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城》拾陌

7、尾声

　　十年后。
　　巨大的落地窗前，上海的夜景一览无遗，霓虹迷彩，灯红酒绿，真正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黑衣男子举着高脚杯站在窗前，修长的指抚上领带，轻轻一拉，领口微开，露出小麦色的皮肤。
　　“林总，有位老先生要见您。”
　　“嗯。”林落转身坐到白色的布艺沙发上，长腿伸直，两只脚交叠在一起。
　　当秘书带着一位老人进来时，林落惊诧了一瞬，立刻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老板？”

　　二十六岁这一年，林落遇到了故人。
　　一直忙忙碌碌的他，才终于有了去回忆的时间。不是刻意忘记，而是不愿想起。不是没有寻她的消息，只是在得知她要结婚的那一刻，失去了所有再相见的勇气。

　　那个夏天。
　　还记得他们曾经同时被罚做卫生。

　　“都怪你。说那么大声做什么。”叶小茂拧干抹布，费力的去擦讲桌，刘海随着她的动作摇晃，握着抹布的手因为用力而凸显出玲珑的骨节。
　　她说话时，皱眉头的样子，有点可爱。
　　嗯，只是有点而已。
　　坐在窗台上的林落移开目光，将长腿伸到窗外，双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擦着玻璃：“我一时忘记是在上课了。”
　　“我看你是睡迷糊了。”叶小茂转身去擦黑板，却因为身高问题够不到最上面，害的被湿抹布擦拭的黑板颜色深浅不一，最上面一行，颜色显得很浅。
　　叶小茂点点脚尖，一下一下费力的去够，将将可以擦到。
　　熟悉的麦香靠近，身后传来些温度，清浅的呼吸扫过自己的头顶，男孩拿过她手中的抹布轻而易举的将黑板的颜色擦成一样的。
　　被固定在林落怀里的叶小茂有些不自在的岔开话题：“你多高？”
　　“一米七八。”略有些紊乱的呼吸逐渐远离，林落将抹布浸在水里，沾了水的布鼓了起来，飘在水面上。
　　“嗯，不算高。”叶小茂撇撇嘴。
　　“恩？”林落阴阳怪气的笑，将手放到她头上，再将手平移到胸前，阴测测的笑了几声。

　　宽大的手心带着些干燥的温度。
　　不像指尖那么冰凉。

　　“嘁，干你的活去吧。”叶小茂拍开他的手，端起盆挪到讲桌另一边。林落笑笑，坐回到窗台上，接着擦玻璃：“晚上别忘记了，在宿舍口等我。”
　　“恩，要去哪里？”开始擦板槽。
　　“就是随便转转。”林落看向窗外，虽然教室在四楼，但他却依旧坐的稳稳当当。

　　多想带你去摩天轮。
　　去看看那个我做标记的地方。可是，辗转十年，我们却没了再相遇的机会。

　　“她的婚礼你不去？”老人问。
　　“去做什么？十年没见，早就忘记了吧。”
　　“不去试试怎么知道？她的婚礼就在梅乡举行。”

　　窗外的景色不停变换，坐在通往梅乡的巴士上，林落惴惴不安。
　　梅乡被开发成了旅游城市，逐渐发达，那废弃的主题公园也重新开放，摩天轮被整修一新，远远的，就可以看见模糊的轮廓。
　　换下昂贵西装，换上那件她最喜欢的格子衬衫。曾经被小心翼翼呵护的颜色仍旧有些泛白，白色的地方已有些泛黄，穿在他身上，却依旧有种王子般的矜贵。
　　十年的洗礼，他早已从那个阳光的少年变成的俊朗的男人。
　　不过，这个大男人在礼堂前，竟然胆怯的不敢进去。

　　婚礼进行曲已经奏响。他甚至可以想象新娘新郎携手站在教父面前许下誓言的样子。
　　叶小茂小姐，你愿意嫁给林落先生，从此不离不弃么？
　　我愿意。

　　可笑的幻想着，林落迟疑的退后几步，脱下格子衬衫，转身离开。
　　只穿着白色T恤的林落走在家乡的小路上，依旧是十年前那样的黄金稻田，潺潺水塘。

　　临近黄昏，在稻田里耕作的农人收了农具回家。路边多了些来来往往的农人。稻田的边际是一轮半圆的落日，映着麦穗儿的颜色，勾勒出农人们淳朴的面容。
　　仿若还可以看到叶小茂坐在道路和稻田中间的水塘边，宽大的塘沿儿总够她整个人竖着躺下。
　　她晃着双腿，头上顶着林落的草帽。
　　刘海儿遮住额头，抬眸时，看到黑色的刘海儿上浅黄色的帽檐，竖着小刺，看到哪里都像是带着一排小齿轮。
　　“再走会儿就到了，干什么要在这儿歇着？”林落站在水塘边。
　　叶小茂回头扬扬眉：“我喜欢。”说完竖着躺下，斜看他，拍拍头上方：“你也躺上来吧，很舒服。”
　　林落轻笑，嘴里说着‘我从小在这儿玩大的，这地方早被我躺过几百次了。’，但身体却还是跟她头顶着头躺下。

　　透过圆圆的草帽，淡淡的体温从头顶上传来。
　　眼前是浅红色的天空，飘着片片的彩霞。偶尔会有金色的麦子飘过，叶小茂呆呆的伸手去抓，惹来林落的嘲笑。
　　“你是小孩子么？”抬手拍了她的额头一下。
　　“嘁，你很大么？”叶小茂冲着天灵盖翻了个白眼，不跟他计较，自顾自的说着：“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稻田的。我们家那里，都是高楼建筑，乌烟瘴气的，坐在楼上，都能听到好远处的汽车喇叭声。”
　　林落笑了笑：“喜欢这里？”
　　“诶，我哪里说喜欢了？连个电脑都没有……”叶小茂底气不足，摘下草帽盖在两个人的头上，伸了个懒腰：“林落。”
　　“恩？”
　　“鉴于我喜欢你的名字，所以我决定也喜欢你啦。”叶小茂把手垂下来：“呐，我们做好朋友，来来，拉拉手。”
　　林落迟疑了会儿，原本放在肚子上的手也跟着垂了下来。
　　自然的滑落，无意的碰撞。
　　之后，便是默契的十指相扣。
　　手指交错着，两个人年少的青春。

　　伸出手指，想要点上叶小茂的脸颊，接触到的却是一片虚无。
　　少年少女十指相扣的景象消失。
　　眼前空荡荡的让心心痛。

　　孤身一人来带主题公园，买门票时，售票员还巴头看了穿的落魄的自己几眼，似乎不大相信只穿着一个白T恤什么都不拿的人像是来着观光旅行的。瞧瞧身上发旧的白T恤和洗的泛白的牛仔裤，任谁也不相信XX公司的执行总裁会有这么落魄的一天吧？
　　林落苦笑着来到摩天轮前。
　　缓缓移动着的摩天轮被整修一新，但自己却没有再去做一次的兴趣了。

　　耳边仿若又想起那婚礼进行曲。林落喃喃自语：“叶小茂小姐，你愿意嫁给林落先生，从此不离不弃么？”
　　“我愿意。”
　　骤然回头，眼神从惊愕转为狂喜。抱着那件格子衬衫的叶小茂浅笑盈盈的站在他身后，她的头发长了很多，不再毛躁，变得柔软舒顺。
　　她的身后，站着那位矍铄的老人。——小铺子的老板，学校的校长。他笑得慈祥，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林落先生，你愿意娶叶小茂小姐，从此不离不弃么？”她笑着走近，拿出原子笔，拉起林落的手，在手心写下林落两个字。
　　我喜欢你的名字。
　　所以我们在一起吧？

　　二十六岁。
　　命运伸出手来，让我们相遇。
　　没有情窦初开。
　　没有简单的喜欢。

　　只有。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