你不用愧疚，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想办法把这件事情的影响在还未发酵前降到最低，然后让抄袭者绳之以法。”

　　她看向钟迟，“接下来，你要做的事情就是把这件事情暂时忘记，去寻找新灵感，新设计。”

　　钟迟有些动容，但神情依旧犹豫，还想要说些什么，“可是……”

　　“相信我。”舒媚说道：“我是心国的负责人，这是我该处理的事情，是我的职责，你要相信我能把这件事情处理好。就像设计是你的职责，而我也相信你会拿出比这更好的设计来。”

　　从来没有人对钟迟说过这样的话。

　　告诉他这不是他的错，这也不是他的职责，他只需要画好自己的设计稿。

　　他终于慢慢点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好！”

　　-

　　舒媚去找了谢嘉南。

　　虽然她觉得以谢嘉南的性格多半是不会提出什么能帮她挽回局面的证据，更多的是直接冷冷抛来一句“那就和钟迟解除合作吧”。

　　毕竟从最开始谢嘉南就不看好心国和钟迟的合作。

　　而且要和绘画比赛合作，做最终决定的到底是心辰，而不是心国。

　　虽说心国的新品也因此受到了不小的影响，但舒媚实在想不到谢嘉南会为了钟迟做什么取舍。她只能想尽办法尝试一下说服谢嘉南，不辜负钟迟对她的信任和期望。

　　谢嘉南还在会议室里开会，舒媚没去打扰，而是在谢嘉南的办公室等他。

　　徐放没跟着谢嘉南一起进去开会，把舒媚接到办公室之后转头吩咐其他助理给舒媚倒了一壶茶。

　　徐放很细心。

　　自从新晨和心国正式确立合作以来，公司茶水间里就突然多出了舒媚喜欢的茶叶。

　　“会议大概还有半个小时左右，舒小姐先等等。”

　　徐放似乎有事情要忙，只和舒媚说了几句话手上拿着的手机就响了，但那是谢嘉南的私人手机。

　　徐放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微皱，很轻的啧了一声，神色有些不耐烦。

　　他对舒媚抱歉笑笑，急匆匆走出办公室。

　　半个小时后，谢嘉南还没从会议室出来，就连徐放也不知道去哪儿了，舒媚等得无聊，出门到处乱逛。

　　“已经说了很多遍，谢总是不会回去的。”

　　走廊角落里传来徐放不耐烦的声音。

　　“那家公司已经全权交给你们打理，所有股份也已经全部卖出，现在和谢总没有任何关系。谢总自从决定回国之后就不会再回去。你们应该很清楚谢总的为人性格，他做的决定从来都不会因为谁而改变。”

　　“没错，这是谢总本人的意思，是谢总把他的手机给我，让我接你们电话的。你们不要再打过来了，谢总最近很忙，没时间接你们电话。”

　　徐放对着手机那头一通暴躁输出后挂断电话，从走廊出来，看见舒媚一愣。

　　“你听到了？”

　　舒媚尴尬，点头承认，“听到了。”

　　不是她想偷听，而是徐放说话太快，她还没来得及回避，他就已经像机关枪一样突突突说完了一大堆。

　　“其实也没什么不能听的。不是秘密，圈里人都知道。”徐放笑笑。

　　“就是谢总以前在国外创业的公司。谢总当年为了让公司上市，融了几轮资，里面的股东心不太齐，但因为谢总在，总归没翻出什么大风浪。后来谢老爷子病重，给谢总打电话，让谢总回国。谢总就干脆把自己手上的股份全卖了，然后回国接手新晨。”

　　“就算股东心不齐对谢嘉南来说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舒媚觉得奇怪，“自己一手创立的心血公司就这样说放弃就放弃了吗？那些人现在又给谢嘉南打电话做什么？”

　　“对于谢总而言确实不是什么难事。但……”徐放顿了顿，“说出来您可能不信，就算是谢总和家里人并不亲近，但终归从小把谢总带到大的是谢老爷子。谢总心里还是……”

　　徐放没再继续说下去，但舒媚却已了然。

　　真是没想到，冷漠如谢嘉南这样的人，居然会为了谢老爷子的一句话毅然决然回国。

　　徐放：“至于国外的公司，那些股东眼高手低，没了谢总这几年愈发经营不利，连续亏损。所以现在又想把谢总请回去力挽狂澜。”

　　舒媚听到了刚才徐放说的话。

　　“谢嘉南是不打算再去国外了是吗？”

　　“对。”徐放点头，“谢总已经决定就留在国内，留在新晨了。新晨只是谢老爷子的产业，未来还会有谢总父亲和母亲的公司。就算是谢总，在接手了这么多公司之后也没有精力去管理其他公司了。”

　　舒媚听沈同泽和虞知说过一些关于谢嘉南家庭的事情。

　　谢嘉南的父母产业也很大，比起新晨来不遑多让。

　　她也知道谢嘉南是因为他的父母想要一个继承人，所以做试管婴儿生下来的孩子。

　　没有亲情，没有爱，是完完全全的工具人。

　　但谢嘉南还是决定放下自己一手建立起来的公司，为了从不曾存在，虚无缥缈的那一点点血脉亲情，回国接手他作为工具人的命运。

　　舒媚微微垂眸。

　　不知怎么的，她的心微微刺痛了一下。

　　像是突然理解了他这么多年来的冷漠或许只是他用来保护自己不再受伤的铠甲。

　　就像她，也曾经穿了一层又一层的铠甲。

　　只是她比较幸运，有爱她的妈妈，有一直不计回报，不管她怎么发泄怒火都永远跟在她身后，一回头就能看见的弟弟。

　　即便是这样，她还是时常抱怨命运对她不公。

　　但谢嘉南呢？
　　他什么都没有。

　　-

　　会议延迟了四十多分钟终于结束，熙熙攘攘的人从会议室里走出来，满脸疲倦。

　　徐放走进会议室和谢嘉南说舒媚来了，把手机还给他。

　　谢嘉南没接。

　　“他们还会继续打电话的，手机就暂时放你那里吧。”谢嘉南闭眼揉揉太阳穴，站起身，“舒媚有说她来做什么吗？”

　　徐放摇头，“没有。”

　　“好。”谢嘉南起身向办公室走去。

　　舒媚正在办公室里煮茶。

　　虽说徐放备了舒媚爱喝的茶叶，但小助理不懂茶，所谓的泡茶就是放几匙茶叶，然后接开水往里倒，没有一点手法和技巧。

　　谢嘉南办公室里放了一整套会客时用的茶具，被舒媚随手拿来用了。

　　用谢嘉南的茶具，这事要放以前，舒媚想都不敢想，甚至就连坐在沙发上都会紧张得不停颤抖。但现在她毫无心理负担，举手投足间尽是闲适与自得。

　　“喝茶吗？”舒媚递了刚煮好的茶给谢嘉南。

　　谢嘉南没接茶，反而略带疑惑的看了舒媚一眼。

　　虽然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但谢嘉南还是细心的察觉到了舒媚似乎和平常的状态有些不一样。

　　今天的她看上去很平和。

　　平常浑身长满尖刺，就算以礼待人但还是能察觉到那种疏远感，似乎没有人能真正靠近她。但现在坐在这里的她平易近人，甚至能轻微察觉到一些……讨好？

　　谢嘉南不动声色，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他接过茶坐下。

　　“出什么问题了？”

　　舒媚一愣，“啊？”

　　谢嘉南抬手看了一眼表，“等了我一个多小时。很严重的事情？”
　　舒媚眼神飘忽，“你那不是在开会吗？我总不能打扰你开会是不是。”

　　谢嘉南愈发确定，“还有求于我？只有我能做到？或者……我的决定很大程度能影响这个事情的最终结果？”

　　舒媚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不如摆个摊算命去算了！”

　　谢嘉南忍不住轻笑。
　　他猜对了。

　　舒媚整理了一下思路，把钟迟被抄袭的事情说给谢嘉南听。

　　她有些犹疑地望着谢嘉南，“你觉得呢？”

　　谢嘉南思索片刻，“我……”

　　才刚说一个字，就被舒媚急急忙忙打断，“其实，我觉得吧，钟迟在心国待了这么久，设计的新品包也卖得很不错。我们新招来的设计师他也在尽心尽力教导，功劳真的很大。”

　　谢嘉南：“不……”

　　“好好好，就算你不觉得他有功劳，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舒媚再次打断他。

　　“现在钟迟也算是和心国在同一条船上了。他如果真的出了抄袭丑闻，肯定会影响到心国和心辰。如果我们真的一言不发直接和钟迟解约，其他友商怎么可能不来踩我们一脚呢？到时候才是真的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谢嘉南：“可……”

　　舒媚拔高声音，盖过谢嘉南，蹭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

　　“而——且！心国的设计师都还没能真正培养起来呢！我们真和钟迟解约了，心国的八月新品怎么办？而且出了抄袭丑闻，我们又要到哪里去找有水平的设计师？”

　　谢嘉南无奈叹气，“我知道。所以能让我把一句完整的话说完吗？”

　　“啊？哦……”舒媚讪讪坐回沙发，手脚并拢，乖巧得像是小学生，面带讨好般的微笑，“你说，你说。”

　　她停顿了一下，又突然加了一句，“但我真的相信钟迟哦，抄袭的肯定不是他。”

　　“是吗？”谢嘉南本来想说些什么，听到舒媚最后加的那句话后话音一转，端起小茶杯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

　　“这么相信他？”

　　十分阴阳怪气。

　　舒媚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再次站起来，准备上演一番激情演讲。

　　谢嘉南表情更不对了。

　　他抿了抿唇，压下心中那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的异样，朝舒媚摆摆手，“好了，别说了。说那么多，你不渴吗？”

　　那确实是有点渴的。

　　舒媚重新坐下，拿着水杯牛饮一通后放下，表情殷切，“那你的意思呢？”

　　谢嘉南似乎是有些不太情愿，“我知道他不是抄袭方。”

　　他太过于笃定，甚至有些不像平常的谢嘉南。令舒媚有些疑惑，甚至不因为谢嘉南和她站在统一战线而开心，而是不由得皱眉。

　　“你是得到过什么消息吗？”

　　“没有。”谢嘉南平静喝茶，抛出一个惊天大雷，“在H县的时候我看到过高森的负责人站在钟迟身后。那时候钟迟就是正在画新灵感。”

　　谢嘉南强调，“站了很久。”

　　“什么时候？”舒媚惊讶。

　　去H县那段时间她和谢嘉南每天从早到晚都呆在一起，没可能他看见了，但她却没看到。

　　“去租车行还车的时候。”

　　谢嘉南简单描述了一下那天的情况，但很巧妙的忽略了钟迟曾经说过的那句话。

　　舒媚这么容易真诚、容易感动的人，要是知道钟迟曾经说过那样的话，这次抄袭事件肯定不管说什么都要帮助钟迟，就算自己也跟着趟进浑水中也在所不惜。

　　“想必高森就是在那个时候知道的。”

　　谢嘉南放下茶杯，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坐下，打开电脑开始处理邮件。

　　“你刚才说的那些都有道理。心辰已经上市，而且还和斐尔丽合作了，这对高森来说是个大威胁，况且还说不准里面有没有诺博在搅混水。要是我们忍气吞声，要被他们当包子捏。”

　　“是吧是吧！”舒媚眼睛一亮，“果然我们得想办法摆平这件事情才行。”

　　“可是有什么好办法呢？谁也没证据证明是最初创作者是谁，也拿不出证据表明对方是抄袭者。这件事情很难办啊。”

　　谢嘉南在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上打了几个字。

　　“我让裴厉阳去查了。高森是斐尔丽的竞争对手，想必裴厉阳对这件事情应该很感兴趣。”

　　“裴厉阳？”舒媚一愣，“温暖的老公？”

　　“嗯。”谢嘉南将笔记本电脑转过去给舒媚看，“裴厉阳说高森是惯犯了，私底下打压过很多不出名的小设计师，抄袭、张冠李戴的事情没少做。这次没证据，不代表高森以往的每一次行动都没有留下证据。只要仔细找找，总能找到。”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舒媚愣愣开口，“我的思维被困在这次比赛中了。既然问题在这次比赛中无解，那我们应该站在更高的地方，去寻找其他解。”

　　舒媚满脸被点醒，学到了的表情，甚至有些跃跃欲试，“可以把裴厉阳的联系方式给我吗？虽然我知道这次绘画比赛和心辰的新产品息息相关，但我想试试。”

　　“能把这件事情交给我吗？”

　　谢嘉南瞥了舒媚一眼，“怕我冷处理钟迟？”

　　舒媚一愣。

　　她确实有担心谢嘉南不想帮钟迟。但谢嘉南表现出来的态度也很明显，这件事情他会帮忙。

　　她很开心，并且在谢嘉南身上学到了很多，她想尽可能接手一些棘手的事情历练自己，让自己成长起来。

　　而且谢嘉南最近有各种各样的事情，忙得分身乏术，她也想帮谢嘉南分担。

　　想着想着，舒媚自己都愣了一下。

　　冷处理钟迟，这确实是谢嘉南很有可能会做出来的事。
　　但意外的，舒媚这次压根没这么想过谢嘉南。

　　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十分信任他了。

　　好像在不知不觉中，有什么事情在她都察觉不到的地方悄悄改变，猛然生长，破土而出。

　　舒媚垂眸，压下心间那股不明而来的悸动，闭眼深吸一口气，抬眸直视谢嘉南。

　　她十分认真。

　　“没有的事。我今天不小心听到了徐放在接你私人手机的电话。”

　　谢嘉南一愣。

　　“你不是工具，你也不是一个人了。你身边有沈同泽，有徐放，有钟迟，还有……我。”

　　“你身边的人会越来越多。”

　　谢嘉南的指尖轻微颤了一下，但很快重新保持住平稳。

　　“是吗。”他将电脑屏幕转回来，“我不太明白你在说什么。”

　　舒媚没继续追问，而是了然笑笑。

　　“我只是看你最近太忙，想帮你分担一些。你放心，心辰也是你一手创立起来的。而且，它今后会一直存在，一直有属于你的位置。”

　　谢嘉南像是没听到一般，冷着脸在键盘上打字，半晌，他突然说道：“我让徐放把裴厉阳的联系方式推给你了。”

　　舒媚果然收到了徐放发给她的信息。

　　舒媚握着手机挥手，“好，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吧！我保证会把它妥善处理好。”

　　“不打扰你工作了。我先走了，这几天我可能不在心国，有事电话联系。”

　　谢嘉南的眼神从笔记本屏幕上挪过来，“你要出差？”

　　“不算出差吧。钟迟的新作被抄袭，肯定是不能用了。他说他想去其他市旅游，采风找新灵感，让我和他一起去。我怕他因为抄袭的事情影响心情，情绪低落，所以同意了。”

　　谢嘉南的表情逐渐古怪起来。

　　“你的意思是，你要和·钟迟·两个人·一男一女·单独·去其他市·旅游？”

　　“昂。”舒媚满眼疑问地回头看谢嘉南。

　　“有什么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