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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 5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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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在还是婴儿时就被丢弃在孤儿院门口,除了一个写着名字的手环,丢下她的人不再有任何东西留下。
孤儿院每一年都会有资助人送东西过来,最常来的是一对外国夫妇,每一次都带着他们的儿子,那个叫做安德鲁的小男孩。
安德鲁似乎极其喜欢那个比他小八岁的女孩儿,几乎每一次都特例为她带更多东西,直到小女孩儿五岁那年,那对外国夫妇即将回国,在安德鲁的强烈期待里,小女孩儿终于被收养了。
大概是实在喜欢这个妹妹,安德鲁极为欢喜的为自己取了一个好听的带着妹妹姓氏的名字。
女孩叫江浙,他叫江原。
在发现安德鲁喜欢江浙的那一年,他的父母极为迅速地为他安排了一场婚事。
江原结婚那年二十五岁,江浙十七。
结婚对象是国内一个政界高官的女儿,与江原就读于同一所学校,他们迅速步入婚姻殿堂,并在第二年年初生下了一个儿子。
儿子随父姓江,全名江予辞。
江原三十二岁那年的冬天,他出轨了,对象是他名义上的妹妹,江浙。
触越雷池的禁忌,在江浙确认怀孕时被发现,可悲的是,那个男人并没有选择她,而那个男人可怜的妻子心脏病发被送往医院。
养父母的责骂与冷意让江浙终于害怕了,匆匆忙忙地逃回了国。
在于她而言完全陌生的P市,她能够联系的只有在美院那个曾受她帮助过的学妹。
江浙的一次援手,将柳妍风从抄袭风波中解救出来,所以,柳妍风什么都不过问的留江浙在槐乡住下,并不遗余力地照顾怀孕生子的她。
于是,江浙才能心安理得地将年仅一岁的儿子扔给那个视她为恩人的柳妍风。
这一年,是柳妍风结婚的第二年。
同年,她的丈夫因公殉职,只来得及给孩子留下一个名字。
荆挑。
从此,柳妍风辞掉了市里的工作,考到了槐乡工作。
柳妍风始终让荆挑唤她一声“柳姨”,于是小孩从小便知道自己不是柳妍风的亲儿子,但他们之间却没有丝毫芥蒂。
直到荆挑八岁。
江浙的养父母去世,留下的遗产中并未提及她分毫,于是,江原便知道,她为他生了一个儿子。
为了迁回荆挑的户口,江原与江浙在P市登记结婚。
江浙接回荆挑时,江原亲自为他改了名字。
江予澈。
与他同父异母的哥哥,只差了那么一个字。
从见到的第一面,荆挑就知道江予辞讨厌他。
所以,自小就在江少爷身边照料的保姆同样对他不待见。
江予辞对他最多的是恶语相向,哪怕荆挑感冒发烧躺在床上,他也并没有丝毫心软到会留在家里真正的应父亲的要求照顾他一点。
主家的态度决定了雇佣的态度。
荆挑在江予辞撇下他出门时还是与保姆起了争执,然后,便被关在了下着大雨的门外。
偌大个P市,只有一个槐乡可以容纳他。
荆挑在那一刻,太想回家了。
长时间的发烧将他击垮,再醒来时,他成了被江浙再度抛弃的弃子,而那个声称要接他回家的生父,只是旁观这一切。
安德鲁不需要残疾的孩子。
荆挑却莫名松了口气。
他终于如愿回到了槐乡,回到了柳妍风的身边。
荆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刚接受自己成为什么也听不见的聋子时,他的每一天都过得很辛苦。
但是他不想柳妍风知道,不想再让柳妍风担心。
只是从此,不喜欢蓄着与别人差距大的卷发的人开始刻意留长了过耳的头发。
胡迁细心地照顾着不足十岁的孩子的自尊心,托了一个又一个的人从国外买不那么明显的助听器。
也是在这一段时间,荆挑才与这个突然闯进他们生活、劳心劳力的照顾他和柳妍风的人真正的熟悉起来。
原本以为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江家的人了。
十五岁那年的冬天,江浙找了过来,被柳妍风赶走了。
十七岁那年冬天,江浙再次出现在柳妍风的家里。
她以一个并没有说服力的母亲的身份,硬性地要求荆挑出国留学,那一瞬间,荆挑对江浙的厌恶达到了最高。
在赶走江浙后没几天,江予辞竟然也找来了。
和十六岁的江予辞不同,二十五岁的江予辞成熟了,对他的态度竟也变得微妙。
他能亲切地唤他“小澈”,甚至能问他一句“父亲生病了,你要回家看看吗”。
荆挑后知后觉的发现,那场谁都推卸责任的意外,只有江予辞一个人在忏悔。
但是荆挑不需要这样的忏悔。
更以为,对于江予辞,他可以永远只当做一个仇人的儿子。
直到今天,江予辞说,安德鲁去世了。
江予辞的难过,让荆挑的心情无法言说。
“出生并非我愿,江予辞凭什么恨我?”
从始至终,荆挑都觉得最无辜的人就是自己,可在见证江予辞同样的脆弱后,他才惊觉。
江予辞也是无辜的。
所有罪恶的根源,本来就只有江原与江浙。
“程影,江予辞其实也挺可怜的吧。”
少年将脑袋搁在他的肩窝里,依赖性地拱了拱,说话的声音里竟让人听出了些许委屈。
程影始终沉默。
他大概是不能公正地对这件事做出任何评价的,因为他始终都觉得,只有荆挑最让人心疼。
他没有说太多他的这十几年,更没有将他遭遇的不公抱怨出来,要不是程影手上有那一叠资料,或许也真的被荆挑乐观的笑容所迷惑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明明自己已经遭受了这么多的不公平对待,可还是会下意识地捕捉到别人的不容易与难处。
“他才八岁,不仅要承受父亲的背叛,还要承受母亲去世的痛苦。”
荆挑半睁着眼,“后来又看着小三的儿子登堂入室,他那时候也才十六岁,在那样的情况下,对我只是说几句无关痛痒的坏话,我其实也没放在心上。”
“荆挑。”
程影几乎被气笑了,“柳阿姨到底是怎么把你养成这么个性子的?”
“什么性子?”
荆挑仰了仰脸,不满地往他脖子上吹了口气。
程影深吸了口气,克制而无奈地捂住了他的嘴。
“江予辞是如何长大的,究竟有着怎样的苦楚,又或者是经历了多少的不容易,可是,那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嗅了嗅少年头顶的洗发水的香气,还是没忍住轻叹,“在我看来,他一开始对你的态度就是在拿你出气,这就是一种故意为之的恶意,可他又凭什么这样做?”
就因为他那看似毫无伤害性的行为,造成了后来发生的一切,就像是蝴蝶效应所引起的必然的连锁反应,江予辞在这里面都是极其关键的一环,哪怕他并非有意为之。
所以,江予辞无辜,又不无辜。
至少在程影这里,他对江予辞并无任何好感。
他小气得很。
说他斤斤计较也好,说他不大度也好,他就是看不得荆挑在这件事上受委屈。
“无论如何,年纪小并不是他将错牵连到你身上的理由,再说了,十六岁了,该明事理了。更何况,那时候的你又才多大?”程影甚至觉得生气,但也能将火气藏起来,“阿挑,不是不让你做个善人,但是,我们得学会长记性。”
“好吧,我承认我确实有一点点的想太多。”
荆挑拿开他的手,闭上眼睛埋在他胸膛上,“算了,不管了。或许是这点血缘关系真的有所影响吧,搞得我都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圣母了。”
程影听得苦笑不得。
“那就别想了。”他揉了揉他的耳朵,“别管什么江予辞,管管你男朋友就好了。”
“好哦。”
荆挑愉悦地点头,心情好像变好了。
两人的体温互相交融,荆挑懒懒地躺在他的身上,手指不知什么时候摸索到他的耳边,有意无意地玩弄着他的耳垂。
程影都觉得耳根似乎都被摸红了,放在对方后背上的手掌握了握,在察觉到他毫无收敛时才叹着气去拿开那只作乱已久的手。
“别闹。”
他说话时嘴唇压在他的额头上,唇上的冰冷已经被某人咬出了温度。
“啧。”
荆挑双手交叠懒洋洋地伏在他胸前,抬起头将下巴枕在手臂上,歪了下脑袋后颇感无趣地看他,“程影,你可真胆小。”
程影眼角一动,语气危险的提醒他:“阿挑,说出的话都是需要负责的。我这里可什么都没有。”
荆挑舔了舔虎牙,轻轻嘶了一声,眼珠子极快地转了转,重新将头埋了下去。
程影轻轻一笑,抬手在他额头上留下一个没什么力道的弹指,轻轻的如一片羽毛掠过。
“…”
荆挑眼皮动了动,无情地拍开他的手,计较道,“你也别闹。”
程影微怔片刻,捂着脸失笑。
夜晚的风带着雨水捶打着窗户,好久好久之后,程影才听到那道呼吸逐渐平稳下来。
睡梦中,精神终于松懈下来的人模模糊糊的嘟囔些什么。
程影胸口微微起伏,叹气时都放轻了声息。
他动作轻柔地取下少年不再刻意藏着的助听器,然后侧过身将人放在床上。
睡着的人小声哼唧,迷糊间紧了紧抱着他的手,极没安全感地往他怀里缩了缩,无意识地将嘴唇凑近,温热的呼吸贴着他的锁骨,逐渐灼热。
程影呼吸一滞,拧着眉暗骂,整个人都僵住不动了。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没有前一阵子那样的猛烈,但也因着这点声音给阁楼里的人一点分心的借力。
不知过了多久,阁楼里的暖灯闪了闪,浴室内同样响起了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