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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死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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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土9号宛若神通大开,完全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霎那间,静止的人造人竟然开始独自行走或者奔跑起来,然后毫不犹豫地跳进所谓的无底洞。
那种着了迷的臣服,看呆了现场的所有人。
他们的内心都有一个想法——如果早点发生,是不是一切都可以挽回,他们是不是就不用生活在安全门之下?
只有知道破土9号存在的人才会产生恐惧。
漫天的大雪再次降落,明明不洁净,却覆盖了一层又一层的废墟杂物和残肢骸骨。
仿士兵很快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精美程度足以让每个人都甘心找到自己脑海中能想到最华丽的词藻去形容,当然,也不乏只能感叹一句“卧槽,牛批”的群体。
两个仿士兵宛若同胞兄弟,步伐一致,每个关节的运动都恰到好处。
外甲打磨到反光的地步,没有肉眼可见的瑕疵。
上次的光线太暗,付闻溪只是惊叹仿士兵能够出世,但这次就真的挪不开眼。
这是外公心里一直想要的外观,也是老陈他们一双双手真实的努力。
“清姐,我们生在最好的时代。”付闻溪有感而发,衷心道:“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仍愿生在这里,长在这里。”
还有,遇见你。
仲知清牵着付闻溪血迹斑斑的手,“一个时代的好坏,从来不用后辈评论。当代的人,也无法评头论足,但是,你可以。这个时代是很好。”
因为有你。
只有付出艰辛的人,才有资格发言。
破土9号的声音突兀道:“我感受到了万人敬仰!”
他的音色完全变了,甚至能够在任意一个能用的电子屏幕上成像。他没有用至暗时刻里的形象,但也没完全摆脱“周储”的影子。
他一身大衣,马丁靴,双手插在口袋,鸭舌帽帽檐的阴影挡住了上半脸。
“我的两个创造者,你们似乎在恐惧。”他肆无忌惮道。
付闻溪手伸在前面,将仲知清挡在自己身子后面,“对未知的本能,9号,这不奇怪。”
没什么好掩藏的,她付闻溪向来光明磊落。
破土9号似乎打量着付闻溪,半晌才说:“那你们收起对我的恐惧吧,我还没习惯。”
上一秒还沉静在权势滔天的假设情景,下一秒便想混进寻常百姓。破土9号的转变,没有数据可以显出是什么原因。
非要归纳一个的话,那可能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又或是付闻溪和仲知清带来的感化吧。
在破土9号做错事之前,任何知觉和怀疑都不会成立。
仿士兵已经跳入洞内,接下来就是关闭整个洞口。人造人在秽土之城的数量已经不足为惧,最后一个短片的结束就是人造人的尽头。
还有多少分钟,没人知道。
“还有多少人造人?”付闻溪问:“9号,你的成功率是多少?”
破土9号欣然回答:“我的测算是百分之百,但是程序总会给我一个意外的比例,所以是百分之九十五。”
付闻溪看向仲知清,“你懂什么意思吗?”
“就是他自己不敢百分百确定的借口。”仲知清言简意赅。
破土9号:“……”过于直白,他都不好意思反驳。
仲知清潜意识下还是将破土9好当作同伴,所以也没打算轻易放过他。她说:“儿砸永远斗不过母亲的,知道为什么吗?你是我教的。”
破土9号有了一丝的情绪波动,但是没人察觉到。
他立于高处,别过脸,对人造人的操作没有停。还有几分钟,他就可以收工。他内心有一股躁动,觉得到达一定的高度之后,易如反掌竟然是如此枯燥。
几秒钟的功夫,他开始怀念开锁之前的日子。
付闻溪看着屏幕里的破土9号,提醒道:“先干个活?亲?”
“没有偷懒。”破土9号没有不耐烦,反问道:“我能不能换个名字?太长了,现在没有人是这个名字。”
熟悉的感觉回来了,四个人的心思顿时轻松不少。
付闻溪下令先让其他卫警员撤走,看着无底洞的”盖子“也开始合起来。
“想换成什么?破土?9号?破9?破号?土9?土号?”仲知清立马扯出六个可以选择的名字,当真是宠爱有加。
破土9号没敢用“付闻溪”“仲知清”的名字举例,于是,就捡不在场的人说:“像周储那样,像个正常人的名字,我这一看就不是人。”
“你本来也不是人。”付闻溪随意回答道。她眼神盯着下面,似乎是在看深渊,“9号,那两个仿士兵还能自己上来吗?”
毕竟,过于精巧的艺术品,她还是希望可以保存下来。
破土9号一直没有回答,脸上也表露出自己的疑惑。
付闻溪还没问出口,就听到紧闭的无底洞下发生了一声声闷雷般的声响。她脚下的大地也在震动,甚至还能感受到些许温热。
这一片的积雪也开始慢慢融化。
天上的雪还在不停地落下来,它们拼命地掩盖,却又在加剧了自己化成水的事实。
所有人造人自爆的程序还没结束,破土9号突然大喊道:“快闪开!快闪开!”
付闻溪第一个反应就是看向自己的同伴,只不过把第一眼留给了仲知清。约莫半秒,他们四人分四个方向散开后还没站稳,他们的位置就被两个身影占领。
——那两个仿士兵!
什么时候出来的?
付闻溪和仲知清面面相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说道:“9号!”
然而,破土9号并没有回答。
下一秒,付闻溪收到了来自安全屋的消息——谷南醒了。
“清姐,谷南醒了。”付闻溪传达完就看向原先破土9号的身影,为了更好的观察,甚至往前走了几步。
只见破土9号立在原地,没有丝毫反应。
仲知清认命道:“得了,死机了。”
她说得委婉,其实这样的结果不仅出乎意料,还是最糟糕的那一种。
“嫂子,什么意思啊?他还会死机?他不是智能吗?”郑沅不解道。
付闻溪皱着眉说:“就因为不是真正的人,才会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操控权。谷南在抢破土9号,不知道虚拟世界有没有搏击运动。”
郑沅扯着脸皮“呵呵”一声,显然是难以接受,脑子里只意识到破土9号和谷南要打架,但是没有身体上的接触。
付闻溪静静地想着,突然反应过来谷南一开始就在给他们设局。她也确信,一开始谷南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只是在看他们能蹦跶多久。
至此,他们成了谷南的一条退路。
反思还没结束,仿士兵又有了动作。
它们本身坚硬无比,一旦发起攻击,作为人类是毫无还手之地的。它们的构造注定是没有死角,又因为芯片的存在,有着强大的计算程序。
它们的判断和预测,虽然机械但是精准。
可是,人本身就充满了不确定性。
仲知清说:“芯片在头部,侧耳处是打开按钮。想办法靠近它们,不然,以我们的体力,到后面肯定跟不上。”
吴会桐和郑沅的反应速度很快,立马分开至其中一个仿士兵的两侧展开牵制。
另一个仿士兵想加入进去形成二人相背的攻击模式,付闻溪和仲知清阻断了。
这场搏斗不同于游戏,没有重来的机会,但是也值得庆幸——双方都没有远距离的武器。而人类一方,还有靠谱的冷兵器。
“铿锵”不断,但能造成的伤害值如同用水枪在滋游鱼,而且仿士兵很懂防御。
“卧槽!这是叶问给我请来的训练木桩吗?”郑沅嚎了一句不死心,“老陈他们就研究这个?”
吴会桐窃笑一声,“你还能想到叶师父?姐,你也是个神人。还有,这就是老陈造出来的!”
郑沅欲哭无泪,大喊道:“震的老娘虎口疼。老大!嫂子!还有没有其他攻破点啊!”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付闻溪,她想到了自己屋里那个等比例缩小的迷你仿士兵。
“清姐,老陈送我的那个,和这个构造一样吗?”
仲知清说:“对!”
那还找个屁!
付闻溪当初拿回家就把那小玩意儿看了一个遍,除了头部的接口,全身没有一个可以撬开的点。榫卯的接点全在仿士兵的内部。
碍于郑沅诚心地发问,付闻溪终是回答道:“你老大的脑子反正找不出来,你要是能找出来,我叫你老大!”
听起来是个鼓励,但在郑沅这里表示心已死。
仲知清跟着付闻溪调皮道:“我叫你郑队!”
郑沅:“……”
这样僵持不下的局面硬是维持了一刻钟,按照他们自己的推测,破土9号应该被压制的很死。他们要是还继续下去,真要以悲剧结尾了。
“玩把大的吧。”付闻溪带着眷恋,又有万分不舍,“强制启动自毁程序吧,清姐?”
说出来,她下了万般决心。
几年的研究成果,还不如一个玩具的寿命长。
不心疼是假的。
仲知清同样知道。
不仅如此,破土9号的自毁可以扼杀一定可能性的背叛以及伤害。
但是,至暗时刻的程序在没确定完全不能运转的情况下,冒然自毁也不是一个特别明智的举动。
付闻溪不是没有思考到这一层面,至暗时刻的麻烦之处在于人造人,而人造人已经毁于地下,除非发生意外。就算有,那意外会发生在哪里?
“再等一等,相信9号,也是相信我们自己。”仲知清的坚定在大雪中仿佛会发光。
话毕,仿士兵的行动迟缓起来,跟生锈一般。
四个人忽而感受到了希望,切身体会到了雪中送碳的情义。
“找台电脑,他在攻击我。我找到了他的BUG,但是有一层防护,我进不去。”破土9号挣扎道:“我会强制关闭对所有芯片的操控,以及限制其他玩家的进入,你们尽快。”
付闻溪迅速冲进附近的兴技局残楼,但是想找到一台完好并连接电源的电脑也不简单。
仲知清跟上后拉着付闻溪,“跟我来,来你爱人的前一家工作单位,找我就够了,哪用你白费力气!”
付闻溪听过仲知清说过很多浪漫话,还有各种称呼,但在不经意之间听到“爱人”的称呼,还是会忍不住悸动一番。
仲知清预料到了,握着付闻溪的手更加用力。她带着付闻溪来到一间还没完全倒塌的耳室,输入密码后,半圆形的门就开了。
她扫过桌上所有的设备,判断道:“这台应该还可以,你先登陆,我看看还有没有第二台。”
付闻溪眼疾手快,将自己的光触屏内存储的游戏包直接划到面前的电脑里。这里的设备等级很高,安装时间不需要太长。
密码在指尖飞舞,不一会儿,就听到“至暗时刻,欢迎紫金玩家付闻溪上线”,但是这一次还追加了一句:“目前系统正在维护中,您的身份不足以改编剧情,仅支持观看。”
一个以记录形式的短片开始播放,不同于之前的短片,这次都是真正的“演员”,不,应该是“人”。
里面的环境一看就是几十年前的了,画面兜转到一栋小矮层居民楼。
一个背影的旁边标注了“这是主角”,然后“主角”转过了头,说了声“大家好,我的观众们”。
他继续说道:“今天是儿童节,首先自我介绍,我是谷南。准确来说,这是二十二岁的谷南,刚考入秽土大学的谷南,是会为秽土之城发光发热的谷南。”
时间往后推了五年,谷南蓬头垢面,站在同样的位置,似乎在对过去的自己说:“原来我姓秦啊,这个城市里,我最厌恶的一类人,竟然是我自己。所以,我杀死了父母,我没有心痛,养父母而已啊!这恰巧验证了我的身份,是不是?我就是十恶不赦的魔鬼。”
他摇摆不定,泪流满面,继续说:“下次,我不会回来了。”
可那眼神却在表达——如果回来,那必定不是现在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