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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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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同泽这个问题看似问得随意,但其实却经过深思熟虑。
虞知说如果有什么疑问其实可以直接问舒媚,不用藏着掖着。所以这其实是沈同泽对舒媚的一种试探。
试探她的性格是不是真如虞知所说的这样,以及他是真的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这会影响到他即将给舒媚提出来的建议走向。
沈同泽在问这个问题前,想过舒媚可能会脸红心跳,再不济也会像虞知一样给他一个白眼,然后没好气地说:“你有病吧?”
可他却从来没想过舒媚只是十分平静地眨眨眼,还带了点疑惑,“不喜欢啊。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还有,如果我不找谢嘉南投资,那又该找谁投资呢?”
平静地就好像在说今天天气挺好一样。
确实直得有些令人发指了。
但沈同泽却放下心来。
嗯,还有救。
“你找谢嘉南投资,是看中了他哪一点?”沈同泽问。
“很多啊。”舒媚掰着手指头一点一点数给沈同泽听,“首先,心国在行业里面的风评不太好,背后树敌太多,所以业内几乎没有可以合作的公司。”
“其次,心国已经连续多季度亏损,在银行里面没有借贷能力,所以一般的公司不会,也没有能力投资心国,而且考虑到心国在行业内受同行排挤的惨状,就更是下降了心国的投资评价。”
“第三,心国做了进入奢侈品行业的错误决策,导致心国在入局的时候遭到了行业暗算,受到奢侈品行业的抵制,这些就更断绝了心国往更高处寻找投资的道路。而且,那些如果没有人脉资源的话,那些大型投资公司又怎么可能看得上心国这样的小公司呢?”
“我唯一的能想到的方法就是靠虞知帮忙,和谢嘉南牵上一条线试试看了。”
“行业暗算?”沈同泽准确地抓住了舒媚话中的关键字。
“是。”舒媚苦涩点头,“本来心国不至于这样撑不下去的。和诺博第一次合作的时候,我们被空壳公司骗了,订购的几百万面料全部不能用。再加上心国这些年来持续不断地亏损,为了缩减成本一直在卖车间,这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那你有想过这个空壳公司是谁做的吗?”沈同泽皱眉。
“想过,怎么没想过呢?可是我根本找不到啊。”舒媚叹了口气,“面料合同是我弟弟签的,被骗之后我也问过他一些细节问题,可是他一问三不知,我根本没办法找到线索。”
“再后来心国就一直处于危机之中,我也腾不出手来查这件事情,于是就只能这样暂时搁置下来了。”
“你还有个弟弟?”沈同泽吃惊,“怎么你父亲和你弟弟一件正事都不干,天天给你拖后腿找麻烦的吗?”
沈同泽总算搞清楚舒媚身上的那股时而聪明,时而愚蠢的违和感是从哪来的了。
搞半天那些臭棋臭招居然全都不是舒媚的手笔。
“你就没想过夺权?”沈同泽问。
这要是换做他,舒媚的父亲和弟弟绝对舞不过一个星期就会被他彻底赶走,然后再对心国进行一次大洗牌。
遭到行业暗算这个事情在商场来说其实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泄漏商业机密的方式有很多种,包括但不限于商业间谍。
一家公司越大,人员组成越复杂,浑水摸鱼的人也就越多。
像心国这样容易操控的小体量企业当务之急就是把公司的组织架构彻底洗牌,把父亲旧党和疑似间谍全部清走,再成立一个在公司之下,却又部分独立的全新小型工作室,培养出完全在自己掌控之下的全新管理团队后再反哺给公司主体。
当然,沈同泽也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对他来说想要做到这些很简单,但对舒媚来说想得心应手地做到这件事情就很难了。毕竟这需要对大局观的庞大掌控能力,而舒媚现在最缺的就是眼界。
这也是沈同泽给出第三条选项,还非要提出这些问题的原因。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如果舒媚的回答让他满意的话,他不介意再给舒媚上一课,让心国彻底活过来,也让虞知放心。
“以前确实没想过。但我现在在想这件事情了。”舒媚说道:“我发现,如果心国一直处在我爸掌控之下的话,那我是无论如何都救不回心国的。”
“很好。”沈同泽满意点头,“最后一个问题。你对谢嘉南怎么看?”
“谢嘉南?”舒媚这次难得地沉默了一会儿。
“大概是……崇拜偶像滤镜破碎的感觉吧,也许类似于虞知所说的偶像塌房?最开始的时候我很敬佩他,可是顾绣包、pub、褚楚,这么多事实摆在眼前……他确实是一个优秀的商人,所思考的事情可能是我一辈子都到达不了的高度,但他所做的事情我却不敢苟同。如果对他来说想要达到他那样的高度必须做这些事情的话,那我选择不再崇拜、敬佩他。”
说着说着,舒媚露出一种微妙的,厌恶的神情,和最开始在私房菜馆里见到的那个安静如鸡的舒媚仿佛两个人。
沈同泽扶额,哭笑不得,“我不是问你这种看法。我是说,你对谢嘉南和罗森塔的未来怎么看?”
“未来?”舒媚有一瞬间的迷茫,“我能怎么看呢?谢嘉南会成功的吧?说不定半年之后罗森塔就彻底成长为庞然大物,占据整个行业的制高点,垄断整个奢侈品包产业了吧?”
沈同泽双手抱胸,点头,“那你为什么会以为这样的谢嘉南会看上你的心国投资?你自己也说了,大型投资公司怎么可能会看上心国呢?”
舒媚张了张嘴,愣住了。
那一瞬间,她甚至觉得有些恍惚。
是啊,她为什么就那么天真地笃定谢嘉南一定会投资心国呢?因为虞知吗?可是从Y’s之后她就清楚明白地知道谢嘉南不是那种会顾虑人际关系往来的人。
她当时是怎么想的呢?
“只有新晨才能救心国。”舒媚喃喃道:“我一直是这样以为的,所以也一直在朝这个方向努力。可是……”
舒媚迷茫的眼神逐渐清明起来,“对啊。我为什么要这么执着于新晨,执着于找谢嘉南合作呢?”
沈同泽看向舒媚的目光中露出一丝赞赏,“有的时候过于狭窄的视线确实会让人容易陷入误区,走进死胡同。所以你必须让自己不断站在更高处才行。”
“如果你对新晨和谢嘉南没有其他目的的话,大可以选择其他投资对象。我看过你的计划书,你的角度其实选得不错。想要救活心国,不可能和罗森塔硬碰硬,只能选择其他方向。”
“奢侈品和日常用包确实是两个南辕北辙的项目。等罗森塔渡过这一段扩张期之后,中层市场会迎来一阵很长时间的红海时期,你需要做的就是在这片红海之外开辟一片新的蓝海。而这,也是心国崛起的唯一机会。”
明明沈同泽的语气只是很平稳地在叙述一件事,可舒媚就像被人打了鸡血一样,越听越热血沸腾。
她甚至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立刻动起来,甚至想快进到一年以后,看看心国崛起后到底会是怎样的盛景。
但她只激动了一秒,下一刻就被无情现实迎头泼了一盆凉水,打回原形。
“可是和诺博的第二次合作黄了之后,心国的资金完全断裂,能不能渡过这段时期都是个问题。”舒媚苦涩说道。
沈同泽无奈叹气,“我刚刚说了什么?你必须要让自己站在更高地地方才行。没错,现在的心国确实需要投资,而谢嘉南不可能给你投资,可你为什么不能找其他人?”
“其他人?”舒媚迷茫,“可我们刚刚不是都已经分析过了吗?没有人会愿意投资心国。”
舒媚觉得这就像是一个解不开的死循环,以她的能力根本找不到破局方法。也或许是存在着这样的潜意识,才会让舒媚对于谢嘉南这个渺茫到甚至有点虚无的希望如此执着吧。
“你的笔记本带了吗?”沈同泽突然说了一句毫不相关的话。
“笔记本?”舒媚茫然。
“就是在私房菜馆里,你问我三个问题那次的笔记本。你不是记了一句话吗?”
“啊,我想起来了。”舒媚从包里掏出那个笔记本,“这个本子我基本上随身带的。”
她回忆了一下时间,翻到对应日期的那一页,上面是她几个月前写下的一句话。
【促成合作的重要因素不光是有合作本身产生的经济效益,还与合作方所处环境需求有关。有时候寻找需要的合作方比寻找条件合适的合作方更有用。】
“这……”舒媚抬头看沈同泽,“这和投资有什么联系吗?”
“你以为投资是什么?”沈同泽翻了个白眼,“投资也是合作模式的一种啊。”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以心国的经济效益,既然同水平和高水平下你都找不到合作伙伴,那为什么不去更低水平找找看?”
“我说了,罗森塔扩张之后将会进入箱包行业的红海时代。而你也说了,有无数中小型企业破产,市场一片惨淡。”
“在这样的情况下,既然大家都无法提供经济效益,那为什么不换一种思维方式,去寻找一种符合生存环境的向下兼容模式?我想,以心国对批发市场或者各种街边摊的影响力去发展一些下游合作业务,这应该是很容易做到的吧?”
舒媚按照沈同泽所设想的情况思考了一下,然后瞬间倒抽一口凉气。
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觉得她的头顶上一直笼罩着一层厚厚的乌云,其中倾盆大雨,电闪雷鸣。她处在这片乌云之下摇曳,看不到任何机会,窥不透一丝天光。
她总想向上,拨开乌云见到太阳,却没有想过,她其实也可以向下,汇入河流成为海洋。
褚楚说:你责备沈同泽和谢嘉南不会感同身受,不会向下看,没有责任感。可你又何曾向下看过?
是啊。褚楚说的对。
不管说得有多天花乱坠,在面对褚楚的时候,她也总是有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难以察觉的优越。
她不想心国进入奢侈品行业,可也在努力想要摆脱“箱包义乌”、“街边摊”、“心国批发市场”的称号,创立自己的品牌,挤进中端市场。
她又何曾向下看过?
认识谢嘉南和沈同泽以后,她总认为自己眼界不够,需要再高点,更高点。
但所谓的眼界,不也是往更高处走,却往更低处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