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绽放》钟卿也

52、老陈

　　付闻溪的脸色恢复如常后才反应过来，仲知清在开她的玩笑。

　　她见仲知清在跟老陈沟通，也不好去打扰，就转身进了基地的卫生间洗漱。这里没有平常的换洗衣物，只好将就一下。

　　外面的轰炸早已结束，一夜过去，也算是平静。

　　秦有方的声音没有再出现，人造人也没有出格的行为举动。

　　基地里有很多房间，每个房间都有两套睡衣——是进卫警局前培训的军绿色款。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来的，两人并没有碰。

　　房间里的床都是按标间的大小定制的，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两人暂时出不去，在基地里能做的事情实在有限，基本上点到为止，小亲小闹之下往往不尽兴的还是付闻溪。

　　仲知清要不是怕弄伤了付闻溪，根本不会让人叫嚣成这个鬼样。

　　付闻溪将基地的名字改成了“天空” ，本来不想动这里的，但是想和小天堂进行连接，总不能显示一堆乱码。她思前想后，不想将就，跟着小天堂的思路一下就想到了天空。

　　名字里，更多的是感怀。

　　下午五点，仲知清依旧跟老陈通了电话，这次不同，开了视频。对比天空，地下山那边就显得暗淡无光了。

　　“你们这个光是在模仿太阳？”老陈招呼也没打，上来就丢问题，“但是看光感还是没有成功，你们是真不行啊，都到这一步了，还失败了。”

　　仲知清抬头看了一样光源，之前并没有注意，经老陈一说，确实有那么点意思，但这不是她的关注点，看一眼就行了。

　　“是是是，你谁啊！天底下最牛逼的老头子，还最见不得光，是吧？人家假太阳失败关你屁事。”她拉回老陈的注意力，“凌晨那会儿，动力怎么样？还能运行吗？能坚持多长时间？我们这边想用。”

　　“我就知道你不死心，你一说我就知道你准备干什么了。你肚子的蛔虫都没我了解你，是吧？”老陈那里是一台老式的笔记本电脑，排风扇的声音呼呼直吹，可不影响运行速度。他那边的声音很杂，还有钉钉锤捶的敲打声，听起来很原始。

　　“这丫头怎么也在？你俩没在安全屋？”他才反应过来，惊说道：“那些事交给边策就行，你们两个小姑娘别掺和。不出意外，秦家肯定翻不了身。”

　　老陈的笃定跟付闻溪他们不一样，他比这群小年轻人多了一份底气，就像是手里拿了份白纸黑字般的字据。

　　板上钉钉，不容反悔。

　　仲知清双眼微眯，没说什么。

　　“陈叔好！”付闻溪正好岔开老陈的话题，“机甲怎么样了？能不能看几眼？”

　　还是当初那个没出息样，只是这次表现出来了。

　　老陈“啧啧”两声后就开始显摆自己的成果，当然，里面少不了贬低一下仲知清弄来的驱动力来源。

　　每到老陈说坏话，付闻溪也不当真，但也不附和，还会夸一下“清姐真厉害”。老陈看了直摇头，就觉得挺根正苗红的一个小丫头，就这么被带偏了。

　　差不多过去五分钟，付闻溪才算是了解了仲知清当初说的意思。机甲的规模确实不小，但是保修到现在还能投入使用的，只有百分之五十。

　　就是这样的数字也很惊人，毕竟就凭了老陈他们几个日以继日不厌其烦的手工保养。

　　他们能看到正常白天的时间屈指可数，却也无怨无悔。

　　“它们怎么出来？”付闻溪觉得不可能是小面包一个一个送出来，但能进去也绝对能出来，她想不到具体的实施办法，不眠有点好奇。

　　仲知清回答：“开山。”

　　两个字里毫无情绪，倒是老陈激动了一把。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真憋屈啊！”老陈就差热泪盈眶了，“想想也值得，都是我们一手护着，有感情了。”

　　只听旁边传来一句话，很是鄙夷：“一糟老头子，还演上了，娱乐圈少了你还真是损失。”

　　“什么演，我没演！”老陈立马急了，也不管这头的两个人。

　　付闻溪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想到了问题的关键点，“清姐，开山之后，陈叔他们的安全不就暴露了？”

　　她心底一沉，怪不得仲知清对机甲的出世从一开始的投入到今早凌晨后的沉闷，转变如此之大，症结原来在这里。她估计仲知清之前也不知道。

　　“清姐，要不——”付闻溪的话被打断。

　　仲知清没说话，而是在光触屏上打下一行字：
　　这是老陈自己的意愿，他自己也等很久了，不用劝。

　　她们能做的就是支持，而不是拿出怜悯，或是其他阻挡他完成使命的任何一种情绪。

　　付闻溪没有就此放弃，而是拿出找出兴技局的地图，尽可能找出逃生的办法。她相信，兴技局附近不可能没有备用的安全屋，毕竟那里都是高科技人才，哪怕是一个生命的损失，都是秽土之城不想看到的。

　　更何况，兴技局不缺钱，对于能救命的措施，肯定不会少建。

　　现在秽土之城的土地之上，充斥着各种气体，说句乌烟瘴气一点也不过分。跟以往的雾霾和污染相比，那时候简直就是渴望的幸福。

　　卫警局触动的人员不说带着净化空气的面罩，而且固定三小时就会换一波人员。因为绝大多数的人已经回到安全屋，卫警员到城里的频次已经大大减少。

　　就算没有余震，付闻溪也不会频繁回到上面，而且，一定程度上，她获得了足够的信息量后也会带着自己的人前往安全屋。

　　“兴技局那边有分析出来人造人体内的气体成分吗？”仲知清突然问道。

　　按理说，他们早先一步将人造人的扫描信息发给了卫警局，而且后一步卫警局就进行了现场采样，无论怎么算，兴技局都该出结果了，而现在什么风声都没有。

　　付闻溪不确定，立马找了欧阳曚。

　　欧阳曚负责指挥一部分的卫警局进行搜救活动，一边还关注着南岛的动态，如果南岛的争执变激烈，她的重心需要立刻做出切换。

　　但对于付闻溪的需要，她也会尽可能做出最快的答复。

　　付闻溪的等待没有五分钟，然而答案是没有。

　　“不应该啊，难道是搬运设备的时候，漏了什么重要的监测试剂之类的？”付闻溪也只是做出猜测，具体的原因估计只能当面质问了。

　　谢沾思那边信息也只是有个大概，气体会在空气中滞留多长时间，都不是个准数。

　　仲知清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憋了回去。

　　“你们哭丧个脸干什么？没吃饱饭啊？”老陈就刚刚说话的功夫，不知道从哪儿搞过来一只鸡腿。他不讲究，就拿手抓着那截骨头，一口下去，还能听见外皮炸的酥脆的声音。

　　尽管光感不好，也能看出那个鸡腿的色泽不差，口味更是没得说。

　　其实，小天堂里的屯粮不说丰富程度，就单论量，那也够他们几个吃大半年了。天空是边策亲手设计规划的，之前虽然没有投入使用，但对于一个身经百炼的领导者，应急方面更不会差。

　　这里的粮食储备完全是按发生战争情况的假设而准备的。

　　可是，就是这样吃喝不缺的情况下，付闻溪却觉得那个鸡腿应该非常香。

　　“老陈，你不当个吃播可惜了。”仲知清勉强挤出一点笑容，屏幕下方不知道何时已经开始录屏，上面显示三分三十三秒了，并且还在继续。她凑近付闻溪的脖颈，悄声问：“饿啦？你嘴馋的时候，真可爱。”

　　付闻溪：“……”莫名有股羞耻涌上心头。

　　在床上，仲知清就是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还夸了她无数遍的可爱。

　　可爱个锤子！

　　“你们聊，我找陶余如问点事情。”付闻溪闪身就走，也是怕在老陈面前露馅儿。

　　付闻溪一走，仲知清的脸色就变了。她跟刚才劝说付闻溪的那样，没有提出停止开山的计划。人造人在意料之外，带来的伤害范围也是。

　　如果当时能设想这种情况，开山的想法在一开始就会被否定。

　　她尝试说服自己，报仇到底有多重要？

　　这么多年过去了，支撑她的，从来不是对秦家的恨意。所以，这么多年，她是为了什么？一时之间，她陷入了一片难以脱身的沼泽。

　　“那丫头走了？”老陈似乎也变了语气，嗦完骨头，擦了手，才悠闲道：“外面的情况我看到了，虽然说，这次准备充分，伤亡小，但是抗衡起来，未来几十年乃至百年，人类都得待在安全屋。”

　　“你操心这个干嘛？这一点，不说联盟，边策和谷南都会想办法解决。”仲知清说：“安全屋我没见过，但是几十年的策划了，说是安全屋，不如说是真正的地下城。他们也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生活而已，饿不着，渴不到。比你们的待遇好多了。”

　　老陈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不同时代的人，有不同的使命。任何一代心怀热血的人，不会因为物质条件而放弃养育自己的土地。他们内心有正义，有自己那一套道德标准。说句夸张话，那群人就是活的道德准义，如此，后辈乃至再后来者，都会以此当作标杆，或指明方向不至于迷路，或号召更多的大无畏者。”

　　“我便是其中一个大无畏者。”老陈双眼似有星光，尽管身体不如年轻人健壮，但满腔热血不比任何一个人温度低。

　　他要燃烧自己，心甘情愿，永不回头。

　　仲知清一直觉得自己比较冷漠，偏偏身边都是一群抛热血撒头颅的“冲动”者。

　　老陈是，付闻溪也是。

　　“你不用跟我说这些大道理。”仲知清一副不想忍耐的样子，但语气正常道：“我不耽误你牺牲自己，他们在南岛谈判，还有余地。”

　　老陈也不想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那丫头不是普通朋友吧？你父母该高兴的，挺好的。不过，那丫头要是找不到她的兴趣点，你们交流肯定有障碍。我想起来了，你那次带她来，不会就是在把妹子吧？”

　　他恍然大悟，没想到这个环节中，他不是家长的角色，而是一个助攻！

　　“懒得跟你废话。”仲知清的手硬留在暂停键，一动不动，不经意问：“老陈，你全名叫什么啊？”

　　老陈神情闪烁，有触动，也有不忍，最后只说：“姓陈，名老，陈老陈老，一生圆满。”

　　“我认真的。”仲知清说。

　　陈老笑了一下，“丫头，名字而已，生是借用，死不带走。我若是什么伟人，告诉你还可以纪念一下，但我不是，也就不需要你们的记挂。”

　　这一点，老陈比驴还倔，仲知清认识老陈这么多年，这一点算是早就领教了。这一回，算是她最后挣扎一次，结果还是失败。

　　最终，她说：“噢，那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