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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事出有因 ...

  •   “为什么会这么问?你当真不知道?”项宇甚是狐疑,“你不会又在捉弄我吧?”

      苏其央不由得撇嘴,不满道:“你方才说你爹爹是相国公,那我便猜想相国公断然不可能叫自己儿子来教一个无名小卒的女儿,这才问你的。我爹爹什么也不跟我说,我上哪儿知道这些?也就每次问他兵书时,他才乐意开口给我讲上一些。我若是接着问他为什么懂这么多兵书,他就只说是自己先前参军习得的。可我总觉得我爹爹这么厉害,怎么可能只是个士兵?”

      “好吧,我信你。”项宇倏地觉得苏其央也有些可怜,“苏伯父是前任大将军,可与国师分庭抗礼。当年太行山一役,苏伯父大胜北狄,功成身退,卸甲归田,原朝上下可没几个人不知道苏大将军的威名!你是苏伯父的女儿,你居然不知道?”

      听着听着,苏其央的神色转为黯然。她也不知道为何爹爹什么也不和她说,事事都瞒着她,秘而不宣。

      项宇眼见她不说话,便也知趣地闭上了嘴。

      .

      这日半夜里,一向睡得好的苏其央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她很生气,却不知该朝谁发火。娘亲生她的时候难产归西了,她自小就和爹爹过。她很喜欢爹爹,若是可以,也想为爹爹分忧解难。可爹爹偏偏缄口不言,什么也不和她说。

      思来想去,实在是睡不着,苏其央干脆从床上爬起来,穿上鞋出门去找项宇那个便宜哥哥了。

      .

      “你这是在做什么?”项宇本来睡得好好的,突然被苏其央摇醒了,无辜地瞪着双眼问道。

      他此刻更觉得苏其央当真与他从前在京城见过的女子全然不同,他用质问的语气问她:“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么?女子深更半夜进男子房间更是要不得的。”

      “你紧张什么?我只是睡不着来找你说说话而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在我眼里可没有什么男男女女,你和我是一样的。”苏其央瞪他一眼,然后十分自然地爬上了项宇的床,与他并排坐。

      项宇急了,控制不住地提高音量:“男女七岁不同席,你上我的床干嘛!你这是不识礼教!明天我要给你好好讲讲《礼记》……唔唔……尼方该喔(你放开我)!”

      “你小点儿声!想把我爹吵醒啊你!他听力好着呢!”苏其央死死捂住项宇的嘴,“我告诉你,五经中我最讨厌的就是《礼记》,我才不要守礼教,你自个儿守去吧!”

      项宇显然没听进去,还在苏其央的手下垂死挣扎,他这才发现苏其央的力气可真大。

      苏其央看着这样的项宇,觉得有些好笑,说:“我现在放开手,你说话小点声,听到了吗?答应的话就点头。”

      项宇忙不迭地点头。

      “不学礼,无以立。”项宇见苏其央把手收了回去,低声道:“你既然喜欢读书,我劝你还是先好好读一下《礼记》。”

      “你能不能不要再说了。”苏其央又瞪了他一眼,“我是来找你聊天的,不是来找你吵架的,听见没有?”

      项宇被瞪得心虚,怕又被她捂嘴,只好点头道:“听见了。不过你下手没个轻重,下次捂嘴时记得轻一点。”

      苏其央觉得有些好笑,小声地笑了出来:“怎么着?下次?项宇哥哥你还想着再来一次呢?”

      项宇有些拘谨,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摇了摇头。

      “你为什么要来姑射山?”看他不说话,苏其央问他:“你既然是相国公之子,身份尊贵,来这种荒山野岭做什么?我若是你爹,绝对舍不得把自己的儿子送到这种鬼地方来。”

      这话刚好戳中项宇心事,他并未发觉自己的语气带了几分哭腔:“因为我做了错事,惹家父生气了,所以他要惩罚我在这里待三年。”

      “不是吧?就是天大的罪也不至于送来这里受苦受累三年啊。”苏其央拍拍他肩膀以示安慰,“好说歹说也是父子,你爹就是再生气,也会很快接你回去的。不过我现在反倒是不想让你走了,好不容易交了个朋友。”

      项宇偷瞄一眼苏其央,明明才认识不到两天,她好像把他当作了很好的朋友。

      “我害死了我哥。”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般,他说了出来。

      “不能吧?杀人?”苏其央不信,“你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对她这份毫无理由的信任,项宇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他本以为她多多少少会有些害怕的。

      念及此项宇又有些想哭了,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阿福信他,就连昨日才见面的苏其央也信他,可为何他的父亲就是不信他!

      “你怎么哭啦?”苏其央手足无措,往常都是她哭,爹爹来哄她开心。她还从来没哄过别人呢,想了好一会儿才慢慢伸手去顺项宇的背,“想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吗?”

      项宇此刻窘迫极了,胡乱抹掉脸上的泪痕,嗫嚅道:“多谢。”

      见项宇不再落泪,苏其央十分友善地问道:“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要不要给我说说,我替你想法子。”

      项宇的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说。

      苏其央也不急,脑袋靠在膝盖上,侧脸静静看他。

      良久过后,项宇开口,却是言简意赅:“我娘害死了我大哥,却嫁祸于我。杀了大哥后她也自尽了,我爹觉得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对我娘所言深信不疑,任我百般解释也不信大哥不是我害死的。”

      .

      半年前,相府。

      画阁巧镂蹙柏,危楼尽饰沉香。
      绿绮裁窗映翠,金铺钉户流黄。(摘自《型世言》)

      毕竟是堂堂相国公的宅府,府内是极为气派的。

      项宇独自往静心亭走去,今日是他约了人,出于礼节定然要提前到场等候。

      他今日约了大哥项寅前来探讨《谷梁传》,这是他母亲吩咐的。项宇不知母亲为何要叫他这样做,他也不会问,他知道即使他问了她也不会回答。

      母亲历来如此,吩咐的事情从来不会解释。

      不过这几天的母亲却格外不对劲,向他说了许多以前不曾说过的话,大有一副交代后事的感觉。思及此项宇用力摇头,娘身体好着呢。

      这边项宇已在亭内坐下,暗自思量娘此举为何故。那边项寅也在路上,正往前赶来。

      “二弟。”须臾后项寅便到了,“也是少见你约我,当真是叫我一同来看书的?”

      项宇顺着声音看去。项寅一展衣袍,也坐下了。

      大哥项寅自小聪慧,自打两年前为官起,仕途一路顺风顺水,势头大好,如今已然平步青云。

      项宇对这位大自己十四岁的大哥一贯是十分敬重的,但此刻听出大哥话里隐约有些刁难的意思,他不由得一阵赧然,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话。

      “是我叫他喊你来的。”不远处一道女声冷不丁响起。

      项宇和项寅俱是一惊,项寅看清来人后锁紧眉头,却是不理,只转过头来问项宇:“你们母子二人在搞什么鬼?”

      待项寅看到项宇一脸茫然后,他心下也了然这位傻二弟恐怕也是什么都不知道。

      “自然是有事相商。”女子笑道:“今日天气好,近来又正处荷花的花期,大少爷不如随我去万荷桥,一面看景一面谈事,岂非妙哉?”

      项寅似是不喜这个二姨娘,仍旧皱着眉头:“我和二姨娘有什么好商量的。”

      女子也不怒,淡然道:“妾身听闻大少爷昨日在赌坊输了许多银两还没赔,如今心神不安是情有可原的,可不要作践他人好意。”

      “好意?你能有什么好意?不对,你怎知我昨夜……”项寅先是不可置信,过了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冷笑道:“我从前倒是没想过二姨娘竟有如此的通天手段,恐怕我昨日醉酒误入赌坊一事也是二姨娘一手策划的吧。”

      “大少爷说笑了,妾身乃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哪有大少爷想象中的如此本领。”女子笑着转身,“请吧,大少爷。”

      也许是因为被人抓住把柄,项寅只好怒不可遏地跟了上去。

      一旁的项宇呆呆地听着,他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什么也听不懂,对此事态茫然至极。但他还是跟了上去——娘说过要他今日一直跟着她。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万荷桥的荷花确实是好看极了。

      行至万荷桥上后,项寅似是懒得同她虚与委蛇,开门见山地冷着脸问她:“有话直说,我先不问你从何听来我输钱一事,只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找大少爷来,是想请大少爷做一个选择。”女子转身看他,神色肃然,“大少爷一向是聪明人,想必多少也猜到我此次以赌钱为胁乃是下下之策,若不是我时日无多,也不会兵行险招。”

      项寅不傻,他听懂了。于是他直截了当地问:“二姨娘想威胁我?威胁我做什么?”

      “要么我替你还钱,你从此出家,自断仕途,永不再入。”女子死死地盯着他,“要么、死。”

      在二人后边的项宇瞠目结舌,项寅也好不到哪儿去,他神色古怪地看着女子:“二姨娘你在想什么?你莫不是受什么刺激了?我为什么要选?就是无人帮我还钱,告到父亲那里大不了也就是家法伺候,挨几顿板子罢了。”

      女子向前走近一步,狠狠道:“我方才说过了,我如今穷途末路,进退维谷。这人哪,万不得已之时什么事也做得出来。”

      项寅被女子的气势唬住,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下意识地吞吞吐吐道:“你……你要做什么?我不可能不做官的,就是我答应你,我爹也不会同意的。你不会真的想杀我吧?你真的疯了么?”

      紧接着便是“噗通”一声,项宇眼睁睁看着娘把大哥推入水中。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是大少爷你自己选的路。”女子控制不住地浑身颤抖,双眼泛红,“抱歉,黄泉路上,又或者下辈子,我定会向你赎罪。”

      项宇浑身无力,他想向前问个清楚,却没想到自己才刚迈开一步便跌倒在地。他觉得自己窝囊极了,堂堂男儿此刻竟被吓成这副模样。

      项宇怔怔地看着大哥在水中挣扎、扑腾、大喊“救命”。

      项寅难以置信地双眼直瞪着女子,情急之下直呼出她的名字:“王妙!你疯了!你疯了!你不救我?你真的要我死?为什么?为了给你的儿子谋个好前程?你特意引我来僻静的万荷桥,就是为了杀我?”

      见王妙置若罔闻,项寅只好慌乱地看向项宇,可想到项宇正是推他入水的人的儿子,也就不奢求他会救自己了,但还是开口求救:“二弟!救我!你娘疯了!快救我!”

      项宇知道大哥不会凫水,而他自己也并非善泳者。霎时间他不敢再看项寅,只是死死地盯着母亲,他有些分不清当下的状况,他甚至怀疑自己在做梦。

      南柯一梦,梦醒后,一切都未发生。

      项宇看见娘扭过头来,视死如归地看着自己,说:“宇儿听话,别动。”

      大哥的求救声逐渐微不可闻,眼看着便要溺水身亡了。

      项宇忽地凭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勇气,深呼一口气,打算跳下水去救项寅。人命关天,他做不到见死不救,更何况这人是他的大哥。

      王妙却眼疾手快地上前来,及时拦下了项宇,一脚将他踹回地上,又朝他嘴里塞了什么东西,像是药丸。

      项宇下意识地咽了下去,随后心下一惊。他从不知母亲能武,方才这一脚力气极大,不是寻常女子有的。

      王妙到了今时今日,不想再忍了。她不知想到什么,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掉个不停,哽咽道:“宇儿别动,给我好生等着。”

      等着?等什么?项宇不明白,今日发生之事远超他所能接受的范围。

      他尝试逼迫自己保持清醒,依稀听到爹的声音在身后不远处响起:“韩将军好兴致,我家夫人昨日也说现今正是赏荷佳日。”

      陡然,王妙换上了十足十的哭腔:“老爷!是妾身的不是!平日里没有好好管教宇儿,这才酿成大错。适才宇儿和大少爷有所争执,宇儿不小心错手将大少爷推进了河里。是妾身无能!妾身愿以死谢罪!惟愿老爷饶过宇儿一命!”

      言罢,王妙投湖自尽。

      项宇瞪大了双眼,他不敢往后看,他知道爹在身后,他不知为何会成这样。

      “不!不是的!我没有!我没有推大哥——”

      项宇的声音愈来愈小,他不作声了,因为有谁会信他?

      他逐渐失去意识,恍惚中他听得父亲叫下人们去救大哥,去救母亲。

      也听得片刻后下人们说“老爷,大少爷和二夫人都没呼吸了”。

      也听得父亲尽力从丧子之痛中强作镇定:“今日是夫人错手推得寅儿入水,你们可记得?凡是敢对外声张的后果自负!”

      相国公项守自认倒霉,今日已经没了一个儿子,断然不能让剩下的一个儿子背上杀人的罪名。

      在彻底昏迷过去前,他还听得父亲对在他身侧冷眼旁观之人说:“实在是抱歉让韩将军看到今日之事,只是家丑不可外扬,还望韩将军出了相国府便守口如瓶。”

      那位韩将军的语气不冷不淡,也听不出来他存的是什么心思:“相国公大可放心,本将军只当今日什么也不曾看见过,日后必定绝口不提。”

  •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的项寅和王妙,我会在大后天更新一个番外!
    以及,项守是项寅和项宇的父亲。
    这三个名字是我五年前起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当年为什么都要取宝盖头= = 我自己有时候都分不清守、宇,因为实在是太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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