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度的瞬间》_自由

1、一章完毕

　　温度的瞬间
　　一月末，我站在了寒冷满雪的街上，踩着枯萎的落叶。
　　落叶奄奄一息地躺在那里，雪的融化已经让它全身湿淋淋的，即使是被风吹过，也不可能再随风飞翔了。
　　天不是一般的寒冷，我搓了搓冷得通红的双手。
　　街道上还是空洞得冷清，我把手插进长衣的袋子里，继续地走在漫漫长无尽头的路上。
　　感觉已经好疲惫，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或者就是因为冬天吧？总是让人提不起神来。
　　街角边，我看到了一个身影。
　　蹲坐在那里，像是木头一样一动不动。
　　我悄悄走近，蹲下身看着他。
　　他看起来很年轻，而且有很好看的脸，长长的眼睫毛，轻轻抿住的嘴看起来有些惨白，高高的鼻子，白皙的皮肤。这个男孩子甚至比女孩都要漂亮，面容精致得很，我好奇地看着他禁闭的双眼，我想，如果他要是睁开眼看我一下，那该多好，那一定是一对很漂亮的眼睛。
　　他的呼吸很微弱，像是睡着了，细碎柔弱的头发被风吹过的时候轻轻飘了起来。
　　我闻到一种不陌生的味道，像是婴儿沐浴乳的味道。很好闻，就像牛奶一样甜甜的，香香的。
　　我望着他发怔了好久，看着他白皙的皮肤，突然有种恶作剧的想法，他的脸很漂亮，摸起来也一定会很滑的对吧？
　　想了很久，竟然鬼使神差地伸出了冻得通红的手，悄悄向他靠近。在预计之中，我手抚着他的脸，果然很滑，很冷，但是冷的同时却不会像我的手一样发红。甚至，他的脸比我的手还要冷。
　　因为我身子上前倾，像是碰到什么东西了。发出轻轻的咯吱声响。
　　我想看见的眼睛正慢慢睁开，他睡眼惺忪地看着我。我看着他的眼睛，那是一双很清澈透明的眼睛，就像纯净毫无污染的水一样干净，幽黑又纯净，就像是小孩的眼睛一样，没有杂质，单纯的眼眸。我呆呆地看着他的眼睛，多少年了，终于再次让我碰到这样一双眼睛，但是，他的确是走了，在我毫无准备的时候走了。
　　男生的脸有些红，但还是没有温度，像冰一样冷。
　　我才从他的眼睛看出，慢慢地反应过来，我的手竟然还停在他的脸上。我急急忙忙地缩回来。
　　他有些尴尬，但还是微笑地对我说：“你要买东西吗？”
　　我这才意识到我刚才碰到的东西，低头一看，是琳琅满目的书。
　　我喜欢书，喜欢看文章，但这些书却很陌生，每一本都像没在书店上碰见过。
　　我指尖拂过这些书，最后停留在一本叫《温度的瞬间》的书上，我刚要拿起来。
　　他却拉住书本另一边，尴尬的表情还是在脸上：“不好意思，这本还没写完，不能出售的。”
　　我睁大眼睛，放开了揪住的书。看了一眼书的封面。
　　封面画得很好看，浅浅的水粉画，画着一个帅气高大的男孩，一个人走在无人的街道上，周围是铺满地面的雪，还有几片飘零的落叶。
　　我嘴角勾起一下：“不是没写完出版社不会出的吗？怎么会有未完成的书呢？”
　　他仍是笑得很尴尬：“这里的书都是我写的。”
　　“你写的？”我赫然，睁大了眼睛。
　　“那封面呢？”
　　他没有了本来的尴尬，突然很像小孩子一样很高兴地对我点点头：“封面都是我画的，是不是不好看？”
　　“不是，很好看。”我淡淡地说。
　　他听到我的赞扬，很高兴地跟我谈起来：“姐姐，你还是学生吗？”
　　我微笑：“嗯，我今年大二了，读A大。”
　　“真的？”他本来很漂亮的眼睛更加明亮了一时握住了我的手：“我也是读A大大一的，那你是我学姐咯！”
　　我微笑：“怎么我在学校没有见过你呢？”
　　他的眼睛突然暗淡了下来，低着头，头发盖住了眼睛，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半晌，他没有抬起头，但是我听见空气中飘过他的声音，声音很小，但是我听得很清楚，他说：“我经常不在学校，但是我很想学习。”
　　我不知道他想学习却为什么经常不在学校，但是我知道每个人做每件事，都有自己的原因，因此我都没有再追问，只是拍拍他的脸颊微笑着说：“以后姐姐都来教你学习，好不好？那你就不用到学校去才能学习了。”
　　他慢慢地抬起头，深深地凝视着我，慢慢地在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微笑，灿若如花。
　　我很满足他的回应，我喜欢他的笑，笑得很好看，纯真又可爱。
　　那是我第一次遇见他。他叫若远。
　　之后我们都约在一个比较温暖的地方上课。
　　例如坐在餐厅的窗边，叫杯咖啡。
　　就这样温温暖暖地上起了课，若远学得很好，通常我要看三遍才明白的东西，他看一遍就能明白。
　　他总是很雀跃，像是快乐的小鸟一样在我身边不停地说啊说，直到他说得很厌烦的时候才会停下来。
　　我曾经问过他，为什么他那么爱说话。
　　他又静默了，就像我第一次遇见他问他为什么没在学校看见他的时候一样。
　　他说，他害怕再不说就没时间说了。
　　我微笑着看他，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你比我还年轻，更有魄力。为什么会没时间？
　　他没有回答，这是我问他他不回答的唯一一个问题。
　　我也曾经问过他，为什么要拿自己写的书出来卖？没有想过要投稿么？
　　他摇摇头说没想过，他只想有属于自己的东西。并没有想到投稿。
　　有时候总是看到他在电脑前很勤劳地敲打着键盘，说是在努力写完那本《温度的瞬间》。
　　他说，写完了要送给我。我很期待那本书。

　　最近，他没有约我出去学习了。我也没有办法联络他。只好坐在家里等电话。
　　公寓的门铃突然响了起来，我跑去开门。
　　门外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长长的卷发，上班的女性套装，还有高跟鞋。
　　我很愕然地看着她。
　　她好象很疲惫，朝我微笑：“我听若远说，你就是小影对吗？”
　　我点点头。
　　“我是他姐姐，我能进去跟你谈谈话吗？”
　　我忙点头，打开大门，让她进来。
　　茶几上放着两只飘香的茶杯，袅袅的烟雾轻轻自茶杯里飘上，然后变得零散，最后……消失在半空……
　　“若远说他很喜欢你。”她看着茶杯半天，才慢慢说出这句话。不知道是不是茶杯摆在她面前，熏得比较模糊，我好象看到了她美丽的眼睛闪着像水一样的光亮。
　　她的眼睛跟若远很像，但若远比她还要漂亮精致。
　　又沉默了很久，我听到她哽咽的声音：“若远从小就很优秀，读幼儿园的时候他很乖，学习也一直很好，小学的时候，他喜欢上画画和弹钢琴，他很有创作的灵感。学习成绩也一直很好。一直到高中的一场在学校举行的钢琴演奏会时候，他突然晕倒了。医生说，那是心脏病。是先天性的心脏病，我们是同父异母的两姐弟。我母亲是在他母亲死后和父亲再结婚的，母亲其实很早就怀了我。后来父亲都是因为这样才娶母亲过门的。若远没有讨厌我，而且一直都对我这个姐姐很好。打从知道心脏病之后，父亲就不让他出去，要他在医院呆着，连学校都不准去。但是若远是很喜欢学习的人，他总是会逃出去，却不能去学校，因为如果去了学校，一定会让父亲知道。父亲的心情我也是可以理解的，他一个人维持这么大的一间企业，很需要一个继承人，但是若远的身体状况很糟糕。我也知道他总是偷偷跑出去玩的事，但是我从没想过要去阻止他，只要他快乐就好。直到有一天，他回来对我说，他有一个很喜欢的女孩，但是他不能给她什么承诺，因为都要死的人了，还给什么承诺。一天他回家的时候又昏倒了，我知道我不应该让他出去玩的，但是我认为他会开心……”她哭着说了很多话，眼泪总是往脸上流。
　　我也呆着听了很多，但是我却不知道要怎么去安慰她。眼泪也跟着掉下来，我连自己都安慰不了，怎么会能安慰到她？心被揪紧的痛，我抓住了她的手：“姐姐……若远现在在哪里？”
　　“他在医院……医生说他可能过不了今晚，所以我才来找你的，他不知道，他甚至还没告诉我你的地址，只不过是我叫人帮我查到的。”
　　我拉起她，擦擦脸上的泪痕：“姐姐，我一定要去见他最后一面。我们要笑给他看，不能让他自己也觉得悲伤啊。”
　　她立刻擦了脸上的眼泪，拉起我的手连高跟鞋都脱掉借了我一双悠闲鞋，跑下楼梯叫专门接送他的司机送我们去医院。

　　医院的空气有着很重的消毒水的味道，我从小就很不喜欢这种味道。
　　四周都是白色的墙，白色的窗帘，白色的制服，有种虚无的味道。
　　姐姐把我带到一间比较特别的病房，从透明的玻璃外看去，是若远惨白的侧脸，有些瘦，但还是那么好看。比女孩子还更好看。
　　他倚着枕头坐在病床上，握着笔刷刷地写，还是那本《温度的瞬间》。他专注的神情很好看，那么有艺术气质，优雅。
　　我轻轻推开病房的门，他没有抬头，只是继续低着头写东西，边写边说：“我很好，没事，你不用来看我的。”
　　我笑了：“连我都不想看见吗？”
　　他听见我的声音，霍地抬起头，手里的笔就顺着床滑到地上。他的表情还是跟第一次见面一样，有些尴尬，脸有些红，但是却看不出他的脸有血色，只是绯红绯红，很好看。
　　床离地板并不高，他弯腰捡起笔，吹了吹上面的灰尘：“我以为进来的是姐姐。”
　　“那你不想见我吗？”我皱起眉头。
　　他低头又开始写，眼睛一直不敢看我。
　　“那你不想见我吗？”我又问了一遍。
　　他继续写着，只低头看着书，没有回答。
　　我咬住嘴唇，既然想见我为什么又不敢说。
　　“胆小鬼。”我看着他，握住了他不停在写的手，扳过他的脸让他看着我：“你为什么不回答我？你一直很讨厌我是不是？”
　　他皱了皱眉头：“不是……我没有讨厌你……”
　　“那你是喜欢我对吗？”
　　他沉默地抿着唇，很紧，一直没有开口，把脸别了过去，看着窗外面玩耍的小孩子，不写也不看我。
　　我又把他的脸扳过来，让他看着我：“为什么不说？”
　　“说有什么用……”他皱着眉头，眼里有淡淡的忧伤：“说了我能兑现什么吗？我可以像你男朋友一样天天陪着你吗？我可以陪着你笑陪着你哭吗？过了今天，我什么都不是，我还能做些什么……”
　　“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我着急了，忙说出一句很不恰当的话。
　　我掂起脚，抱住他，闻着他身上独有的味道：“只要你肯做手术，你明天还是可以和我看日出，谁知道明天你还在不在？但是你如果不肯去努力，那奇迹就一定不会出现了。”
　　他被我抱着，我可以感觉到他手忙脚乱，不知道该把手放到哪里好。轻轻的，他抱住了我的腰：“可是如果我……”
　　“不要说如果。”我打断了他的话：“你怎么可以那么自私？自己放弃自己的生命，我们还有很多人想看见健健康康的你，就像你爸爸，你姐姐，还有……我……”
　　他皱着眉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伸手去抒平他皱着的眉头：“不要皱眉，我喜欢你笑。就算是为了我，做手术，好不好？”
　　他的眼睛闪亮地看着我，之后，绽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好，我做手术。”
　　我喜欢他的微笑，那么令人安心，那么可爱，那么纯真。
　　我笑着吻上他的唇……

　　坐在手术室门外，我突然很敏感。
　　像极了两年前的一个夜晚，让我带着阴影。
　　寒也是这样离开了我的，他跟若远一样，有着很漂亮很单纯的眼睛，干净可爱的微笑。
　　但在我心里，他们是不同的。
　　看着若远，我从来没有像看着寒的感觉。
　　若远就是若远，寒就是寒。他们不一样，只是他们很相似。
　　其实我很脆弱，所以我一直在祈求老天，你在我身边随便地拿走一个，就不要再拿走第二个了好吗？
　　天渐渐由黑变光亮，我趴在窗边，看到了日出，多么漂亮。
　　阳光射着我的脸，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温暖起来。
　　手术室的灯灭了，医生很疲惫地走出手术室。
　　我跟姐姐还有若远的爸爸都迎了上去。
　　医生说：“手术很成功，但是病人还要定时来医院观察。”
　　我们都松了口气，我叫司机动整夜没睡的姐姐回家，还有若远的爸爸也有要事，先走了。
　　我坐在病床旁边削苹果，他还在睡，睡得很熟，像是孩子一样。
　　直到后来，我把他写的《温度的瞬间》投稿，《温度的瞬间》终于都出版了。
　　我们还是依然，每天看着天亮的日出。
　　我靠着他的肩膀坐在草地上，手上拿着《温度的瞬间》问他：“你一直都没回答我，是不是一直很讨厌我？”
　　他微笑，握着手里的笔在白纸上刷刷地画着插图。
　　我有些生气，叉着腰：“喂！你真的很讨厌我啊？”
　　他停下笔用笔头刮刮我鼻子：“你看看《温度的瞬间》最后一句就知道了。”
　　神神秘秘的，我翻开手上的书，看到了最后一行字：“我知道，当她的手碰到我的脸的一刻，我们找到了让彼此温暖的这一瞬间，我已经喜欢上她。”
　　我忍住笑，随意地翻翻书，皱起眉头：“在哪里啊？我笨，找不到。还是你告诉我好了。”
　　他抬头看着我：“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告诉你不就白说了。”
　　好啊，会用我的话来顶撞我了？
　　我扑上去把他压在草地，抱住他，鼻子往他脖子间蹭来蹭去，感受他那孩子的味道。笑着说：“所以啊，既然不知道明天是不是世界末日，那你就要更快点告诉我，别有遗憾啊。”
　　他笑着把手环住我的腰：“喜欢你……”
　　我知道，上帝关上了门，还是会给你留下窗。既然我们都拥有身边的另一半，为什么不珍惜时间好好对他？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
　　——短篇一《温度的瞬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