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那些“人”》逍遥巷

16、追灵

　　离叔只过了片刻就一个人出来了，轻轻带上门，面容冷酷。
　　我还在哆嗦。
　　虽然头脑的冷感下降了一点，也就是最多走到西伯利亚以南大兴安岭以北，感觉自己正在呵气成冰。
　　离叔不解地看着我哆嗦，探指在我印堂上触碰了一下，柔软的指腹停留片刻，登时没好气地怼了大佬一句：“缺了大德了你！”
　　随即右掌一抬，一股柔和的淡绿色雾气缓缓钻入眉心，我只觉通体舒泰，仿佛身处温泉，热气氤氲，一股暖意从前往后从上往下游走至四肢百骸，驱散了每一寸肌体的寒意。片刻之后绿雾揪着一根淡蓝色的细丝从印堂飞了出来，我身体一轻，感觉精神振奋，甚至前几天有点塞的鼻子都全好了。
　　呜呜，离叔果然是亲爸爸！
　　“他是逍遥的凡人徒弟，又不是我们同类，你拿冰蚕丝练他做什么，闲的你！”离叔甩甩手，十分不满。
　　大佬收回了那根依旧飘在空中闪转腾挪凹造型卖萌的冰蚕丝，“你怎么知道他就练不出的，万一呢。再说了，给他锤炼一下筋骨有什么不好的，起码以后不生冻疮。”
　　……槽多无口。
　　“哦，对哦，你家有空调有地暖有热水器了不起哦！愚蠢的凡人！”

　　离叔无奈地摇头，对于无赖的大佬属实没有任何办法。
　　“说正经的，你打算怎么处理那个垃圾。”
　　“垃圾么当然是丢进垃圾桶咯。”
　　“你再废话一句试试？”
　　“啧啧……每次一动九畹就脾气爆炸，也不学着克制点……好好好说正事说正事别动手……”
　　我简直想笑。
　　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离叔左掌上浮着一小团白雾，像高尔夫球一样上下抛着玩，板着脸瞪着大佬。大佬明显十分忌惮这个“九畹”，立刻正经起来，紧紧盯着这团雾气。哪怕听到了我内心的嘲笑声，也只敢咬着后槽牙拿眼角余光瞪我。
　　“垃圾确实要丢垃圾桶，我没说废话。”
　　“这货擅自画符借寿夺运，坏了规矩，必须要废了他，但是我们不适合出手，免得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你刚才搜魂搜出他师门了么？可以丢给他们去处理。”
　　“至于那个鬼迷心窍的孙子，让慕容把脑子洗洗干净，还按照凡人那一套处理。老头现在只靠这几个符维持着一口气了，我一会儿把符拆了他就没了，按流程交给殡仪馆就行。”
　　大佬一口气说完，离叔皱眉摇了摇头，把白雾收了。
　　“恐怕很难，这个垃圾并没有正经拜过师门，只是三个月前有人教了他画符的办法。我兜底搜了，但是他脑子里的这个人始终带着口罩帽子，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无法分辨面容和身形。”
　　“再往前搜，就都是一些垃圾混混的日常生活了。当过黄牛，卖过黄碟，从不做正经生意，什么来钱快就做什么。”
　　“他会选中这家人家也是那个教他画符的人指点的，看起来那个人才是我们需要关注的重点。但是那个人并没有给他留下联络方式，每次都是直接敲他家的门，然后关起门来密谋。总共也就见了五次，但是第一次上门的时候他就很信任，想必那个人也对他施了瞳术之类的术法，不然一个满脑子都是钱的垃圾怎么会突然相信这些玄幻的东西。”
　　“还有，那个人只教了他三个符，借寿、夺运、刑天，没有追灵。所以，老头脑门上这个追灵是哪里来的？”

　　哦。
　　原来那个索伦之眼叫“刑天”。
　　一想到这个猥琐男通过那灰孙子的胸部两点看世界，我就一阵恶心。
　　大佬白了我一眼。
　　“什么破符咒还碰瓷人家刑天，我就不愿念这个名字。‘索伦之眼’可吞噬正常人的神智和生命力，难怪那孙子一脸蠢相。他身上不属于他的东西你都剥出来了吗？”
　　“剥出一点点，大部分都不见了，我觉得这货应该只是一个中转站，有可能孙子的生命力、神智，以及老头身上符咒吸到的生命力和运势，都被转到了那个蒙脸的家伙手里。”
　　“这样啊……那就麻烦了……”大佬转身看着6床老头微微沉吟，“垃圾不能脱手，只好我们先存起来了，今天先处理凡人的事，回头再好好追溯一下这个垃圾背后的垃圾王。”
　　正说着，男神一甩门板，也走了出来，一脑门火气。
　　字面意义上的。

　　男神的眼角、眉心都飘着丝丝火焰，衬得五官越发美貌，动人心魄。
　　“气死我了！”
　　“我给他设置了十八个结局，他每一个都选择了牺牲他爷爷！什么狗屁玩意儿！”
　　“能不能让我烧死他算了！”
　　……
　　真是渣出天际了。
　　“慕容的幻术都挽不回，实在是无药可救了……”离叔一声叹息。
　　“老东西，你也就配忽悠忽悠傻白甜小姑娘，切！”
　　“滚！幻境起效的前提是要有人性！我怎么知道他没有！连你都至少有一点点！他还不如你！”
　　“你是要请我奶茶吗？乌龙玛奇朵三分糖去冰谢谢。”
　　“……我艸……”男神满身火气地扑了过来。
　　大佬轻轻一晃，一波闪现，笑嘻嘻地去了谈话室。
　　离叔照例拉住我不让我跟去看，理由是瞳术凶猛，怕我误伤。
　　我快憋死了。
　　好奇犹如纸盒里的几十只小奶猫，百爪挠心。

　　三分钟后，大佬拽着那孙子的衣领走了出来，比了个OK的手势。
　　那孙子左眼看左，右眼看右，表情越发呆滞，完全是个动眼神经麻痹的经典案例。
　　还好我没跟过去。
　　“哟，这时候想起解剖来啦，”大佬调侃我，“刚才干嘛不跟我进来？本来还想给你演示一下十二对颅神经的三维图像……”
　　“滚！你敢拆小朋友的脑袋，逍遥分分钟把你剥皮炖粥信不信？”男神的火焰虽然熄灭了，但是火气依旧不小。
　　“你做了什么？把他脑浆子打散了？”离叔上前端详着那孙子，眉头又轻轻皱了起来。
　　“老东西不是说他太渣么，那还废什么话。我把他父母离世后的记忆全部捞出来洗了一遍，让他忘记自己是个天天看毛片的死宅，其实自己是个志愿者，充会员打赏的钱都是捐出去做公益了。”
　　“还要他忘记自己是个只会啃老的妈宝，其实自己一直有工作，只是为了照顾爷爷近期辞职了。现在爷爷病危了，他接到医生电话来送终了。嗯，重点强调了一下肖医生非常敬业非常负责非常尽心尽力值得一面锦旗。”
　　“没有‘大仙’，没有画符，这些都是最近电台听到的深夜小说。”
　　“差不多就这点吧。嗯，估计是和他本人人设差别太大了，所以脑子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死机了。”
　　“要么等他自己重启，要么阿离你给他拔一下电源？”
　　……
　　信息量太大，我得消化消化。
　　离叔右手并指在那孙子眉心一点，一小簇紫色的雾气钻进了印堂，那人瞬间双眼齐齐上翻，如同断电一般软倒在地。
　　离叔伸手一抓，紫色雾气从那人头顶百会钻了出来，收回了掌心。
　　大佬竖了下大拇指，去旁边储物柜角落拿出氨水，收紧口罩，戴好手套，拿棉签蘸了点氨水，放在那孙子鼻孔旁边挥了几下。
　　人渣灰孙子没了。患者家属苏醒了。
　　三位师父全部一秒切换了凡人模式。
　　“这位家属，快醒醒，节哀啊，你这样我们还要抢救你了呀！”大佬演技满分。
　　“你爷爷实在是年纪太大了，心肺功能不行了，我们都尽力了。”离叔语气满分。
　　“我那时在急诊还觉得你爷爷有希望挺得住的，没想到住了几天还是没拉回来，你也不容易啊，一个人照顾老人太辛苦了，赶紧安排后事吧，活着的人要向前看啊。”
　　我宣布男神全场最佳。
　　老头脑门上的符咒不知何时已经被大佬弄隐形了，监护仪嘟嘟嘟报着警，营造出一股紧急的氛围。家属坐在床边抚摸着爷爷的手泣不成声，被三位医生温柔地环绕着，劝解着“再插管也只是增加痛苦了”、“你也不希望他走的没有尊严吧”、“殡仪馆的电话外面墙上就有我带你出去吧”……
　　男神扶着家属出去了。
　　完全没让他的视线有机会看到昏迷的护士护工……
　　大门一关，大佬立刻收回了表情。
　　“时间也差不多了，该收了。”
　　“但是里面那个货色我没看到他身上有任何符咒，他是怎么转移能量的？”离叔还是比较谨慎。
　　“确实比较奇怪，但是眼下只能先顾这个凡人了。后面再慢慢审那个猥琐男。”大佬摘了口罩手套，双手轻挥，三个符咒再次浮现。
　　大佬口中轻声念诵，只见符咒上的“黑蚂蚁”快速游走起来，甚至有一丝沙沙声，不消片刻，底下两个符咒已经被蚕食得所剩无几，缓缓消散了。
　　置顶的“追灵”符显然更加难啃，“黑蚂蚁”们加快了蚕食速度，符咒逐渐变得断断续续起来，但依旧没有明显消散的迹象。
　　大佬一副“敢挑战老子老子今天跟你杠上了”的表情，继续加大力度。
　　离叔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喝道：“快停下！”
　　那么倔的大佬，显然是不会听的。

　　一阵刺眼的白光闪现。
　　追灵符散了。
　　大佬倒了下去。
　　老头的心跳归零。
　　谈话室里传来了一声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