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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谁家儿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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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青做梦也没有想到公主于自己竟会有如此之大的恩惠。自己以奴隶之身进府,原想不受打骂已是万幸,不成想公主竟还让门客教自己闲时读书识字。不只卫青没有想到,卫家老老少少都没有想到。
卫媪搂着儿子不住地说:“公主这大恩咱们拿什么报啊……”
二姐少儿向来心直口快,“娘,早知如此,何必把青弟送到他们郑家?公主对青弟比郑季那个老东西好了一百倍都不止!”
“二姐……”少儿身旁一个美貌女子似乎怕弟弟不悦,忙道“总算现在我们一家人能在一起了,比什么都强。”
“子夫!”少儿性烈,听了这话又忍不住反驳妹妹“他们家难道对弟弟很好吗?你看看阿青现在身上的伤!幸亏他们不在长安,要不然,我非杀去他们家!”
“好了好了,”一个一直坐在榻上缝缝补补的女子打了个圆场“这是干什么,阿青才回来,少儿你的脾气莫吓坏了他。”说着拉过卫青,拿着自己才作好的衣衫在弟弟身上比划了起来“来,先试试。不合适了,阿姐再改。”
“合适,大姐做的一定合适!”在郑家几年,何时听到过这样的言语,一时卫青两眼流泪。众人看这样,更是明白不知卫青在郑家吃过多少苦,“儿啊,娘,娘也是没办法啊。那不是为了给你脱了奴籍啊。谁知道,谁知道……”卫媪的眼前晃过当年拉着儿子的小手去平阳郑家的情形。那天下着大雪,儿子小手冰凉,不住的说“娘,阿青不走,阿青不走阿青再也不要找爹爹了,阿青不要离开娘……”小儿的言语,只说的她这个做娘的涕泪横流,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儿子跟了她,始终是个侯府中的奴隶。有她一生为奴也就够了,和母子分离相比,更让她觉得恐惧的就是,儿子将来也是奴隶……然后是儿子的儿子……于是,终是把儿子推进了郑家,然后捂住耳朵故意装作忽略儿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哎,竟然,都这么多年了。儿子,还是回来了,回来就回来吧,哎,为人奴被主人使唤,却也是命了。为人子,却被生父、嫡母、兄弟作践,她忍不住哭了,儿子,当年是被她推进火坑的……
“娘!弟弟才回来,你莫要吓着他!啊……”少儿学着方才大姐君孺的语气说,也逗笑了卫媪和卫青。
翌日,卫青清早起来就和公主的车夫老张一处养马,老张人有四十余岁,原是一方游侠,因失手杀人便在平阳侯府寻个庇护。因生就一张冷面孔,府中人多有惧怕,是以在府中也没有什么深交之人,今见卫青年幼老实,更兼听得他千里寻母,不禁又对这孩子平添几分好感。知道他曾经在乡下学过点剑术,养马之余时常教他几招,本意是想让他做防身之用。后来见这孩子甚是聪慧竟是不知不觉将自己一身功夫倾囊相受了。却说卫青自幼受嫡母打骂,因此,就是养马、赶马也极少加鞭,这样一来,倒是比他师父更得马缘。长久一来,平阳侯买的良种骏马倒有一半是他驯服的。
三年了,又是一个春天。平阳侯府依旧的繁花似锦燕语莺声。
“师父,我去河边放马,顺便再给马洗个澡。”
“嗯,早些回来!莫让你娘你姐姐担心!”张师傅知道这句话是白嘱咐的。看着少年融进朝阳的背影,他想,这孩子什么时候让家人担心过。就连前几日自己不在之时他驯服那匹黑炭马的事,自己、包括他娘、他姐姐都是从别人口中知道的。看着马背上那个只有十二岁的少年,他心中竟有一阵说不出的惋惜。他进府已经三年了,三年间跟自己学剑,跟门客读书,自己知道,这少年的天分决不应该是仅此而已。他喜欢读书,更喜欢读兵书。他问上天,难道,聪慧如他竟名中注定要终老于马厩之内不成?
渐渐跑远的卫青当然不可能知道师父的想法。骑着那匹刚刚被他驯服的墨荷一口气跑到渭水边。马儿冲到浅滩上,踩着水中的碎石。他从马上一跃而下,鞠起一捧清水淋在马儿身上,马儿猛地一湿,摇的他一身水。这马刚被驯服,每日呆在槽枥之间,此时却似也是感受到一阵轻松,发出一阵欢快的嘶鸣。卫青爱怜的拍拍马儿的脖颈,“你看看你,再不让你撒个欢儿还了得吗?”马儿好像听懂了他的话,轻轻的蹭着他的肩头。
他一边仔细的给马儿刷洗一边想,马嘛,自然还是要多出来驰骋的,总是蜗居槽枥之间,养的膘肥体壮,那又怎么可能有精神呢?马儿被他伺候的舒服了,贴着他蹭来蹭去,一时不留神,他跌坐在水里,马儿善解人意的低下头,让他扶了站起来。他喜欢马,和马在一起让他觉得轻松、快活。
“小兄弟?可是要摸鱼?”他看见了一个提着鱼篓的男孩儿跑到了浅滩上。
“嗯,只是……”男孩儿犹疑的看着似乎涨了不少的河水。
“来!把鱼篓给我吧,前几日下雨,河水见涨,莫冲了你。”
“有劳哥哥!”男孩儿开心的递过鱼篓,“不过,大哥哥,你会抓鱼么?”
“呵呵,小兄弟等着瞧就是。”他笑着结果男孩儿的鱼篓,幼时随着生父,时常吃了上顿没下顿,若不会些“本事”如何活得下去?他略向深水的地方走了走,低着头微微弯着腰,滩上的男孩儿也屏住呼吸,就连墨荷都不解意的不再乱动。他的手指伸进水里搅浑了河水,然后静静的等待着,突然,他好像找到了什么东西,水中一阵翻腾……
“哈,看看,抓到了抓到了!”他兴奋的直起身子,手里抓着一条不小的鱼塞进了鱼篓。
“大哥哥,你好快啊,这鱼还不小呢!”
“小兄弟,这就叫‘浑水摸鱼’!”他走向浅滩,把鱼篓递给男孩儿,然后轻拉丝缰,墨荷乖顺的跟着他走上了岸。
在他们的远处,一群骑在马上的华服少年远远的看着这一切。为首一个面貌冷峻的黑袍少年静静的看着,只觉得那阳光下的人和马是那样和谐。那个轻扯丝缰身量未足的少年周身,竟有一种自己求之不得的宁静……他心念一动,轻夹了下自己坐骑的两肋,催马过去,他的坐骑长鸣一声风驰电掣的向河边的卫青冲了过去。
“啊!……”拿着的鱼篓的男孩儿,看见数匹飞奔而来的骏马慌了神,竟都忘了躲。
“你~”已走过去的卫青猛地回头身,抱住男孩儿滚去一边。再站起来瞧时,那群驾马的华服少年已去的远了。那个黑袍少年又转过头,似乎难以置信会真有这样救人的,冷冷的眸子里竟生出了些许暖意。却依旧是冷冷的问道:“那少年是谁家的?怎么会有那么好的马?”
站在他身侧的一个锦衣少年带着一丝讨好说:“殿下既然看上了,不妨把他叫过来问问?”他口中说是“问问”心中想的却是若那少年过来,那马,也自然是到了他们手中的了。
“嗯,韩嫣,你,去把他叫过来!”
“诺。”那个被唤做“韩嫣”的锦衣少年转过身高声叫道:“喂,你!那个牵着马的!你!你过来!”
卫青心知这些少年不是自己惹得起的,为男孩儿拍了拍土,刚打发他离去,便听得那边有人在叫,仔细听却是叫自己过去的。当下心中疑虑,不知那是何人。韩嫣叫了良久,却不见那少年过来,顿时心中气恼,纵马便驰了过去。卫青见那华服少年冲自己过来,眼看越来越近。心中一阵惶恐翻身上马,拨马便走。韩嫣看他要逃更是紧追不舍,他时常随太子出来游猎,怎可输给这么一个少年!但他却未想到那少年骑术却是了得,只见他伏在马背上,仿佛与马成为一体。后边的黑袍少年看在眼中,一时性起追了上去,只见那少年身着青衣的身影紧贴在马背上,似乎竟是和他落得愈来愈远了。罢了!追不上,终究还是追不上。他似有不甘的高声叫道“韩嫣!不必追了!你追不上他!”
“殿下!那他……”韩嫣忍住后边的话,“难道就着样让他走了?”他知道这主儿的脾气,断不会的……
“那是谁家儿郎?竟如此精通骑术?”殿下,自然是圣上爱子,太子刘彻了。他知道,韩嫣幼时在匈奴长大,骑术了得,现在看来,那少年的骑术,竟比韩嫣高的多。
“跟上!”太子既然如此说,一行人纵马便追。
卫青压低了身子,轻松了手中的缰绳,于是□□的墨荷便一路肆意狂奔回到侯府。
“师父师父,后边,”卫青喘了口气,“后边有人追我!”
“啊?”张师傅心中诧异,谁有那么大胆子竟然敢追到平阳侯府?他走出去看了看。只见先头一匹高头大马上一个黑袍少年,却是他给公主赶车见过的。旁边那长着一双桃花目的华服少年他也认得。两个少年看府中出来了人,掉头就走了。
“想不到,竟是姐姐家的人。”刘彻的嘴角略微上扬。
“殿下不会是看上了吧?”韩嫣语气含着醋意讥讽。他自幼与刘彻“学书相爱”,怎忍得旁人插上一脚?
“哈哈,怎么会?王孙莫要多想!”刘彻似有不甘地说“再说,寡人就要大婚了,还能看上什么?就算是看上了,又能怎么样?”
张师傅回到府中,卫青便问:“他们走了吗?”
“走了。”张师傅看着他,若有所思。“师父?”卫青不解。张师傅端详着卫青的容貌,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怎么……偏偏生得这副相貌,比之太子的那个伴读,倒也……倒也似乎不差什么。难道,难道,你竟要这样富贵不成?”
“师父,什么伴读?”
“没,没什么。”张师傅掩饰道。实在不愿告诉太子和韩嫣二人“学书相爱”的那一段故事。“阿青,你,你累了一天,快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