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Seventh minutes ...
-
墨婶婶不行了。
啪嚓。
茶杯应声而落，小树面如菜色的站在我的面前，嘴部张张合合，可是我什么也没有听见，什么也没有听见。
我一把推开他，紧紧的咬着下唇，大脑一片空白的疯跑起来，原本不长的路在这时却觉得时间拉长了几千万倍。待到小小的二层房子时，口中已经血腥味弥漫。
屋里屋外挤满了人，我看见医生正好被众人推搡着摇摇晃晃的走出来，埋怨声、谩骂声、劝解声、抽泣声不绝于耳。我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眼睛里大概什么感情都没有，因为我的大脑依旧空白。
几步走上前，周围的喧闹安静下来，大家的目光都落在我的身上。我平静的盯着医生的脸，希望他下一秒会笑出来告诉我这是大家联合演的一场戏，可是他没有。
我不再看他，侧身绕开，我往屋里走去。
墨婶婶神色安详。没有大部分死人的脸色发青，也没有被疼痛折磨的扭曲。这个一生待人温和的老人，连离去都是安安静静，我抬手轻轻地扯扯她的被，就像一个月前做的那样。
一个月前，她开导我接受她的小夕，急急忙忙的撮合我们，现在想想……
当时我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记忆恍然倒转到我在流魂街最没有依靠的时候，墨婶婶笑着跟我说，介不介意和她作家人。
我们相依为命了十年多。白夕不常在家，我们不用准备三餐，基本我们在家相处的模式即为，我为她泡茶，她为我织漂亮的纱巾，尽管我觉得不方便一次都没有戴过。
从现在开始，这个空旷的大屋子将会只剩我一个人。
看着眼前的墨婶婶已经开始模糊透明，不断有蓝色的粒子飘散在空气中，所有的人都站在房门外，我一个人安静目睹完墨婶婶离去的全程。
我能够不在别人面前表现我的懦弱，但是现在只有我一个人，我可以流泪。
“墨婶婶，愿你重生幸福。”
我再也无法强作镇定。
-------------------------------------------------------------------------------
“锦瑟！！锦瑟！！！”白夕在屋外就开始大声喊叫，我又没死，真是丢人现眼。
我没有应答他，继续安静的收拾着打包着家里的东西，一件件把这些记忆的容器放进箱子里。
灵魂的死亡是不会留下东西的，真正死亡的一刻便会溃散，变成灵子融入尸魂界中。我早就说他是不孝子，他果然连墨婶婶的死亡都没能在面前目送。
尸魂界是由灵子构成的，一花一木，一草一虫皆由此而来。
所以灵堂这种东西，墓碑那种东西，围墙外的流魂街的人不需要，围墙内的瀞灵廷的人大概需要一个象征。对于我们不长的人生来说，能相识相知有深厚感情的人寥寥，能见识到的亲近的人的死亡也是寥寥。
所以我们可以一直怀念着那些死去的人直到自己消失，而有灵力的人却无法一件件事一个个人的记清楚。
我们西一区的大家都会记得墨婶婶的存在，所以她没有消失，在我们死尽之前不会消失。
“小锦，你怎么不回答我，我担心的要死。”白夕紧紧地从背后抱住我，他的呼吸急促，气息紊乱，但是他的怀抱很暖。
“你没能回来，墨婶婶一定会很遗憾。我早就说过你是不孝子，你果然没辜负我的期望。”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白夕的声音断断续续，偶尔还会有小小的颤声出现。
“没有人会责怪你，没有人会怪你，只要你记得她就好，不要忘记她的存在，不要忘记她如何把弱小的你抚养长大，不要忘记在你离开她的保护后她如何日日夜夜担心着你牵挂着你，不要忘记……”
我转过身，伸出手抱住他的腰，把头埋进他的怀里，泪水再次决堤。心底冷的像冰山冻结，他的怀抱如同暖阳，他的承诺如同暖炉，融化出的水顺着脸颊流淌到他的衣衫上。
“我不会忘，我不会忘记婶婶，也不会忘记你，直到我死都不会忘，我永远不会忘记……”
永远有多长？
永远止于两百年后的一个雨天。
-------------------------------------------------------------------------------
“笙，我要搬走了。如果再来找我，就去我的熏草茶香找吧。”我看着小小的笙一脸担忧的望着我，挂上微笑，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轻轻侧目，我便能看见笙的店里墙上挂的镜子里映出那张苍白的面容。这是没有办法的事，精神稍微有些难过，加上这几天折腾搬家耗费了精力，脸色不好我认为是很正常的事。
人生就是无数狗血浇在一起，最常见的便是幸福之际的刻骨悲伤，圆满时候的飞来横祸，情感上伤痛难免，理智上却已经习以为常。我自认为本身冷血不够，所以面对家人离去断不能表现得超然洒脱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但是，哭过了，痛过了，就要爬起来，路还要继续，独自停滞不前舔舐伤口一时半会会有人同情怜悯，时间久了只会变成别人笑柄。我不是可怜虫，不需要不能用不能吃的同情心。
人要实际一点，所以我搬出了那座大房子，那房子只有我一个人住太过空旷，来来回回工作也不方便。邻居让了一间房子给我，就在店门旁边，墙上砸开一个洞做成门，便可以来去自如。
我以行动向别人证明，即使只有我一个人，我也可以过得很好。更何况，白夕更加频繁的回来看我，时常会捎一些瀞灵廷才有的甜食，我吃的很开心，他看的很欢乐。
我突然觉得，即使没有爱情联系我们之间，这样也很好。不过既然答应过，我还是要努力的喜欢上他，甚至爱上他。对我来说，果然这个任务挺困难的。
“笙，浅村有段时间没看见了，你没消息吗？”
“嗯。白夕哥哥也没说过？”
“没有，他最近给我带了好吃的就走。而且他从来不跟我谈工作的事，我也没有什么忙可以帮。”
“…………我觉得哥哥变得好忙，以前每个月都会回来，现在三个月还好，半年……我好担心。”
“我都习惯了，小笙可不能总是依赖哥哥，他是个妹控，你不能再变成兄控了。”我急忙转移话题，我现在实在是受不了这种哀伤的低气压，我目前在恢复形象中，我要抛弃前段时间的哀伤文艺风。
可是，相识之人总有分别之日，我用了两年重新逃出阴影，而我就这样目睹了豆丁笙步了我的后尘。
三月，春寒料峭时节。
清和，也有三月的意思。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为数不多的几个有灵力的朋友里会有人死得比我早。我从来没有想过，那个很美丽的生物会放开豆丁笙的手，独自一人走过曼珠沙华盛开的彼岸……
浅村清和的信很短，短的只有四个字。
【再见 妹妹】
而且是红色的字，白色的布，明显是从衣衫上撕下来的，湿湿的还有没有干的红色粘在了豆丁笙的手上。豆丁笙没有我的定力，大颗的泪珠直接的就吧嗒吧嗒的滚了出来，我捂住了嘴，努力坚决不为增加悲伤气氛。
那个在死后第二个认识的疏离有理的少年，面貌美得堪比仙人的生物，连女人都自惭形秽的脸庞，此时红艳的血液遮了半张脸，我想一定是虚都嫉妒他的美貌才会下这种毒手。
彼时少年，风华正茂。
好吧，我是故意这样想来驱赶我的悲伤。因为白夕的那一脸伤痛已经快让我无法呼吸了，或许无法呼吸还有因为他没有压抑的灵压对我这种普通的整压迫力太强。
此时此刻，我才突然意识到我们的横沟其实很深，即使鼓了劲打了气，平时刻意无视这道沟壑的存在。也会在某些时候，比如现在清晰地用身体感知。
留在他的身边，我或许会很难活下去……
我才快乐了几年？
为什么要这样频繁的面对别离？
“笙，笙……”笙的小夫君把晕倒的笙抱进屋里，白夕这才意识到他一时大意而释放的灵压。
下一秒便立刻转头抱住我。
“对不起对不起，小锦你别吓我……”他一脸懊悔和焦急。
“你快把我勒死了。我还好，只是……”我没有晕倒，因为我对浅村清和的感情不够深。我伸出两条胳膊勾住白夕的脖子，把头埋进他的颈窝。“我看不见你的脸了，哭吧。”
他没有嘶喊的无声的哭泣，我看不见他的眼泪，听不见他的抽泣，但是我知道他哭了，不是心灵感应，而是感受到了温热的液体。
“你很努力了。”
“嗯。”
“以后要保护好自己。”
“嗯。”
“我讨厌别离，真的。”
“嗯。”
“所以不要死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也不要死在我面前。”
“………………”
“你要在我之后死……”
“…………”
“我会一直一直的陪着你，白夕。”
“嗯。”
“尽我所能，一直一直……”
别离是为了让我们更珍惜手中握有的幸福。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Seventh minute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