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落木》木非之

4、较量

　　离洛察觉到木夕颜脸上细微的变化，心知她被自己刚才的两句话吓到了，他离洛是什么人，屠城的大魔头啊！任谁听了他这话都要胆战心惊吧！心里一时间说不上是何滋味，这小丫头，明明年纪不大，却要学得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来混弄他，真是天真！
　　离洛踏步上岸，朝着木夕颜走来，边走边整理着衣袍。来到近旁时突然一把抓住木夕颜的手腕，太过突然，木夕颜笑容一滞，一股寒意，从脚底腾升而起，全身发冷，明眸尽是惊慌。
　　她不由发出“啊”的一声惊叫。声音一出木夕颜便有些懊悔，先前做了那么多准备，这才被他恐吓几句怎么就怕成这样呢！太丢人了！看来自己真的是太不自量力了！
　　这边她还在责备这自己，那边离洛的笑声又响起，环绕林间，“看看，小丫头还是害怕了！”
　　自以为准备充分，此刻却被吓得心跳如麻。她缓了缓心神，暗想：大不了一死，也不能被他这样捉弄，小瞧了天辰国的儿女。
　　木夕颜挣了挣手却全然无济于事，她知道除非离洛自己放手，否则肯定是挣不脱的。
　　不知是适应了他如炬的眼神还是刚才看过了离洛柔软的目光，她现在反而不那么害怕了，直视着他的眼睛，明艳的双眸配合着笑意弯成一道月牙，迎视着他，缓缓说道：“离将军，垂溪城的精锐弓箭手此时的箭尖可都对着你的头颅呢！我害不害怕都已前来赴约，你若真要杀我，那我们便一命换一命。”
　　离洛只觉得这小丫头太过天真，竟然想着和他同归于尽，不禁觉得好笑，嘴上却夸道：“小丫头想得很周全呀！”
　　看着被自己攥在手里还一脸故作镇静的小丫头，离洛又拆台了，“但是以我之见他们不敢！除非他们不要垂溪城了。”
　　木夕颜还是那般看着他，脸上的笑意丝毫没有减退，大义凌然地说道：“大不了鱼死网破！”
　　离洛哑然失笑，这小丫头当真是把世事想得太简单啊，轻描淡写的回道：“不，鱼会死，网不会破。”
　　木夕颜见他笑得肆意，又道：“我爹，也就是你约见的木将军，此刻他也在弓箭手之中。这么说你应该相信我说的一命换一命吧！”
　　此话一出，心中似乎多了一丝底气，脸上的笑容比之前更从容了。
　　“嗯！小丫头确实聪明！父母对子女自然与常人不同，如此说来，我倒是信了。”
　　离洛嘴角仍然挂着浅浅的笑意，点点头似是无比赞同木夕颜的说法。
　　木夕颜见他有所放松，悄悄挣了挣手，不料却被攥得更紧，手腕处生疼，明眸微微泛起一层水雾。
　　这回她收起了笑意，怒目而视，“离将军既然信了，为何还一直攥着我一介弱质女流的手不放？您是既不知阵前两军将领不能私下相见的大事，也不知男女授受不亲的小事吗？”
　　“小丫头开始生气了？”离洛竟然凑上前盯着她，“这才对嘛！小姑娘家家的，害怕的时候就会惊慌，生气的时候就要发怒。何必老摆着那副老气横秋的假笑呢？”
　　离洛凑得很近，一张俊脸几乎要贴了上来，她刚才楚楚可怜的样子甚是惹人怜爱，可一看到她故作镇静的样子他又忍不住要捉弄她。
　　木夕颜从未与人靠得这样近，慌忙后退了一步，娇俏的脸上立刻绽开了一抹嫣红，直红到耳后。心中暗骂：离洛举止言语如此轻佻放肆，全然一副世家公子哥的纨绔作风，这样的人竟是个将军？还是个皇子？还是让人闻风丧胆的魔头？简直难以置信。
　　不想继续与他纠缠，木夕颜假意欠了欠身，行了个礼，没好气的回道：“那我就谢过离将军教诲了，我们天辰国女子向来恪守礼法，轻易不与男子触碰，离将军是不是可以放手了，何况我们还有正事要谈，不是吗？”
　　来见他本来就是为了战事，现在却在这里扯了半天闲话，木夕颜不欲再多说其他，将话题引导正题上来。
　　“也没什么正事，就是告诉木将军一声，在下不会攻城，木将军配合一下假装援军已到便可。城楼上多派点兵，充充数就好！”
　　他笑看着木夕颜，眼神说不上凌厉，但也并不柔和。看着她脸上一会儿挂着佯装镇定的微笑，一会儿写满了惊慌失措的模样，甚感有趣。可怜，小丫头就是小丫头，总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
　　虽然先前已经猜到是离洛不想攻城，但此时真的从他口中说出，木夕颜仍觉得不可思议，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这对我们垂溪城来说自然是求之不得，可对离将军来说是为何呢？”
　　离洛头一歪，嘴角轻扬，“原因我自然是不会告诉木将军！”
　　刚才她明眸带泪，离洛是看在眼里的，知是自己不知轻重，一时将她手腕攥疼了，其实他也没用多大力气，可能小丫头娇柔，与习武之人对力道的感觉不甚相同吧！
　　离洛不动声色的放下了攥着她的手，却趁其不备夺走了她手中的剑。
　　“你。。。”木夕颜伸手想要夺回，却扑了个空。见夺不回宝剑，便细细的揉了揉自己泛红的手腕。
　　离洛转身一跃将剑往马鞍上一插，再回过头来，轻笑道：“你看，我可是两手空空前来赴约的，而你却手执宝剑。这不公平！不如就暂由我收着吧！”
　　木夕颜美目微嗔，不悦道：“你有功夫在身，我不该带个称手的武器防备吗？”
　　“是吗？”离洛一点也不信，故意停了停，放轻了语气说道：“我想这不是为了防身吧！”
　　说话间他又将脸凑了过来，轻声在木夕颜耳边说道：“这应该是你和木将军的暗号吧！比如，剑出鞘就将离洛的头颅射穿。”
　　他毫不忌讳，脸上笑地更加肆意。木夕颜娇俏的脸上腾着一下通红，如火烤般发烫，却显得更加美艳。至此，木夕颜惊愕不已，身子一软，似是因他说话时吹进耳畔的气息，又似是因他猜中自己带宝剑的用意，险些摔在地上。
　　想起此前种种，才明白自己分明被人玩弄鼓掌之中。是自己太过自负了，以至于现在如同跳梁小丑。离洛此人才智过人，又擅于洞察人心，自己真是太不自量力了。离洛，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接二连三的打破他在自己心中的定义。她完全败下阵来，低垂眼睑，神情低落。
　　“怎么？被我猜中了？”离洛又在嘲讽她。
　　木夕颜不理会，也不再看他，径自退了几步，与他拉开距离。
　　见她不再理会自己，离洛又道：“小丫头如此难过，我实在于心不忍。这样，我将不攻城的原因告诉你，如何？”
　　轻缓的语气如同在告诉木夕颜他今早吃了什么一般，又一次打破了木夕颜对他的看法。
　　木夕颜心下暗惊：离洛是在安慰她吗？不，绝对不是，他的每一句话肯定都有他的用意，可惜她猜不透，只好作罢，答道：“洗耳恭听！”
　　他轻而缓的吐出一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木夕颜看到他眼神中再次闪过一抹异样，完全盖掉了他如鹰如灼的锐利，似乎相比之前的柔和，还带着丝丝落寞，竟让木夕颜没来由的感到同情。片刻连她自己也不由的为此吃惊，这样厉害的一个人也会被人算计吗？
　　木夕颜柔声问道：“谁是黄雀？”
　　离洛自不会告诉她，原本那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也不该多说，便回道：“小丫头不是挺聪明的吗？不如回去猜猜看！”
　　木夕颜见他一如之前那般浅笑着，心下叹服，除了刚才一瞬而逝的落寞以外，离洛的脸上时刻都是挂着一副轻松自如的笑意。被人算计他也能说得如此轻巧，如同在说别人的故事，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她深知自己不该有此一问，便道：“这是你们北荃国的军情，我确实不应多问。只希望离将军能言而有信不攻打垂溪城，我定把离将军的话一字不差的带回。”
　　“一字不差倒不用，毕竟除了那句要对木将军说的话以外，其他的都是你我二人的私语，不必让他人知晓！”
　　说完他转身一跃，稳稳地落于马背，青衫飘袂。手中勒紧缰绳，又道：“至于你的宝剑，我现在不能还你，万一你反悔，让你的弓箭手父亲射穿我的头颅可不行，如你所说，我也还想多活些年头。”
　　离洛又在嘲讽她！木夕颜心有不甘又无能为力，本欲去取宝剑的手缩了回来，“那便不用还我了，权当感激离将军让垂溪城免于战火吧！”
　　木夕颜也翻身上马。两人各自扬鞭，一阵尘土飞扬，一青一黄两个身影渐行渐远。
　　一路上她反复想着自己与离洛的差距，突然明白过来，离洛办事看似不经意，不在乎，实则滴水不漏。而自己看似精心设计，实则漏洞百出。最重要的一点，自己不会武，容易被人拿捏，竟连被人攥着手腕都差点疼哭，若不是当时强忍着，真要在离洛面前滴下泪来。
　　如此想着，木夕颜决定回城后一定得好好学点功夫，不求能成为高手，至少再遇到此种情况也不至于如今天一般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