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落木》木非之

16、挡风

　　夕阳渐斜，天色慢慢暗了下来。
　　木夕颜在院子里帮大家照看孩子，此刻正逗着武儿的妹妹文儿。她今天看上去精神很好，脸色也不似前两日苍白，眼眸虽不如从前那般明艳照人，却也重新有了亮光。许是大夫的药起了作用，但她自己知道今日千戈将她最为忧心的两件事情解决了，心中释怀了不少。她一边逗着文儿，一边时不时地朝院子外面看看，似是在等人，可入秋的夜风偶尔卷着凉意吹过，直到天黑也不见有人来。
　　用过晚饭后，男人们白天出去找了些活干，这会儿早就睡下了。厅堂里点了两支蜡烛，一些妇人们则聚在一起赶着活。昏暗的烛光下，大家身影交相辉映，一切显得安静而温馨。若不是垂溪城破，此刻他们定也是这样一家一户坐在烛光下，或捏着针线，或握着诗书吧！而她会做些什么呢？木夕颜眼中不觉又温润了起来，映着烛光眼中蒙上了一层雾气，快速眨了眨眼，怕被人看见，起身在院子走了一圈来缓解心中郁结。她总往院子外面看去，一次又一次，望不见人心中不知怎地竟泛起了阵阵失落。
　　此时，厅堂里的刘琮起身走出院子，来到她身旁，慈声道：“殿下可能有事，脱不开身过来吧！”
　　木夕颜一怔，不禁错愕，原来自己是在等殿下吗？所以才会心不在焉，才会一直关注着门口？等他？他没来所以郁闷，失落？单单只是因为他，还是因为他能帮助垂溪城的众人？她似乎自己也理不清了，而刘琮的话如同一颗石子，丢入她的心中，惊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容不得她继续回避。
　　回过神来，木夕颜忙点点头。
　　刘琮又道：“秋夜里凉，木姑娘还是不要在这儿等着，早些去休息吧！殿下要是来了，我去叫你。”
　　木夕颜本想再站会儿，不料一阵秋风吹来竟凉意习习，打了个寒颤，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也为了不让刘琮继续担忧，忙点头应好。
　　回房后，躺在床上却久久没能入睡，脑海中浮现出千戈的种种，这位二皇子殿下确实如传言中正直而且善良。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抱着自己，那么安心温暖，木夕颜不由脸上一热，这两日的种种浮上心头，想着想着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另一边千戈忙完已然是深夜，提步就要往老宅去。中午答应夕颜去看她，这会儿她应该已经睡了吧！
　　简舞在后面问道：“殿下要去找郡主啦？哦，不！是找木姑娘！”
　　千戈拿她没办法，也不再和她解释她不是郡主了，指了指刑房，“管好这里，至于是木姑娘还是郡主，你就别再瞎问了！”
　　“她真的不是郡主？”简舞又问，今天她已经问了无数遍同样的问题。
　　千戈摇摇头好像是在回答她的问题，又好像在表示不想理她，片刻间已经一跃飞出了老远，朝着老宅而去。
　　此时夜已深，院子里静悄悄地，只有偶尔的风声从树缝中吹过，吹入一些破败的门窗，发出呜呜的响声。
　　木夕颜睡的是一间较为完好的房间，但年久失修的门窗仍显破败，千戈在门前徘徊了好几遍，终是没忍心敲门。余光从裂开的纱窗不经意间看到一张熟睡的俏脸，看上去很累，却睡得很沉，不似白天那般不安。见如此千戈稍稍安心了不少，呆呆的看痴了。
　　良久，院子里又起了一阵凉风，从他身旁掠过，带着寒意往窗缝、门缝钻进房间。床上的人被冷风一吹，蜷缩了起来。千戈见状不禁长眉微蹙，往院子里瞧了瞧，一跃飞向树梢，用剑劈下几枝带着枯叶的小树枝。坐在门前细细的整理，再蹑手蹑脚的往那些缝里轻轻地塞好。不会儿功夫已经堵得严严实实了，这才放下心来，在门前静静地站着。
　　刘琮睡得浅，听到声响起身来院子里查看，正看到千戈立于门前。
　　千戈听到有人来了，转身一看是刘琮，抱拳表示歉意，道：“抱歉！打扰刘老先生休息了！”
　　刘琮回礼拜道：“殿下怎么这么晚还过来了？”转眸看到地上剩下的枯枝树叶，再看看木夕颜的房门，窗户，了然于胸，笑道：“殿下和木姑娘想到一处了，今日风大，晚间木姑娘刚组织了几个人，说要将宅子仔仔细细的修补一下！没想到殿下抢先了！”
　　千戈勾着嘴角笑了笑，心中却倍感惭愧，他做这些何曾想到其他人，仅仅只是为她罢了！而她想的却总是比自己多些，也只有她这样的女子，才会说出那么一句话来吧！不禁感叹道：“木姑娘想得周全。”
　　刘琮赞同的点点头，道：“木姑娘确实事事周全，像木将军。”
　　“听刘老先生的话对木姑娘很是赞许啊！”
　　“木姑娘人聪明，大家都愿意听她的。就比如今天，她说看目前的形势，垂溪城一时半会儿肯定回不去，叫大家别光指着朝廷的赈灾粮过日子。让这些个还能卖苦力的男人们在码头商行茶楼酒肆找了点活干，又让妇人们去拿了些针线活和脏衣服来洗，大家不闲着，也没时间闹事，对陌城来说更是一桩好事。可当初我们聚在这里那么久，哪想过这些！”刘琮将今日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给千戈听。
　　他越听越感欣喜，脑中不断浮现着木夕颜的脸，想着她说这些话时的表情、模样。欣然道：“她确实聪明！”想起她身上的伤，又问道：“她今日身体可好？”
　　“按大夫嘱咐喝了药，今日看着气色好了不少！”
　　“那就好！”千戈感到安心，“那我便回去了！”
　　刘琮恭敬地将他送至门口，千戈突然想起一事，问道：“刘老先生，垂溪城的副将你可认识？”
　　刘琮略思忖了片刻，道：“殿下说的可是袁有庆？”
　　“正是！”
　　“只听说此人年少有为，二十出头便是副将，身家背景倒不曾听人提过。”刘琮皱眉，不明就里。
　　“若此人站在眼前，刘老先生可认得出？”千戈心里暗暗希望刘琮能认出来，他不想让夕颜去辨认，若他们相熟，她如何能承受这般背叛。
　　可事与愿违，刘琮摇摇头表示认不出，想起什么似得，补充道：“木姑娘应该能认得出，殿下可以问问她。”
　　他当然知道她认得出，但他却又害怕她认得出，从没想过自己竟有如此心乱的时候。和刘琮道别后，他没再运功，而是缓缓地走在街道上，心里不断想着该如何告诉夕颜这些……