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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穿粉色西装的男人 ...

  •   天若弃我,天亦可欺,世若遗我,世当戮灭。
      今晚的夜色浓重地像是推不开的墨,看不清月亮也没有星星,不时飞过的乌鸦,仿佛预示着不祥的色彩。
      凌晨两点半的匝道上,一片空旷,远处晃晃悠悠地开过一辆大客车,刚送完货的老司机正勉强清醒地随着电台中断断续续放出的洗脑歌曲摇头晃脑,不时跟上哼个两句。
      昏暗的夜色车前灯的视野只有短短几米,长达十几小时的路途奔波混杂着饥饿让疲惫不堪的货车司机头脑一阵阵发昏,嘈杂的民族风也无法从疲累中唤醒司机的警惕心。
      或许是再也忍受不了袭来的瞌睡,司机师傅烦躁地吧唧了下嘴,单手撑着方向盘,腾出一只手摸索着从旁边摸出一包烟盒,抖了抖:
      “奶nai的……”
      把空烟盒随意扔出窗外,骂骂咧咧地腾出手向副驾驶抽屉开关摸去,就是打不开,只好窝着臃肿的身子抻着头去够,好歹是拿到了烟盒,借着座子的力量才把身体支起来:
      “他niang的,拿个烟盒这么费劲!”
      刚一抬头,眼角边晃过一个笔直的白影,吓得他一个手刹,整个车都朝左刹横过来。
      大半夜的,在野道上,路正中央视野中,突然立了个白影,是个人都吓傻了。
      货车司机心慌慌地伏在方向盘上,哆嗦了半天,神鬼菩萨阿弥陀佛全念了个遍,愣是半天没敢抬起头。
      大概一个世纪过去了,老司机才颤颤巍巍地抬起头透过副驾驶的窗户看向道路中央,哪还看得见什么白影,没了车灯,整条野路都是黑黝黝的一片:
      “怕不是撞鬼了吧……这位爷,冤有头债有主,跟我无关啊我上有老下有小…没做啥亏心事啊…啊不是,也就小偷小摸,生活所迫啊……饶了我吧……”
      等了许久也没听着啥动静,哆嗦着再抬起头仔细一看,那人影还在,只不过是转移到了路边,而且也不是什么白色的鬼影,而是一个穿着淡粉色西服的男人,正弯腰拍打着衣服,看样子像是个活人。
      于是,老司机拿起手边唯一能当作武器的工具锤藏在身后,用手机打灯,壮着胆子下了车,轻轻朝那人走去。
      离近了才发现这确实是个人,只不过脸色有点过分苍白,但鼻尖的白雾在这秋冬之际倒是证明了他是个会呼吸的。
      忽略这些,单看身上穿的西装都是精致得很,应该价值不菲,偷偷看了看周围,鸟不拉屎的地方一个人影都没有,甚至连车都没有路过的,顿时心生歹念,略微思索便谄媚地笑了起来:
      “先生,您没事吧?”
      带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正拿手挡着照在自己脸上刺眼的灯光,一动不动,司机看那人手腕上戴着一只金灿灿的表压抑着嘴角的笑,看起来能值不少钱,忍不住心里筹算能敲多少。
      而穿着粉西装的男人终于在灯光下有了生气,像是刚上发条的玩偶,垂下刚抬起一会儿的手臂,默不作声地轻轻转了几下,尝试缓解肌肉的酸痛,明明没有举很久。
      略微一思考,便皱起了眉头抬头环顾了周围的环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呼出的白雾遮住了眼里的阴翳,心下了然,这才看向不知在想什么还在举着手机直直照着他的中年男人。
      穿戴精致的男人早在遮挡灯光时,就看到这个看起来老实的男人背后藏着的凶器,想忽略都难,长柄的红色工具锤背在身后,臃肿的身体堪堪遮住了锤头,四处乱瞟的眼珠说明他在想东西,就现在的情况来说,想的肯定不是什么互助友好的三好市民该想的东西,思及此,粉西装男人便低下了头,不再理会。
      无视旁边多出的人,面无表情地弯下腰揉了揉有点冻僵的双腿,这才略微感到一丝回暖,从自身状况默默判断自己出现在这应该不超过一个小时,体感上的温度在初秋的夜晚还算承受范围内。
      熟练地摸了摸身上的西装口袋,最后从内口袋里找到一个一看就是特制的粉色机械车钥匙,不禁皱了一下眉,和上次的不一样,但是仔细看还是能看得出是原先那辆车的钥匙,只不过……审美确实奇特。
      在观察周围环境时就发现这个地方极其偏僻,廖无人烟,而且杂草树木众多没有路标,但还有货车行走的野道就说明不算荒芜,大概是某处城市边缘。
      除了大货车车侧印刷开头为“灵”的车牌号以及货车司机肚子不时鸣叫的饥饿程度男人也只能判断出,货车司机应该是正处于归途。
      一般货车司机车上都备有面包或者泡面等方便食品确保赶路途中不会饿着,而他忍耐着饥饿也要赶路说明要么是快到交货地点要么是快到家,而从刚才货车横漂的速度来看,车重并不像载有货物,那么既然是归途,他现处的地区距离灵山市应该不远。
      可是这对于拿着车钥匙的他并没有什么用,他停下不受控制的分析,看向黑漆漆的夜色,人眼无法判断口袋里的这把车钥匙所指引的车是否在附近,而深夜的温度和呼呼的冷风,都让他无法集中注意力去思考他应该思考的东西。
      他只能推断出自己的身体此刻十分疲惫,急需休息,伸手捏了捏眉心,叹了口气。
      一直待在旁边观察着男人的货车司机,看到他拿出了一把车钥匙,就又不动了,不禁有些着急:
      “完犊子,这人开车来的,有车还站在路中央不会是有病吧?难道是找死的短命鬼?不行,我待走,不能被这龟孙儿讹上,可是……!”
      略显疲惫的脸上浮现出挣扎,那可是一块大肥肉啊,反正都想死了,一看就是无病呻吟的有钱人,为什么这样的人要这么有钱,我却起早贪黑地跑货还要担心下一顿饭和孩子的学费,真是不公平……
      紧了紧手里的武器,货车司机脑袋里闪过女儿稚嫩的脸,就这么一次,就这一次,至少抢到能给女儿买上一套漂亮的衣服也行啊,于是再次开口道:
      “先生?先生?你还好吗?天这么冷要不然去我车上坐会儿?你家在哪?要不我把你送回去也行?”
      男人闻言瞥了一眼只笑嘻嘻地站在一边的司机,满口黄牙,因为肠胃不好导致说话间气息难闻,略微不适地往后退开了一步,拉开了距离,目光略过司机的脸忽然一顿,虽然只是一瞥,这位图谋不轨的司机先生似乎有了些什么变化,不明显但情绪微妙地跟刚才有了些微差异,像是多了些莫名其妙的义无反顾?
      有点可笑,毕竟这义无反顾的对象可是自己,总不能让他对这种想要打劫他的人心存怜悯吧,无论这人基于什么理由说服了自己去干这违法的事,终究是以另一个人的牺牲来满足自己罢了,很巧的是,他并不愿意做这个被迫牺牲的人。
      多余的怜悯。
      这对于粉西装男人来说毫无意义,他无心去钻究引起这位中年人心态变化的起因是什么,如果是以往,或许他会愿意腾出时间研究。
      毕竟底层人的心理往往因为生存环境、人际交际以及社会地位的因素而变化无常,对他来说,无异于鱼儿畅游于河海,是最妙不可及的研究对象,可惜现在的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男人盯着手里的钥匙按钮研究了起来,他本身是个老古董平常都是走路上下班,对于车尤其是这种新型的车他并不明白如何使用,但是他也不是一点见识都没有,这时候他就比较庆幸自己喜欢观察人这个习惯了。
      他记得那个人按了一下按钮,车灯闪了之后车就锁上了,开车大概也一样吧,于是男人尝试着把所有按钮挨个按了按,如果那个人在他身边或许会哭笑不得,正常的钥匙上都有明显的图标显示但是他手里这个是被“装扮”过了,面目全非所以无从分辨。
      不过,他倒是没判断错,身后一抹白光照了过来,一瞬即逝,看来这个方法是可行的,车就在树林里藏着。
      抬脚便朝着树林走去,旁边安安静静盯着他的司机一看,忙走在前面殷勤地打着灯,嘴里还不停地说着小心。
      尽管心里全是居心不良,但表现得却是满满的“真心实意”。
      并没有管他,径直走向刚才车灯亮起的地方,不时按一下开锁键确认方向,司机一看前面路面不平,忙谄媚地想要上前搀扶,却在与男人对视时,一阵恶寒,本就忐忑的心如坠冰窟。
      那双眼睛明明很好看,不知是不是因为太黑,一对视,仿佛四周的空气都消失了,难以呼吸,偏还能感受到林间穿过的冷风,浑身冷嗖嗖地,不由自主僵住了脚步,嘴角抽搐了半天愣是没能再说出一句。
      男人失去耐心越过司机继续往前走,明明在外面看着树木混杂,但走过来才发现,其实后边有一条土道,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狭窄。
      又走了几步,一辆难以言喻的跑车,出现在男人面前,奇异的喷涂,诡谲的图案,整个车看上去就像是被无数种类的花簇拥起来,像是“丧车”,一整个晚上的难以忍受在此处到达了顶峰。
      男人站在车前,沉默良久。
      再怎么有心理准备,他也不想迈动半步,面上不显但是他的内心已经在疯狂咒骂改装车的人了,国内不是禁止痛车吗!!!
      “喀嚓。”
      追着男人走的司机看着前面慢慢将头转过来的男人,僵住了脚步,不知为何,他突然想就这么算了,赶紧回家。
      陷入黑暗看不清脸色的男人像是想起了什么,伸手拉开车门寻找一会儿便从车顶夹层中抽出一沓现金,看了看厚度,大概有个三四千,随即抽出几张塞到口袋里,然后把剩下的所有现金甩给了后边这个明明害怕地不行还偏要跟着他的中年男人,也不管接没接住,就撒了手。
      “滚。”
      散发着一股廉价臭烟味和几天未曾洗澡的奇异混合体味的客车司机,眼见满天的钱被撒在地上,慌忙狗着身子用手臂划拉着不管树叶还是泥土全往口袋里装,完全忘记刚才一瞥而过的恐惧,满眼都是钱。
      这可是他和老婆子几个月都挣不到的钱啊!拼命捡钱的中年人癫狂的动作和通红的眼睛让粉西装男人不愿再看,他其实后悔了,给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当然下一次不可能再遇到自己,可是吃过了甜头怎么可能轻易放弃呢?
      但男人也只是在说了至今为止的第一个字后不再看司机,他终究是控制不了自己这个软弱的心,他这么做并不是为了他好,反而将他引入了另一个深渊。
      侧身进车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甚是疲惫地伸手从座位旁边抽出一盒烟,抽出一根叼在嘴上,摸索着身上,又从左边裤口袋翻出一个磨砂质感的打火机,点上,薄荷的味道轻微刺激着神经。
      被不习惯的味道呛了一下,最终还是拿下烟,低头观察起车上所有的东西。
      车上的所有一切即属于他也不属于他。
      他叫方无尽,是一个多重人格障碍患者。
      他已经在自己身上看不到自己的模样了,自己四周都是另一个人格的所属物,不管是粉色西服还是这辆车,还是他那个冷冰冰的家。
      他的另外一个人格异常偏执地喜欢,某种艳丽,与自己完全不同,他期待着成为独一无二的人,彰显着存在感,明知自己只是一个因为生病而长出来的“肿瘤”,也要做最特别的那个。
      车载香氛也是花的甜香,腻人的气味让方无尽头更疼了,也让他想起了最想忘记的记忆。
      他的病是罕见的幼年便有苗头,但他一直以为自己控制地很好。
      直到第一次失去意识,也是他第一次杀人,才发觉一切都是自欺欺人。
      那时醒过来的时候,自己是慌张的,迷茫的,甚至恐惧的。
      直到回到家才发现自己周围的一切都变了,周围的一切都是陌生的,连他这个人,他都感到虚假,那时的他质疑着一切。
      他不愿意相信当时眼前发生的一切,如果说一切苦难中唯一的甜头大概就是让他遇见了袁天一吧。但是就像玫瑰花的刺一样,唯独不肯老老实实地绽放美丽,让人血流不止却又深深沉沦。
      “我质疑这一切,但唯独不想质疑你的存在,真像是一句漂亮的情话,你说是不是?”
      方无尽眼里迷蒙,不知是喃喃自语还是等着另一个回应。
      现在的他,毕竟不是普通人了,但每每想到最初的那一段和另一人格的对话还是会心悸,但更多的却是兴奋。
      当初第二人格留下的字条真是一个仪式感满满的人,白色整洁的宣纸上用毛笔一字一空漂亮地写着像是挑衅一般的话语:
      "无尽亲启,
      作为另一个我,你实在太过无趣,所以就把身体短暂地交给我吧,我会用它创造最绝妙的……艺术品。
      当然,让我无法实施完美的艺术作品,我会很难过的,我准备了些东西给你,相信以你的能力找出来不是问题,我还是衷心希望你能完好无损回家的,你要好好休养生息哦~我期待着……下一次的相见。
      境無敬上"
      同生于世,早就想象过无数次该怎么写下这一段话,你是不同的,我不是一个不存在的人,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曾经万人敬仰,如今失去往日荣光的神明,该如何重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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